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安心養病

說是病房,其實就是一間稍為大點兒的貓爾洞。空間麵積隻有兩米寬,三米長,兩米半高左右。在這其間,也隻安排了兩張病床和兩個床頭櫃及兩把坐椅。這幾件用品用具,幾乎滿當當地充分利用了這個六平方米的貓爾洞。這個條件,在當時的戰爭年代裏,也已經相當不錯了。雖然牆壁上掛著的水珠還亮晶晶的,顯而易見是稍為潮濕些,采光,排汽,通風條件都差些,但室內的溫度,也具備冬暖夏涼的優越條件。

端莊秀麗的安然大夫,目不轉睛地望著路大川那深沉入睡的雙眼,還在緊閉著,未曾睜開一絲一毫的縫隙。她知道他太辛苦太勞累,已經很久很久得不到如此深沉,如此充分的睡眠休息了。所以,在手術時,麻醉劑又適當地給他多用了一點,其目的也是為了讓他能夠沉沉地睡上一覺。這一覺睡的真是不短了,已經足足夠十個小時了,也該讓他從睡夢中醒來了,可安然主治大夫又不好意思地直接喚他起床。因而,白衣天使般的安然主治大夫,隻有滿目傳情地望著路大川,等待著大隊長從美夢中醒來。既是為了他的傷口更好愈合,便於觀察護理,也是為了傳達白玉珍大隊長交給她的任務:把司令員‘安心養病’的指示傳達給他。

安然大夫又幾乎守護了好幾個小時,將近黎明時分,路大川大隊長才終於從夢中醒來,並發出了呼喊聲音:“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媽呀!”啊,好不容易呀!路大川終究從昏睡中醒來,從疼痛中醒來。

“啊,想媽媽了,大隊長。再過幾天,你的傷病,就治好了,咱們的仗也打完了,咱們就可以回家見媽媽,向媽媽她人家匯報了。”安然說道。

“嗬,嗬,不好意思,叫你見笑了,安大夫。”路大川有點害羞的說道。

“不,不見笑,我也時常想媽媽,這是人之常情呀,大隊長。”安然坦然答道。

“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路大川背誦著這首流行的歌曲名詞。

“孩子,你爸爸參加遊擊隊,還未回來。。。。。。睡吧,睡吧!”安然竟然輕輕地哼著這首民歌民謠,目不轉睛地動情地望著路大川的目光,路大川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喜形於色的臉上,布滿了笑容和紅暈,他羞澀地說道:“哈,哈,你把我當娃娃了,安大夫。”

“是,受傷手術後的疼痛難以忍受,叫呀,喊啦,甚至口出狂言,我們都經常碰到,我們都十分理解,像你這類喊媽媽叫爸爸的,這是最文明的禮貌用語了。”安然說道。

“哈哈,您不但不批評,反而表揚起我來了。”路大川吃驚地說道。

“是,是應該表彰你的,聽說你還是個大孝子呀,每周給媽媽寫一封信,哪怕三言五語,七句八句的,也得寫封平安家信。是不是?”安然反問道。

“對,我必須這樣,因為我媽太不容易了,是世界上人世間最好的媽媽。”路大川深沉地說道。

“啊,人世間最好的媽媽!能把她老人家的經曆,介紹給我聽聽嗎?”安然要求道。

“可以,當然可以,隻要你願意聽!”路大川說道。

“願意,願意。但我要求你慢慢地講給我聽,身子要盡量躺平些,不要老翻身,小心你的傷口。”安然大夫仔仔細細為大川整平了被單說道。

“好,聽你的,那你就聽我慢慢道來。。。。。。”大川慢慢向安然大夫道出了他家的一段經曆:

路大川的媽媽和爸爸,是一對貧窮人家的鄰居孩子,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互敬互愛。爸爸和媽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又是街坊鄰居,所以爸爸和媽媽自幼在一起玩耍,為了生計又時常一起揀煤渣,拾柴禾,找蠶蛹吃。兩個家庭,家境都很貧寒,自然供不起他們上學、識字,所以從幼兒時,他們就一起開始謀生計,補貼家中生活,他們出生長大在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村--周村的絲市街上。

提起周村的這個絲市街,可是大有根源追溯呢:周村是淄博市的一個行政區,是全國赫赫知名的獨一無二的天下第一村。它之所以聞名全國於天下,就是因為這裏是中國紡織工業和絲織工業的發源地之一。

這裏,既有一條絲市街,還有一條布市街。在十九世紀二十年代,這裏就比較發達了:小工業作坊滿街都是,什麽剿絲作坊,織絲作坊,染織作坊,紡紗作坊,織布作坊等等琳琅滿目;而這條絲市街的位置所在,又正沿在綠波蕩漾的範陽河兩岸,河東麵是絲市街,河西麵是布市街,周圍方圓幾十平方公裏的大片大片的清山綠地上,幾乎全是種滿了清一色的經濟作物樹種:桑椹樹。

當地農民的田間地頭和街坊鄰居的院裏院外,也都種滿了大大小小的桑椹數,每到初春的那幾天,春意噥噥,鮮花盛開,棵棵桑椹樹,不但長滿了綠油油的桑葉,而且結滿了紅得發紫的讒人欲滴的桑椹果。

