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國的王宮建於山頂,居高臨下俯瞰著歧都。
已是深秋時節,行至半山,涼風襲人。
昭慶體弱,受不得風寒,貝衣解意地為她披上罩衣,玄木在一旁見了,心生嫉妒,便去拉貝衣的衣襟,“我也要!”
貝衣反手利落拍向他伸出的手臂,誰知玄木竟不躲避,“啪”地一聲重響,驚得車內其餘人等心下大顫。玄木照例呲牙裂嘴,卻並不呻吟,著實出乎大家的意料。
貝衣麵色瞬間轉白,下意識地收起那隻手掌,唇角**了兩下,倒底沒發出聲來。
昭慶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視,不由得暗自歎息……
喜子見玄木挨打,倒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突然有了興致為幾人介紹起歧國的風土人情來。我們歧國雖然地偏人稀,卻是林木茂盛、草原肥美,草原部族的矮腳馬更是有名……”
一路沉默的阿黃突然插話道:“聞聽草原上最大的兩個部族世代仇恨,連年爭鬥不斷,近來更是傳出兩族男女相愛,女子被族人以石刑處死,可是真有其事?”
喜子神色一滯,麵上露出幾許尷尬,“這……,公子剛到歧國,所知倒是不少昭慶看向阿黃,擰眉問道,“何為石刑?”
阿黃眸中現出一抹哀色,搖頭歎道,“草原部族古老刑罰,對背叛部族的女子,一律亂石打死!”
昭慶聞聽愣住。半晌,竟說不出一句話來。自小在深宮嬌生慣養的她,怎會想象出世間有如此殘忍的刑罰?
便是向來冷顏的貝衣。此時也不禁動容,眼眸輕轉。正瞧見玄木罕見陰沉地一張俊臉……
將至宮門,喜子正色開口道,“想必各位已知我主子的身份,主子本也無意隱瞞,因而才將恩人請至王宮。望各位見到我王陛下,莫要失禮!”說這話時,他緊緊盯了玄木一眼。
玄木哼了一聲,將臉轉向一旁。
昭慶不由奇怪,這人因何忽然轉了性兒?若換作以往,他譏諷之言早已出口,今日為何如此地反常?
不及細想,馬車已駛入宮門。
縱已入夜,王宮內仍舊燈火通明。披甲持槍的宮廷衛士森然林立。
昭慶忽然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是行遍了四國地宮廷……
行至中門。玄木與貝衣同時變色。
“血氣!”貝衣率先出口。兩人相視,眼中均露出警覺之色。
昭慶轉向喜子。“怎麽回事?”
喜子麵上重現窘色。抿嘴,垂頭。
玄木叮囑貝衣。“你留下,我去看看!”說著,便欲縱身下車。
喜子慌忙製止,“不要去!小人知情,告訴你們便是!”
貝衣冷聲道,“還不快說!喜子被她冰冷的斥聲一嚇,額頭已冒出汗來,哆唆道,“我說……,是新近建成地永壽宮,今晨,剛做了……”
他一吞吐,玄木著急,催促道,“做了什麽?你倒是快講呀!”
“這個……”喜子抬眼,偷瞧幾人麵色,不禁猶豫。一路看小說網16.
昭慶沉聲開口,“你隻管如實說來,他二人並不會將你怎樣。”喜子得了昭慶的話,吞下口水,避開幾人的目光,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道,“門祭……”
“什麽?”不待眾人反應,玄木已高叫出聲。
昭慶與貝衣麵麵相覷,不明所以,倒是阿黃,聞言現出悲色。
“到了今日,還有此等事……”玄木已是氣憤得幾近暴跳。
貝衣忙追問喜子,“門祭是什麽?”
喜子的頭垂得更低,“門祭,便是新宅落成,為驅凶神,以活人……,活人鮮血為祭……,需生斬……二十名童女……”
“啊!”昭慶倒吸一口冷氣,驚呼出聲。
“你主子好殘忍!”貝衣咬牙道,“早知道,必不救你們!”
