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衣右手揮舞‘不殺’,左手緊握安邦之劍,一臉蔑視地驅使著宮門守衛。

昭慶安靜地騎在白馬上,身後粗獷巍峨的殿宇在沉沉的夜色下形同注視獵物從容離去的猛獸,無奈而悲憤。

宮門方啟,白馬已按捺不住,不待昭慶驅使,便似閃電般衝出,仿佛早就感受到了主人心底的迫切……宮門外的街道十分安靜,昭慶與貝衣的兩馬縱情飛馳,急促的蹄聲震得大地也仿佛在顫動!眼看城門在即,筆直的街道上隱隱現出一個頭戴大大鬥笠的身影……昭慶急速勒馬,險險在那人身前停住,定睛看去,不由驚叫,“你為何還在城中?”貝衣從後麵趕上來,“主人,快走!”昭慶的心中閃過數個念頭,下意識地脫口問出,“子思在哪裏?你有無將我的口訊帶到?”青衣人緩緩抬起頭來,兩道精光含著洶湧的怒氣投向昭慶。

“我為何不走?你不走,我如何能走!”這個聲音震得昭慶兩耳發麻,似被重錘擊打,嗡嗡作響……這個聲音並不大。

這個聲音隻是太熟悉,縈繞在昭慶耳邊長達兩年之久,怎能不熟悉!昭慶的心迅速沉下去,似有無底的沉淵,無論如何都探不到底。

昭慶的身子在馬上晃了兩晃,剛剛燃起重回故國的希望開始一寸寸破滅,多日的病體再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昭慶的最後意識,是一道流星般的白芒劃過眼角……這是哪裏?好溫暖!溪邊的翠柳繁花在豔陽下絢麗多彩,樹下的絕色麗人在清風中悅色微笑……母妃,你怎麽躲在這裏?這麽多年,拋下我與子思!母妃,你在對我笑嗎?那些年裏,你從未對我展顏!母妃,你的懷抱好溫暖,不要再離開我,不要再丟下我!……“主子,主子,快醒醒!”“王姐,睜開眼!”“呼呼……”不,不要擾我,我寧可在母妃的懷中長眠……“你快給我睜開眼,聽到沒有,否則,本王便將你的王弟扔進江中!”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昭慶一個激靈,倏地睜開雙眼。

“醒了,醒了,主子醒了!”是清兒脆亮的叫聲。

昭慶的眼中,立時湧入幾張熟悉的麵孔。

子思的欣喜、清兒的雀躍、貝衣的寬慰,白虎的興奮,還有,還有定王的憤怒!昭慶一陣眼暈,這是夢?還是……再次凝神,沒錯,這不是夢!“你,你為何會在這裏?”昭慶心慌意亂地問他。

驚得小白虎直發愣。

“你問我!你還敢問我!”定王咆哮。

昭慶克製不住地顫抖,卻發現自己的身子正被他死死抱在懷中,難怪如此地溫暖。

“呼呼……”小虎從聞聽到昭慶聲音的震驚中回轉,率先對緊抱昭慶不放的這個陌生男人表示出不滿。

“這個,王姐體虛,還請……”不待子思彬彬有禮的請求出口,定王的吼聲再起,“住口!”一陣靜寂。

隻餘小虎不甘地喘息之聲。

“公子,不要理他!”清兒輕拉子思的衣角,小聲嘀咕,滿臉心疼。

“王爺,何必呢,反正人也找回來了,動怒傷身啊!”又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昭慶咬牙切齒,“玄木!”“來了,來了!”殷勤的應答聲中,玄木高大的身影從不知哪個角落裏竄了出來,滿麵帶笑地擠到昭慶近前。

“我將王弟交與你,你……”昭慶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玄木照例嘻笑,“這可怨不得我玄木,我不過是聽人差譴罷了,可怨不得我!再說,如今不是也逃了出來嘛!”“夠了!”沉寂了片刻的定王冷冷開口,“你們都先退下!”幾人聽聞,麵麵相覷,又心有靈犀般一同看向昭慶。