大人們忙著一片片的去摘取桑葉,然後又一片片的裝在筐裏,再一筐筐地抬回家喂蠶養蠶;而小孩子們,則在一邊幫著大人們的忙,身輕如燕般的站在枝繁葉茂的樹枝樹叉的頂端,即摘桑葉,又摘桑椹果,這些紅透了的桑椹果,特香,特甜,真是吃一口,甜掉牙呀。兒童時代的爸爸媽媽兩家,是要好鄰居,既互相幫忙,又共度生涯。爸爸經常猴精般地調皮地站在樹枝樹叉的枝頭上,將摘下的一棵棵桑椹果往地下扔,盡量拋到站在地下的媽媽手裏,可是有時候就故意打在媽媽的臉上,一隻,兩隻,三隻--用不了十隻、八隻,媽媽的臉上就被紅色的桑椹果染得滿臉發紫,變得黑油油的閃閃發光,成了黑關公光彩照人形象了。

可是,媽媽卻毫無察覺地回到家裏,當姥姥,爺爺兩家人看到後,都被弄的哭笑不得,爺爺則追打著爸爸說:“你這個搗蛋鬼,看,把你妹妹都染成黑烏鴉了,我揍你,我揍你。”可姥姥卻若無其事,笑嗬嗬的說:“沒關係,沒關係,這是她自個摘吃桑椹果染黑的,把臉洗一洗就好了,攙妮子,攙妮子。”姥姥一邊說著,一邊為媽媽洗著臉,梳理著小辮子。

情同手足,兩小無猜的爸爸和媽媽,一天天地慢慢長大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他們15,16歲的時候,爸爸一個人進了河東麵的剿絲廠去煮繭抽絲,這是男孩子幹的活,每天煙熏火烤,大汗小流,十分艱苦;媽媽則去了河西岸的紡織廠紡紗織布,就是女包身工幹的活,當時媽媽就去幹了這個活。雖然是沒黑沒白的幹,雖然有吃不進的苦,受不進的累,但總算有個吃飯的依靠了。他們連續幹了幾年,爸爸媽媽都將近二十歲了,也到了結婚論嫁的年齡,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吧。在爺爺姥姥的主持下,他們就成家立業了,由於媽媽所在的紡織廠幹的是女包身工,每天從早到晚連續工作,從不讓休息。所以臨產時因勞累過度,就把我生在了回家的大路上。和她一起上下班的姐妹們,也來不及護送她回家,隻好就在路邊的一個小山包旁邊,七八個人圍成了一堵人牆,七手八腳就把我生了下來,因此我的乳名就叫小山包。長大後,私塾先生根據我的出生經曆,給我起了學名叫路大川。”大川慢慢回憶說道。

“啊,原來你的名字,很有一番經曆呀,記錄了你的不平凡的生平。”安然大夫說道。

“我出生的那一天,正是四零年的七月七日,正是日本鬼子侵略蘆溝橋三年後的那一天,階級仇民族恨,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可憐的媽媽十月懷胎,一天也沒休息過,產後一個月再去上班,卻被紡織廠的老板開除了,理由就是一條,不許女包身工生孩子,誰生了孩子就開除誰,所以媽媽就隻好留在家裏,日以繼夜的織網子,掙幾個小錢補貼家中生活。

這‘織網子’的活,你不知道,也沒見過,就是舊社會婦女紮頭發用的小網子,織一隻頭發絲網能掙兩厘錢,一天能織十幾隻就能掙兩分錢。當時的兩分錢,相當於現在的兩塊錢,可以足夠一個人一天的基本生活費了,再加上爸爸掙回來的錢,基本可以維持家計了。然而好景不長,日本鬼子早在三七年底,就占領了天下第一村----周村,也進駐了這些大大小小的染坊、織坊和手工業作坊,爸爸所在的染坊也毫不例外的被敵人侵占了。因而,在40年底的一個漆黑的傍晚,卻發生了一起血腥殘案:爸爸和他的師哥三人,被小日本鬼子槍殺了。原因是:那天晚上,進駐剿絲廠的兩個日本鬼子獸性大發,沿街劫持了一個正在下班途中的女包身工,竟然趁著暮色蒼茫的傍晚夜色,欲把這名女包身工侮辱**。他們師哥三人,目睹日本鬼子的殘無人道的罪行,忍無可忍,便勇敢的撲上去救援弱女子。可是,日本鬼子卻當場開槍射擊,把他們師哥三人全部槍殺。當聽到槍聲後的人們趕來救助時,已經為時已晚。雖然,這位女包身工死裏逃生了,然而爸爸和他的師哥三人,卻躺在了血泊之中,永遠閉上了眼睛。”大川回憶說道。

“啊,太殘了,小日本鬼子太壞了,血債要用血來還。”安然大夫握住拳頭說道。

“階級仇,民族恨,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媽媽一個人孤苦伶仃,把我撫養成人,直到四七年周村解放了,我才上了小學、初中,在五七年,當我剛滿17周歲的時候,就光榮應征入伍了,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鐵道兵部隊,當了一名名副其實的鐵道衛士。”大川驕傲自豪的說道。

“啊!大川,你57年當兵,到現在已經整整十年了,年齡也近30周歲了,還是單身一人?”安然大夫問道。

“是呀,多自由,多自在呀!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人不挨餓呀。”大川詼諧的說道。

“蒽,也對。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的媽媽放心嗎?難道不催你?”安然繼續又問。

“那,那,,,她老人家當然著急了,還托同事們給我當過幾次介紹人呢?”大川回答。

“哪一個,有合適的嗎?”安然有點著急地問。

“八字還沒點一瞥呢!你看,這是媽媽她老人家,前幾天剛托人給我寫的信,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呢,裏麵還夾有一張女人照片呢。”說罷,大川就把挎包裏的一封信,原封未動的交給安然大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