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昭慶躲在房內,已將生父的手書翻過一半,讀到心潮澎湃之處,她猛地合上書頁,起身,倚窗而立,放眼望去,窗外的翠竹在雨中尤顯生機盎然……

玄木走進來,見昭慶在沉思,猶豫了片刻,返身欲出。

昭慶淡淡開口,“越之彥送信來了?”

玄木止步,笑著轉回身來,“可不是,這老兒辦事倒頗為利落。”

昭慶若有所思,眉心輕輕擰起……

“自監國公主身邊傳出的消息,這幾日監國公主有貴客,是以歧王得以暫時的喘息,那日晚宴,卻是監國公主的寵信之臣入宮給為歧王傳公主的旨意,歧王為免生事端才急急將我等送出王宮。”

“貴客?”昭慶輕聲重複,目光中不無疑惑。

玄木搖頭,“傳信之人沒有講明。”

昭慶的指尖輕輕在手書的封頁上劃過,不再做聲。

玄木聳肩,自行離去。

昭慶垂下頭,目光在《長安誌》那三個挺拔墨字間久久徘徊……

阿黃不知從何處撿來一條土狗,呆頭呆腦很是可憐。雨停了,阿黃蹲在井邊為土狗洗身,賤了滿臉的水跡,卻不肯放棄。

昭慶緩步走至他身後,看了半晌,歎息著開口,“你妹妹已有了消息。”

阿黃的手輕輕一抖,徒然僵住,切是並未轉頭,良久,一動不動。

“安王已將她放出死牢。隻是,她的身子,很不好……”昭慶低聲道。難掩不忍。

阿黃聞言,緩緩地垂下頭。土狗似乎也嗅出了不妥,不再掙紮,安靜地趴在他麵前。

“她本就懷著身孕,又受到折磨……”昭慶別過臉去,下麵的話不知如何說出口。

一個幾乎是陌生的女子。卻令她生出莫名地親切,那麽年輕,還是承歡父母膝下的年紀,卻被送給寡情的男人,懷了身孕,沒成想落到如此境地……

“她,還能活下來嗎?”阿黃地聲音是超出昭慶預期的平靜,也許,經曆了太多。同樣年紀輕輕地他,已習慣深藏情感。

昭慶抿起雙唇,半晌。才輕輕搖頭道,“目前。不好說……”

阿黃手中的毛刷應聲落地。驚得土狗瞬時躍起。

“我已命郭不為火速趕往攸都,或許還有希望!”昭慶急忙安慰道。

良久。阿黃緩緩起身,轉過頭來,望向昭慶,“多謝!”他輕聲地吐出兩字,眼眸中浮現隱約的水色……

昭慶難過地垂下眼,“你若想去見她一麵……”

“不!”阿黃沉靜地打斷她,麵上快速閃過一抹痛楚,“紅門的人還在找尋我的下落,我若現身,恐怕對你不利。何況,我妹妹,見到我,隻會更難過……”昭慶神色一凜,半晌,沉默地點頭,歎息著離去。一路看小說網16.

身後,傳來土狗嗚嗚地叫聲……黃了秋葉,歧王身著便裝,親臨小院。

喜子吃力地手捧幾個禮盒,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

昭慶整衣迎出,玄木與貝衣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後。

歧王麵上隱露憂色,即便是唇角地笑意也看似勉強。

昭慶與其含喧過兩句,已是明顯覺察出他有心事,不禁試探問道:“大王可是近來有煩心之事?”

歧王顯然是不曾料到昭慶會如此直截了當地發問,當下怔了片刻,麵頰微紅。

他身後的喜子卻是嘴一扁,幾將哭出來。

昭慶心下了然,知道必是監國公主再生事端。將尷尬地歧王讓進廳堂,昭慶向玄木示意。

玄木領會,上前拍打喜子的肩頭,笑著逗弄道,“索性哭出來,看你這副模樣,實在難過,怎麽?又有人要謀害你主子了?”

喜子大驚,捧持之物幾乎脫手,神色慌張地望向歧王,連連搖頭,急得已然說不出話來。

玄木也看了歧王一眼,不以為然道:“怕什麽,此等事在你們歧國隻怕是盡人皆知了吧!”

歧王垂下眼,年輕的麵頰複現蒼白之色。

昭慶趁機開口,“這人口無遮攔,還望大王莫怪!”

歧王歎氣,半晌,苦笑著輕輕搖頭,“他所言也是實情,寡人怎會怪罪他!隻是寡人這個大王,做得太過……,哎!”

昭慶正色道,“如若大王信得過在下,或許在下能幫點兒小忙。”

歧王抬眼看她,神色漸歸平靜,“公子曾有恩於寡人,寡人怎忍心將公子置於險地!此次,寡人前來,也是特為囑咐公子,帶上你的手下,早日離開歧境!這歧國,將不再安寧……”

昭慶看出他眼中的落寂與惆悵,正欲開口,歧王已抬手召喚喜子。

喜子強忍著淚,上前,將禮物一一呈上,打開。

頓時,廳內一派珠光寶氣……

歧王神色誠懇地對昭慶道,“這些東西,本為身外之物,與其落入旁人之手,寡人倒寧願贈與公子,雖是萍水相逢,但寡人與公子甚是投緣……”

這邊他話音還未落,另一邊,玄木已兩眼放光地撲向珠寶,“好多呀!這回可真是賺到了……”

喜子在旁抽泣著冷眼瞪他。

昭慶苦笑,遞給貝衣一個眼色。

貝衣鐵青著臉,抬起一腳,毫不留情地踢向玄木後腿,玄木哎呦一聲,險些撲倒在地。抱腳哀叫間回首,見是貝衣,慌忙閉緊了嘴

昭慶看也不看那些珠寶一眼。隻沉聲推卻,“大王厚愛。如此大禮,在下卻是萬萬不敢收的。歧王聞聽,輕輕搖頭,“寡人已經說過,這些無非是身外之物。當日公子明知有異,仍是毫不遲疑地向寡人伸出援手,此等胸襟,必非凡人,寡人今日以珠寶相贈,不過是希望有朝一日,公子若成就大事,這些東西能有些用處!”

