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一聲長嘶,一隻後蹄已被長鞭生生纏住,憤怒掙紮之際,險些將背上的昭慶顛下。
昭慶緊抓住白馬鬃毛,眼看著匕首的鋒芒毫不留情地掃向自己腰間……“?R”,一粒指甲大小的石子不知從何處飛來,精準地擊中匕刃,與此同時,一道白芒也似流星般纏上緊握匕首的那隻手腕,力道之大,幾可聽聞骨節的寸斷之聲!“啊!”一聲慘叫,武士再握不住匕首,撒手之後,那匕首又說巧不巧地正紮入他的軟靴,當即,血花飛濺……昭慶已被嚇呆,直愣愣盯著跳腳慘呼的武士,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斷閃過,“沒有死,我沒有死……”自那白芒飛出,另一個使鞭的武士便已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口中念道,“完了,完了!”白馬失了腿上的桎梏,憤怒卻是未熄,未待昭慶還過神來,已自顧轉頭直衝向那使鞭的武士,意圖是再明顯不過,‘你敢纏我馬腿,我就踩死你!’看來這睚眥必報一說不僅適用於人呢!地上的武士早已被嚇破了膽,麵對白馬狂奔向自己而來,已是不知所措,隻張大了嘴,呆視出神,仿佛靈魂已然出竅一般。
他願等死,昭慶卻不願蹄下染血,使出渾身氣力緊拉馬韁,硬是在白馬揚蹄之際將它製住。
白馬前蹄蹬空,放聲悲鳴,想來是對主人不肯放任自己‘報仇’分外傷心。
地上的武士回神兒,這才下意識地躲閃,連滾帶爬溜出了老遠。
昭慶穩下白馬,出了一頭地冷汗。
突然奇怪,自己麵對凶器尚無如此懼怕,為何白馬踩人卻將自己嚇得不輕?林間又恢複了平靜,隻是,除了馬上驚魂的昭慶和那兩名癱坐在地不敢出聲的武士,又多了一人。
依舊是灰衣,依舊是冷麵,昭慶第二次見到貝衣,日光下,她的臉色白得驚人,越發地沒有血色。
貝衣並無理睬昭慶,也沒有對地上兩人投去一眼,她薄唇緊抿,手中緊抓白綢,一動不動,仿佛在傾聽什麽……昭慶心念一轉,明白了她是在尋人,尋那個幾乎與她同時出手救下昭慶之人。
那個人,不用問,必是本應跟隨自己入林的青衣男子,除了他,誰還能將一粒石子投得如此精準!若說昭慶不惱,那不是真的,昭慶自小受寵,說一不二,十分反感有人悖了自己的意,不過,那人救了自己的命也是真的……看貝衣摒氣凝神,一副大敵當前的模樣,昭慶可不敢怠慢,此時不搗亂還待何時?這麽想著,昭慶策馬,馬蹄聲一起,貝衣的寒目瞬間射向昭慶。
昭慶可不管,嫌聲音不夠大,還故意讓白馬跑了兩步。
“站住!不要做聲!”貝衣終是出言製止。
昭慶裝糊塗,故作不解,向她投去詫異的目光,轉而向她行去。
“你……”貝衣眼中冒出怒火,卻在強忍,本來還算清秀的麵容已顯猙獰。
昭慶索性駕馬在她身邊轉起了圈,貝衣氣得麵色更白,“快停下,我在尋另一人的蹤跡!”昭慶心想,就是要讓你尋不到,你若尋到了,我可就有麻煩了!這麽一耽擱,昭慶尋思著那青衣男子也應得已離開了,這才做罷,停下白馬。
貝衣傾聽不得,索性閃身在林間穿行搜尋。
昭慶追隨她的身影,羨慕不已,看著看著,又覺頭昏,不僅苦笑。
貝衣倒底無功而返,不滿地瞪視昭慶,“跑掉了!”跑了好,跑了好!昭慶暗笑,麵上卻不敢表露出來,隻作出無辜之狀,躲避貝衣憤怒的目光。
“你們兩個!等大王回來要你們好看!”貝衣轉頭,將一腔怒火發在了那兩名武士身上。
武士均不出聲,已是癱軟倒地,麵色發紫…… 貝衣眉頭皺起,叫了聲“不好!”,縱身到其中一人近前,俯身查看片刻,跺腳,“膽敢自盡!”昭慶傻眼……灰屋裏,已點起了燈光,不亮,卻足已光照四角。
昭慶懊惱地立在正中,隻聽貝衣在講話,“在大王回宮之前,你就呆在這裏,我看誰還有膽對你下手!”昭慶忿忿地怒視貝衣,這時已不再念她救下自己性命之恩,隻怪她壞事,又將自己送回了王宮!“怎麽?你不高興?”貝衣不解。
“我尚未查出是何人要殺你,所以隻能讓你留在我身邊,你是我貝衣的主人,我的使命就是護你安全!”昭慶忽然瞪大了眼,她不提,昭慶幾乎忘了,上一次她就聲稱昭慶是她的主人,這倒底是怎麽一回事?既然自己是她的主人,要她帶自己逃出宮去,可不可以呢?昭慶很困惑,可是這個主人當得太過莫名其妙,昭慶實在不敢冒險,貝衣可不是清兒,一個年幼單純,一個神秘莫測,這之間的差別實在有十萬八千裏之遙!白越王返宮那日,昭慶已在灰屋困了五天,貝衣並不與她多言,每日隻是留意戒備,昭慶日夜麵對那個像極了自己的木雕,時時感覺毛骨聳然。