“不,不!”喜子急忙抬頭,連連擺手,“不是陛下……”“呸!”玄木一把拎起他地衣領,“還想狡辯!”
“沒有,小人沒有……”喜子喉嚨被勒緊,難過地幾乎發不出聲來。
“先放下他!”昭慶麵色因憤怒而漲紅,卻是沉著聲吩咐玄木。
玄木聞言,神情很是不情願,手一抖,將喜子摔了出去。
喜子哎呦一聲,撞上車壁,卻是不忘低聲叫嚷,“不是陛下……”
昭慶心下一動,望向阿黃,卻見阿黃也在看她,兩人目光相對,阿黃緩緩點頭……
昭慶頓時醒悟,低聲追問,“那永壽宮可是為旁人而建?”
喜子輕聲呻吟中,不住地點頭。
年輕的歧王熙康,玉麵錦袍,親自往殿前迎候昭慶等人。
不待幾人施禮,他已是微笑著主動上前道,“各位免禮,寡人備下酒宴,倉促之舉,望各位見諒。”
喜子垂首湊近,在他耳邊低聲嘀咕了兩句。
歧王目光頓時黯沉下來,看了眼昭慶,歎息道,“各位先請入席。”
斟上美酒,譴走宮人,歧王自喜子手中接過銀製的酒杯,歉聲道:“讓各位受驚,寡人不能心安,便以此酒為各位壓驚,請!”說著,他高舉酒杯,一飲而盡。
昭慶等人心情沉重,卻也不願駁他美意,沉默之中各自爽快地飲下杯中之物。
昭慶不語,其他人都不便做聲,各各眼珠不時瞟向昭慶。
昭慶在猶豫。盡管心有疑問,卻不知歧王可願實言相告。
不料,這歧王卻是先開了口。“寡人知道各位早就生疑,受困洞中。寡人,確是被人謀算!”
昭慶心生不忍,目光中不禁添了幾分同情之色。
“好在,”歧王又道,“寡人命大。遇到各位,承蒙援手,方化險為夷。”
玄木終於忍不住出口問道,“陛下乃一國之君,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在陛下的王國中謀害陛下?”
歧王苦笑。昭慶遞給玄木一個眼色,阻他追問。
接下來的酒宴,實在算不上賓主盡歡,雙方均有心事,多時沉默。好在有歌舞穿插,不至冷場。
便是異域美食,也不能令眾人鼓舞。隻是其中一道烤羊腿,歧王特意招呼阿黃。貝衣趁機低聲地對昭慶道。“主人,這歧王看來自身難保。主人與他相交,隻怕會惹禍上身!”
昭慶將歧王與阿黃相視的神情收在眼底,輕聲安慰貝衣,“歧王雖年輕,卻也非鹵莽之輩。”
玄木在一旁忽然輕笑起來,昭慶與貝衣齊齊轉向他,他隻向二人擠眼,卻不知何意。
酒過三旬,有宮人急急跑來,與喜子低語,眾人隻見喜子變色。
歧王皺起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喜子,喜子默默點頭。
歧王歎了口氣,轉而對昭慶道,“寡人不便再留公子,請各位速隨喜子離宮,寡人另尋時機答謝各位!”
昭慶聞言起身,淡笑道,“既如此,改日再與陛下相聚!”
離宮地行程,喜子似乎頗為緊張,不時拉開車窗,向外探視。
實在看不下去,玄木伸手拉住他道:“我們還未急,你急什麽?好生坐下,我有話問你。”
喜子聞言頓時苦下一張圓臉,連連搖頭,“別問小人,求您放過小人吧!”想是心知肚明玄木欲問何事。
玄木也不客氣,抬手就在他的大頭上拍了一下,“我還沒問呢,你怕什麽!”
喜子轉向昭慶,“公子,小人真地不能說呀!這可不是要了小人地賤命嘛!”
昭慶也不忍心為難他,沉吟片刻道,“你不必開口,我講,你聽著便是,若我所言不差,你隻需點頭。”
喜子眨了眨眼,神色略緩。
昭慶看了一眼阿黃,低聲道,“謀害歧王之人,是監國公主!”
