“為什麽?”月色問道,充滿了疑惑。

天賜此時和月色都被一團青光包裹著,在地下穿梭而行。天賜默然不語。

“你為什麽不說話?”月色又問,充滿了不解。

天賜突然“噗”的一聲,吐出一口精血,無數的執念宛如迷途的羔羊,穿透青光,鑽入了他的腦海。他一瞬間臉色就蒼白下去,全無一點血色。

“啊!你受傷了?”月色瞪圓了眼睛,緊張的看著天賜。

“這一次,你為什麽要拉著我一起跑?”天賜問道,充滿了疑惑。

月色默然。

“你為什麽不說話?”天賜又問,充滿了不解。

月色臉上就浮現出掙紮哀怨的神色。

“你叫什麽名字?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月色低低說道。

“我叫上宮天賜。來自遠古浮空山脈。”天賜淡淡說道。

“上宮天賜?我叫月色。來自輪回部落。”月色神色黯淡。

同樣的瓶子,你為什麽要裝毒藥呢?同樣的心理,你為什麽要充滿著煩惱呢?天賜感到了迷惘。

腦海中三萬六千顆執念,都化作了圓溜溜的珠子,一根透明的情絲仿佛串佛珠,將之串連了起來。

情,六欲分神在機緣巧合陰差陽錯之下,終於邁出了這一步。

天賜為什麽要救下月色?就連他自己都不甚了然。反正他隻知道,在躍身而起的那一瞬間,誕生了平生第一縷情絲。

當初主意識救下月色的時候,挨了一劍,然而這次輪到六欲分神,命運的走向卻到了另一條道上。兩個人的心理,已然截然不同。

青光消散,現出天賜和月色。

月色鬆開拉著天賜的手,向前走去。“這裏已經離開輪回山了,我們要快點找個地方藏起來。”

天賜緊跟而上,這是一處山洞,黑乎乎的,但對於先天境的人來說,構不成丁點影響。

先天境,已經可以弱微打開五眼中的天眼,環境對視野的影響大大減少,適應能力不是後天凡夫所能比擬的。

很快就出了山洞,月色帶著天賜左轉右轉,走了大半個鍾頭,在一個隱蔽的所在,又找到一個小山洞,隻有幾米深。

月色領著天賜鑽了進去,拿出一個令牌,念道:“太虛上景,日月合明。”

隨即一口元氣噴在令牌上,令牌登時化作無數細微的符籙,符籙轉動間組成一彎明月和一輪太陽,冉冉升起。

日月在洞口和合,好像一道門戶,將山洞封閉了。

天賜清晰的感應到,在日月交.合的那一刻,山洞中所有氣息都已被鎖定,外界再難探測到一絲一毫。

“好了,現在我們終於安全了!”月色長籲一口氣,跳躍著坐到一個蒲團上。

這個山洞顯得簡樸、荒涼、破敗,曾經雖然有人住過,但後來又廢棄了,如今卻別月色招來當避難所。

天賜也坐到一個布滿灰塵的蒲團上,默默調息。

先是為月色擋下五鬼之眼詛咒術,後來又放出六欲魔王拚死拖住四個金丹高手,天賜執念已是受到很大傷害。

六欲分神術雖然厲害,但每一次施展神通都要消耗自身的執念之力,若得不到補充,六欲分神的力量不僅不會壯大,反而會越來越弱。

這也是天賜和先天境的人交手時,不輕易使用神通的原因。

這次六欲魔王被人打爆,三萬六千顆執念雖然借助本源之力飛回了天賜腦海,但卻受到了嚴重的創傷,力量大減。

可以說,六欲分神是前所未有的虛弱。

腦海中,三萬六千顆執念時而凝聚成六個天賜,時而訇然爆散,四射亂飛。

每一顆執念上都冒著無明業火,無聲無相,卻能清晰無比的感覺到,曆曆如在眼前。

“五鬼之眼”!這個詛咒術居然是燃燒一個人八識海中的三世業力!

業力是無數世界中最神秘、最可怕、最不可思議的力量,就算是貴為天子,在共業和別業的雙重糾纏下,一個不好也可能會被業火燒得灰飛煙滅,身死道消,輪回無路,即使再厲害的神通也不管用。

五鬼之眼當然不會這麽恐怖,隻是勾引出天賜八識海中的一絲今生業,而不是他生業,若是他生業,天賜早就被一把火燒死了。

然而就是這一絲今生業,如今也讓天賜焦頭爛額,無處下手。

業火是一種無明火,風吹不滅,雨打不滅,時間消不滅。一旦業火燃起,隻能憑本心硬抗,慧劍斬無明。

啪啪啪!

一連串的脆響不約而同傳出,三萬六千顆執念顆顆裂開。

一段影像通過某種神秘的力量,進入了天賜的靈魂。

不管是六欲分神還是主意識,他們永遠都是同一個人——上宮天賜。

因為他們的業力、記憶、靈魂,無時無刻都在共享。

一個人,靈動的人、飄渺的人、活潑的人,月色。

一個人,拿一把劍無情而又決絕的刺入天賜心髒。

一個人,伸出手拉住天賜的手一起走向逃亡的路。

兩個人的業,兩個人的孽,主意識和六欲分神的業力,一齊湧來,天賜要如何招架?