昭慶微笑,“大王乃一國的君王。正當為黎民百姓造福,這些東西在大王手中豈不是更能派上用場?”

歧王又垂下眼,長歎。“公子既知寡人處境不妙,何苦打趣寡人……”

昭慶神色肅穆起來。沉下聲道。“大王如此喪氣,尚未反擊。便已言敗,如何對得起歧國百姓?又如何向曆代先王交代?”

歧王,頭垂得更低……

良久,隻聽他無奈地聲音輕輕響起,“寡人這王位,不做也罷!”

“大王!”昭慶與喜子幾乎齊齊叫出聲來。

歧王緩緩抬起頭來,眼含酸澀,“寡人原本,不過是先王子嗣中最為卑微的一個,雖不受重視,卻也平安滿足,如今,被陰差陽錯推上這王位,便是甘作傀儡,也已難保性命,到了如此地步,寡人還能如何?”

昭慶立眉,欲開口,卻被歧王擺手製止。“寡人實言相告,寡人向來不喜權術政務,隻向往那清靜悠然地生活,縱是王權無憂,寡人,隻怕也不會是個能為民造福地大王……”

那日之後不過兩天,傳出草原兩大強族在監國公主暗允下合力圍殺劫略弱小部族的消息,屠戮之慘烈,聞者無不驚心……

昭慶給越之彥傳信,她願意,承接生父地遺願,一統天下,自攸國始!

歧都地城郊,有片極美地楓樹林,少見地紅色,遠遠望去,燦如朝霞,瑰麗如花。

昭慶一身翩翩俏公子的打扮,在同樣男裝地貝衣陪伴下,緩步在林中穿行。

貝衣不時旁顧,神情戒備。

昭慶無奈停步,“你這模樣,會被旁人一眼識破。”貝衣擰眉,“會不會越老兒的消息有誤?已近了午時,怎地仍不見人影?”

昭慶微笑,“不要急,該來的一定會來!”

貝衣轉念,神色疑惑地又問,“不知那監國公主生得何等模樣?這般地心狠手辣,定是醜……”

話未講完,她猛然禁聲,側耳專注地傾聽起來。

昭慶緩緩收起笑容,眼神慢慢冰冷下來……

“來了!”貝衣低聲道,“一隊精騎,不到百人!”

昭慶沉靜不語。

“主人!”貝衣地聲音忽然變得憂慮,“您真的想好了?這接下來,實在是危險之極!”

昭慶一點點褪去眸中的異色,恢複悠然神情,淡淡掃視貝衣一眼,“我們,不過在此處賞楓罷了,何來危險?”

貝衣緊咬下唇,心知昭慶已下定決心,她向對昭慶唯命是從,自不會再多言,索性拋開雜念,緊隨昭慶身邊。

很快,有隆隆蹄聲響徹耳際,遠遠地,林外升起滾滾塵煙……

昭慶停下腳步,與貝衣一道無聲地注視前方。

陣風卷過殷紅,楓葉如花瓣紛落……

一匹棗紅的駿馬,載著豔衣的騎士,率先躍入二人的視線。人未到,如鶯蹄般的笑聲已隱隱傳來。

貝衣睜大了眼,提醒昭慶,“想必是她了!”

馬上人顯然也發現了她們,策轉馬頭,徑直朝二人奔來。

一張豔若桃李的麵容越發地清晰。

貝衣恨聲道,“老天竟給了她一副好皮囊!”

昭慶唇角生出一絲淺笑,目不轉睛地凝視來人,卻與貝衣低語,“歧國公主豔名遠播,怕是隻有你不曾聽聞。”

兩人嘀咕幾句,馬上人已將衝至近前。

“你等何人?”聲音嬌美卻不減霸氣,倒與昭慶所料不差。

昭慶急忙向貝衣使眼色,阻止她擋到自己身前的舉動。

這麽轉瞬間,一人一馬裹著紛飛地落葉,來到二人麵前。昭慶抬眼,平靜地與馬上之人相視,卻險些被那人馬鞭上的閃亮的黃金柄手刺到雙目。

馬上人開了口,聲音中不無威嚴,“好大地膽子,此乃王室屬地,你等不知嗎?”

遠遠地,有人在惶恐高叫,“公主,危險!”

馬上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卻是朗聲大笑,揮動手中馬鞭,一道勁風劈頭向昭慶襲來……昭慶閉上眼,半晌,緩緩張開。

既然貝衣沒有出手,這位監國公主想來也不過是在嚇唬她罷了!

“好個俊小子,倒有幾分膽色!”馬上地美女出聲讚道。

昭慶卻是心下惱怒,此女不問青紅皂白地襲人,縱是唬人,也實在不該。

深吸口氣,昭慶粗下聲施禮道,“小民初至歧境,不懂規矩,驚擾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便在這時,已有一小隊人馬急急奔了過來,“公主!”有人惶恐地呼喚。

馬上美女輕笑著回首,嬌聲斥道,“不過是個書生,你們慌什麽!驚了本宮地貴客,本宮定不輕饒!”

話音方落,又有幾騎急奔而至。

美女媚笑道,“王爺騎術終是不如本宮呢!”

“本王甘拜下風!”一個含笑男聲緊接著回應。

恭敬垂首的昭慶,聞此聲,心尖驚震,頓時渾身冰冷,如陷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