喜子咬牙,眸中湧出忿色,良久,重重點頭。
玄木笑著對昭慶道,“這法子好!”
貝衣瞪他一眼,“不要插嘴!”
隻聽昭慶又道,“今日宴請,也是避過監國公主。”
喜子未加猶豫地點頭。
玄木不由低叫,“你索性直接講出來不是更好,這裏並無旁人,你倒底怕什麽?”
喜子苦臉,左右看看,哀求,“小人不敢,監國公主耳目眾多……”沒種的東西!”玄木申斥道,“你主子處境甚危,你卻貪生怕死!”
“我沒有……”喜子幾帶哭腔道。
昭慶忙製止玄木,“行了,莫再逼他。”
喜子抹淚,輕聲道,“主子遇險,也不是頭一次了……”
幾人這才真正吃驚,昭慶不由鎖緊了眉頭,直到返回居所,也未展開……
喜子匆忙離去後,昭慶將幾人召至內室。
雖已是深夜,各人麵上卻是全無倦色。
昭慶徑直問阿黃,“紅門可有監探歧國公主?”
阿黃沉默著點了下頭。
玄木不禁惱火,“你既知情,為何不早些講出來?”
阿黃苦笑,卻不反駁。
昭慶揮手止住玄木,探詢地目光聚到阿黃麵上。阿黃歎了口氣,方低聲道,“據聞,歧國的監國公主早生除王自立之心,不過是顧及國內人心,等候時機罷了!她起意修建永壽宮之時,便對身邊親信秘語,那裏風水極佳,有朝一日,她會在那裏登上王位!”
玄木不由呲笑,“既是對親信秘語,你又怎會得悉?”
阿黃微笑,同樣不予反駁。
昭慶卻是忍不住心驚,“紅門之人是如何混到監國公主身邊,得其信任地?”
玄木聞聽,不禁瞪大了雙眼。
阿黃看他一眼,方恭敬地回答昭慶,“公主果然聰慧,不過公主無需擔心,歧國公主與公主不同,她,有特殊嗜好,才予人可乘之機!”
貝衣好奇,脫口追問,“她有何特殊嗜好?”
阿黃麵色微紅,看向昭慶昭慶也想知道,便輕輕點頭。
阿黃垂下眼,半晌,輕聲道,“她喜愛侏儒,尤偏愛壯年侏儒男子……”
昭慶與玄木聽了,自然心下了然,倒是貝衣不解其意,“為何偏愛壯年……”
一旁地玄木急忙打斷她,“別問了,以後我解釋給你聽!”
昭慶趁機又問阿黃,“如今,可是除去歧王自立的時機已到?”
阿黃點頭,沉聲道,“傳來消息,監國公主已取得草原最大地兩個部族的支持。”
“怎麽會?”昭慶不解,“你不是說兩族水火不容?”
阿黃眼中生出幾許憐憫,“兩族因石刑之事,出現仇殺,受波及之無辜平民何止成百上千,監國公主便利用此時機,出麵調和,拉攏兩族。有傳聞,石刑事端與監國公主不無關係……”
“好狠毒!”玄木聽了,忍不住叫出聲來。
昭慶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怒火,沉聲吩咐玄木,“你與越之彥聯係,叫他設法探知歧國公主的一舉一動,報予我知!”
“你想做什麽?”玄木雙眼放光,反問。
昭慶並不理他,轉而凝視阿黃,“我隻問你,你可是一早認出歧王?”
阿黃的神色也凝重起來,迎上昭慶的目光,麵色漸白,半晌,張口道,“我若說沒有,你,可會信我?”
昭慶微眯起雙眸,良久,方吐出兩字。
“我信!”
阿黃神色倏地一鬆,眸中現出一抹感激……
貝衣卻是率直,毫不避及地問昭慶,“主人,他曾經騙得我們好苦,為何還要信他?”
阿黃聞言,緩緩地垂下頭去……
昭慶看他一眼,搖搖頭,卻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