此時若是主意識掌控天賜靈魂,天賜一定會毫不猶豫毫不惋惜,揮劍斬無明。然而六欲分神遲疑了。

執著是癡,執著是苦,執著是煩惱業障,放不下就是執著。

放不下,這便是業力的可怕之處!

火燒、火烤、火燎,執念不停的膨脹,一種無形的氣流充入了執念。

痛、癢、麻,難忍、難受、難耐。天賜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然而最痛苦的,是一個綠色的身影,刺出劍的時候,伸出手的時候,為什麽會是那樣的不同?為什麽要讓我來承受主體的罪?為什麽?

“不!”六個天賜同時吼起,“憑什麽主體的罪要算我頭上?”

“謔!”連接執念的情絲突然熊熊燃燒了起來。

“我為六欲,願化無明,受一切苦。”低沉的禱告聲響起,蕩漾,徘徊,蘊含著一種大舍棄大無畏之心。

一股堅韌的願力灌入情火,情火茁壯燎原。

粉紅色的火苗,像一條小蛇,吐出蛇信將業火蠶食殆盡。

情火吞噬完業火,隨即一點一點,緩緩融入破裂了的執念。執念迅速融合修複,最終又成為三萬六千顆芥子大、閃閃光亮的執念。

彈指間,即使燃燒千百年也不會熄滅的無根業火,就這樣被情火輕而易舉的吞噬了。

天賜發心發願,甘願作無明,燃燒情絲吞噬業火,看似容易,卻是以自己永遠也不能憑借“智”證道天子為代價所換來的。

無明,體無慧明,障礙中道之惑,名不了一切法。

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我們的思想情緒都是無明。隻要看不透無明,就別想證道。

可以說,除了功法體術,發無明心的修士沒有任何其他的法術可學。

對於立誌長生的人來說,這是一種無比痛苦的折磨,然而天賜,準確點說是控製天賜的六欲分神,卻毫不猶豫的作了。

天賜睜開眼,就看見月色正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抖動。

“你還要不要緊啊?我這裏有一道百草百靈符,不管多厲害的傷都能夠治好呢!”月色掏出一個指頭大小的符籙,龐大的生命氣息隱而不露。

“我已經沒事了,一點小傷而已。”天賜搖搖頭,好像要甩掉什麽東西似的。一縷情絲融入執念後,天賜感覺整個世界都不同了,產生了一種奇妙難言的體悟。

“哦,不知道我哥和我姐現在怎麽樣了。”月色悻悻然,隨即又落寞,開始擔心起自己的親人。

“那個蛇魔是你的哥哥?”天賜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氣勢拔山裂地的身影。

“哼!慎重警告你不要這樣稱呼我們偉大的輪回族,我哥叫作雲!渡!江!”月色惱怒的瞪著天賜,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臉的趨勢。

天賜尷尬,摸摸頭,一言不發。沒想到月色還是一名狂熱的種族份子。

“告訴你,我哥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人了,是沒有人能夠打敗他的!”月色昂起頭,不屑的看著天賜。

雲渡江河,邀月飲風雪。卻是霸氣十足,睥睨天下。

“你哥和你姐都那麽厲害,但你怎麽這麽沒用啊?”天賜反唇相譏,故作好奇的問道。

月色臉一下就很難得的紅了,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囁嚅半響。“這個,這個,其實是有原因的。”

“哦,原來是有原因的啊!”天賜露出恍然大悟狀。

“你這人煩不煩啊!怎麽隻知道說這些?你自己不是一樣沒用!”月色惱羞成怒,火山徹底爆發了。

對話就此結束,好像語不投機的樣子,然而真的如此嗎?

天賜不知道。月色也不知道。時間靜靜流逝。

有些事情,說不說都一樣。

有些事情,說了也是白說。

天賜閉眼默默修煉道法。

身體是一個具體而微的世界,道修的根本任務,目標,就是要開發這個世界。

天賜雖然發無明願,墮無明心,障礙道體,但現在的天賜實力太弱,還看不出什麽影響。

他依舊中規中矩,一如既往,老老實實修煉自己的胎息煉神法。

不知過了多久,小山洞中的空氣突然微微蕩漾,如水似霧,走出一個人來。

“姐姐!”月色驚喜的叫一聲,撲了上去。

天賜睜開眼,一道朦朧閃爍的身影映入眼眸。

“為什麽我老是看不清楚她的相貌,而月色卻可以?”天賜腦海掠過一個念頭,詫異驚訝。

“好了,我們快點離開這裏。相妖在你的身體上種下了永寂印記,馬上就會找過來。”塵香急急忙忙,拉著月色就要遁走。

“姐姐,帶著天賜一起啊,他可是又救了你妹妹一次呢!”月色看也不看天賜,恢複了平日的神氣。

一道清光飛出,卷住天賜。

天賜感覺到重重疊疊的空間之力加持在身上,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摸不著。

下一刻,清光散去,重見天日,已是離開山洞不知到何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