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靖陽說到這停了下來,他把手伸想桌子上的三五香煙。杜若兮有一把將它抓住,搶先給自己點一支的衝動。她現在需要一支煙,需要一種熟悉的刺激來緩解下自己的神經。但她控製住自己,保持一個醫生應有的形象,她隻是嚴肅地看著他。她心裏的感覺很複雜,他是藍靖陽,不是唐青,更不是揚展。藍靖陽抽出一支給自己點上。望著騰起的煙霧,他突然愣住了,接著古怪地一笑。

“怎麽?”杜若兮問道。

“唔,”藍靖陽接著抽他的煙,“知道唐青剛才跟我說什麽了嗎?”

“他說什麽了?”

“他說我對光輝歲月的追憶應該到此為止了,藍靖陽聳聳肩膀,“他在叫我回去。”

“告訴唐青請再等一會兒。”杜若兮說。

藍靖陽的眼睛又呆滯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他說沒有問題。”

“我感謝他的支持。”

“嗯,他聽見了。”

“你累了嗎,要不等一下再接著談,或是下次再說?”

“不累,我很好,我也應該出來透透氣。”他用力地吐了口氣出去,“而且這樣的回憶感覺挺好,但是我盡量不去回憶它們,我認為回憶甜蜜往事是對自己的一種放縱。所以我必須得找個充分的理由,比如說我不得不吐露他們的時候,就象現在。”他咯咯笑了起來。

“很好。”杜若兮暫時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她這時才從煙盒裏取出一支煙,“藍靖陽,在這次事件之後,我相信你在家裏會受到大家的重視吧?”

“是的,我舒舒服服地過了幾年,我想出來就出來,我厭倦了之後才把身體交給他們。話說回來,也隻有我才能在那樣的環境中安之若素。這件事情之後,周圍的鄰居們都把我們當做成年人對待。他們會客客氣氣地跟我們打招呼,而且不再稱呼我們為展娃子而是小楊,可是害怕、鄙夷、裝作沒看見的尷尬和擠出來的笑容會跟萬花筒似的在他們臉上輪番出現。在其打過招呼後轉頭的一瞬間,原先那種繃緊的、閉塞的表情會立刻回到他們的臉上,就象“啪”一聲合上的武士的麵盔。唐青他們也都讓著我,當然我也不會做出他們認為太過分的事情,我知道他們的底線。我的消遣之一就是緊貼著這個底線飛奔,我可以清晰地體會他們壓抑在心中的厭惡和恐懼。我用泥巴堵了鄰居們的鎖眼,我不得不考試的話我會精確地把成績定位在60分;我在遊泳池裏小便,我撕掉顏料管上的色彩標識。我還把揚展印成警察局長的名片到處亂發。這些惡毒的玩笑讓他們備受折磨以至疲憊不堪,但它卻令我的身心非常愉悅。另外,我不喜歡考試但我很喜歡學習,這可能也是他們能容忍我那麽長時間的原因吧。但學習的主導權在我手裏而不是在唐青手裏。除了揚展和柳幽河,我看書的時候他們都會跟我一起看。幸好他們都很聰明,用不著要我去輔導,我也不會輔導他們,那是唐青的事。你發現了沒有?我們家人個個都挺聰明,沒一個是傻瓜,這事兒……還真有點奇怪。知道嗎,我看書的時候翻頁一向比較快,過了很久我發現他們都跟得上我的速度,甚至……有的人是在等著我把那頁翻過去。林夢霜稍微笨點,但是如果你曉得她是個女的,那也就能夠容忍她笨那麽一點點了。雖然我不怎麽喜歡他們,但是跟聰明人相處總還算是比較有趣,你要知道,跟笨蛋混在一起的結果就是你也會慢慢變成一個笨蛋。當一個人不僅是個笨蛋而且還不安守本分的話,那他存在的意義就應該受到質疑了。幸運的是,他們既聰明又守本分,因此、於是、那麽、所以——我也能夠接受這樣的生活。”藍靖陽微微笑著,閑適地抽著煙,仿佛在一頓大餐之後滿足地品嚐清甜的草莓。他把腿分得很開,屁股已經滑到了沙發的邊上,這個姿勢不知道是坐還是躺。

杜若兮看著他的樣子抿嘴笑了一下。

“揚展和柳幽河為什麽不讀書呢?”她問道。

“一個睡仙跟一個小屁孩,他們懂什麽?”藍靖陽說完捂住嘴巴,接著又笑著搖搖頭。

“怎麽?”

“沒什麽。”

“你的樣子……仿佛不該說到他們。”

“哈哈,”藍靖陽尷尬地笑笑,“好吧,關於揚展的事你自己去問唐青好了。按照規定,我們是不準在外麵談論他的。”

“那麽我想其原因你也不會說了是嗎?”杜若兮皺著眉頭問。

“這是我們的家規之一,我隻能告訴你這個。至於為什麽你該去問唐青。反正他知道的比我多,他什麽事都知道。”

杜若兮點了點頭,她想起唐青跟她說過揚展睡了很長時間的事。

“那麽,藍靖陽,下麵的問題可能會叫你感到不愉快,你可以繼續回答我嗎?”

“沒問題,你問吧。”他坐直了身體。

“很好。那麽是什麽事情讓唐青不得不把你關起來了呢?”

“是因為我救了一名黑幫成員的小命,他是諸爺手下的一個小嘍囉,諸爺可是黑道上的一個大人物。”

“他是你的朋友?”

“那個嘍囉?你可以認為他是。諸爺,永遠都不是。”

“你為什麽要救他?你給我的印象是你不會去主動去幫誰。而且……你好像也不需要朋友。”

“所以我說你可以認為他是,而他也會這樣認為。對我來說,他算個屁。那件事其實也是為了保護我自己。當時我在一家館子裏吃飯,這家夥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一轉眼就把一包白粉丟進我的挎包裏,然後他也不跟我說話,遠遠地找了個位子自己坐下。我本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回去,可這時候他後麵的追兵來了。看來他們是認定他偷了那包白粉。我觀察了一下然後站起來走進這家館子的廚房。我找廚師要了個大碗,悄悄把白粉倒進去,再摻上水攪拌幾下,然後就放在了灶台上。過了會兒,他們果然開始搜查這家餐館。那碗和了水的白粉就跟炒菜用的水豆粉看上去非常象。他們的眼睛不止一次從它上麵晃過去,可就是一直沒發現。看著傻瓜犯傻是挺有趣的事情。我那朋友雖然隻是個嘍囉,但是他是諸爺的嘍囉,那些人找不到證據也不敢動他,怒氣衝衝地走掉了。”

“他們搜你的挎包了嗎?”杜若兮問。

“是的,但沒動手。挎包就在桌子上,他們隻是仔細地朝裏麵看看。挎包本來就是打開的,我故意沒把它關上。”

“挺機靈,但好像這並不足以引起一個大人物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