這個時候,便是往日裏令昭慶再厭惡不過的白越王,也成了她的救星!“你有沒有受傷?”這是風塵仆仆的白越大王見到昭慶後說的第一句話。
昭慶多少有些感激,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這個男人對自己的關心幾乎要趕上自己的父王了。
“寡人收到貝衣的急報,連夜兼程趕回,惟恐再有人加害於你。”
白越王拉著昭慶的兩手,目光貪婪地在昭慶臉上流連,“你不在寡人身邊,寡人夜夜惡夢,總夢到你又離開了我!”昭慶歎息,他口中的這個‘你’ ……“時時想你,寡人決定,今後再不與你分離,即便出征,也要帶你隨行!”昭慶立時收回剛剛對他生出那一絲憫意,這個瘋子!“大王!”貝衣冷麵打斷了白越王直白表露的相思,“刺殺之人已經服毒自盡,尚未找到指使者。”
白越王這才憶起正事,收起滿腔柔情,沉下臉來道:“殺手出於守護這裏的武士,其他人必然知情,將他們個個嚴刑拷問,寡人不信查不出來!”昭慶手心發涼,隻聽貝衣神色不變地回道:“貝衣已徹查過,此事隻有那兩人參與,其他人並不知情。
事實上,正是其他武士向貝衣舉報那兩人行事異常,貝衣跟蹤他們,才險險救下主人。”
“死無對症?”白越王冷哼,“不可能!繼續查,查看他們平日裏都與誰結交!”“此地僻靜,武士們不敢隨意外出,偶有接觸,不過秀雲居!”貝衣眼都不眨一下地答道。
昭慶心口也開始發涼。
“秀雲居?”白越王眯起雙眼,轉頭正看到昭慶滿眼驚恐,會錯了意,急忙安慰昭慶,“別怕,寡人一定糾出真凶,便是將秀雲居殺個幹淨,寡人也會給你作主!”昭慶腳一軟,險些栽倒,被白越王一把抱住,再不放手……秀雲居被封,所有人入監,白越王親自拷問,便連長公主的親母朱玉也未幸免。
昭慶被安置到王宮內戒備最為嚴密的大王寢宮,貝衣日夜不離地守護在她身邊。
即便貝衣不言,昭慶也能從宮人們各個驚慌失措的臉龐上猜出事態有多嚴重,心中自然急不可言,指使之人是誰她最清楚,牽連進這許多人該如何是好?當晚,丞相白乾入宮。
白越王審了大半天人犯,正竭力安撫心驚肉跳的昭慶。
“大王,臣有事上奏,可否摒退旁人。”
老丞相見白越王並無讓昭慶退避之意,隻得直言。
白越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她不是旁人,丞相不必顧及。”
昭慶看到,老丞相的眼中閃過一絲利芒,隨即垂下。
“臣懇請大王不要刑訊長公主生母。”
丞相沉聲道。
白越王的眉毛一挑,“為何?”“長公主是大王目前唯一骨血,還請大王看在長公主麵上……”“哼!”他的話未講完,已被白越王打斷,“寡人的骨血,是要心愛的女人來生!”白越王說著,故意看了眼昭慶。
昭慶急忙別過頭去。
“至於那個賤人,當初若不是你等苦苦哀求寡人,寡人怎會饒她一命!如今牽扯進這樁刺殺,寡人又怎會放過她!”“大王!”丞相聲量提高,“刺殺之事尚未查清,怎可斷言定與長公主生母有關。”
昭慶的一隻手被白越王拉起,放入他的兩掌之間,正在難耐之極,隻聽丞相又道:“況且,臣獲悉,此事疑點眾多,便是啞女為何能持金牌出宮就很值得推敲!”……昭慶被白越王環住的那隻手猛地一緊。
“你持金牌出宮?”白越王緊盯住昭慶的兩眼,輕聲問道。
昭慶注意到丞相正冷冷地盯視自己。
“此事,臣已查明,大王不必存疑。”
昭慶不做反應,丞相代答。
“你為何要出宮?”白越王並不理會丞相,仍是追問昭慶,眼中已現痛色。
在這樣的目光下,昭慶突然感到傷心,如果這個男人愛的是自己,自己說不定真會動心。
“你想離開寡人?是不是?”白越王大聲喊道,憤怒、悲傷、失望,一股腦兒地隨聲泄出。
昭慶再也堅持不住,盡管她知道那對自己深懷惡意的白越丞相可能正暗自得意地注視著自己,昭慶還是難過地閉上了雙眼。
不忍,也不願再看這個傷心暴怒的男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