“滾!”定王從牙縫裏再擠出一字,聲音中已散出罕有的威嚴。

昭慶心知躲避不過,也不願子思擔心,無奈之下,對幾雙關切的目光輕輕點頭。

眼看著幾人魚貫走出,便連小虎也沒落下,被清兒匆匆抱走,昭慶按捺不住,拚力從定王懷中掙出,質問那落在最後的玄木,“你為何出賣我?”定王手臂用力,又將昭慶攬回懷中。

玄木尷尬苦笑,“這又是一件怪不得我玄木之事,要怪,你就去怪莊秀兒那丫頭,若不是她找到定王告發,我玄木也不會落到他的手中,被他逼著一同尋你蹤跡!”昭慶的心底迅速閃過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原來是她!隻是,這已不重要。

“你,扮作玄木的師兄?”昭慶艱難轉頭,疑惑地問定王。

定王擰眉,雙目中閃動著莫名的光芒。

“哎呀!王爺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我玄木佩服得……”定王一個淩厲的眼神投去,玄木立馬閉嘴,嘻皮笑臉地邊退邊道:“你們談,你們談,不打攪你們!”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昭慶與定王彼此凝視。

“真的是你嗎?你怎會……”這個男人,自己在他身邊兩年,以為再了解他不過……定王的眼中又升騰出火花,“若不是為你,本王怎會露出這保命的絕技!”“我從未見你練過。”

昭慶不自覺地壓下了聲。

“哼!”定王的雙臂用力,懲罰似地擁緊昭慶,“被人看到了,還叫什麽保命絕技!”昭慶無語,半晌才輕聲道:“是你在茶棚出手,從長刀下救我性命。”

“你知道就好,”定王鬆了手臂,昭慶剛緩出一口氣,定王臉上的怒容再現,“眼見你被那男人攬入懷中,本王恨不能立刻衝過去,殺了他!”他聲色猙獰道。

“我要救王弟,別無它法!”昭慶辯解。

“那你就出賣色相!”定王勃然大怒。

昭慶聞聽,如遭雷擊,半晌,才緩過神來,“我沒有!”昭慶大叫,眼中不爭氣地湧出熱流。

“沒有!”定王聲音比昭慶還高,雙目漲得血紅,“你扮啞女,迷惑白越王,誘他滅臣九族、惑他出兵襲歧!你沒有,這些該如何解釋!你說!你說!”“我……”昭慶頭一次感受有苦難言之痛,心中如翻江倒海,委屈不已、悲憤不已、難過不已!“白越王召告天下,要冊封你為後,你又如何解釋!”定王將昭慶的身子搖了又搖。

解釋!我為何要解釋!昭慶心底升出忿意,倔強地咬緊牙關,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妒意交加、幾近瘋狂的男人。

“你說呀!你說呀!”定王不肯放過昭慶,“你死也不肯應允我,處心積慮地從我身邊逃離,你是不是早有打算?你想做白越王後,是不是?是不是?”昭慶心如蟲噬,絞痛難忍,卻固執地不肯開口。

這個時候,說什麽都不過惘然!“他碰了你,他……”定王說不下去,聲音都開始哽咽。

昭慶忽然不忍,“沒有。”

昭慶輕聲答。

定王呆呆凝視她,滿臉的不信。

“真的沒有。”

昭慶盯著他的眼睛,輕輕說道。

“我不信!”定王回過神來,大叫,“我要查驗!”他伸手去拉昭慶的衣袖。

“你……”昭慶再忍不住傷心,淚珠滾滾而下。

“呲”錦裂聲起,昭慶心碎,這般的侮辱,這般的踐踏!“混蛋!”昭慶想也不想,本能地揮掌……“啪!”一個清晰的掌跡現於他的臉頰上,她用上了全力……兩個人頃刻間雙雙愣住,她沒想到真能打到他,他沒想到她會出手打他!動靜太大,終是驚動了門外人,貝衣波瀾不驚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入,“主人!”顯然是惟恐昭慶吃虧,意欲推門而入。

“不要進來!”昭慶下意識地出聲製止。

兩個人,如此狼狽!怎可示人……過了好久,定王伸出手,摸了下臉頰……“疼不疼?”昭慶沒想到自己會問出聲,意識到時,已出口難收。

定王的臉色鐵青,不作聲。

半晌,才道,“從沒人敢對本王動手!”昭慶從些微的不安中轉過神來,脫口而出,“也從沒人敢對本公主這般無禮!”“胡說,在王府裏……”定王說不下去了,因為昭慶的臉色也變得鐵青。

……“你,”昭慶的眼眸瞬間明亮無比,顫聲問道,“早知曉了我的身份,是不是?”這個念頭僅是劃過昭慶的心房,已令她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