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搬進來第四天的時候,敏姐將房子幫我租了出去。她一直都說自己身體不大好,還為我的事這樣操心受累,我感激得都不知怎麽感謝,我決定請她吃大餐。她就拉著我的手,近似央求地說:笑雲,真的你別這麽客氣,我能有點事做我就開心,你看我這身的病,都是閑出來的,你可千萬別這麽跟我見外。後來一想,也是。她沒有工作,老公又不在身邊,整天一個人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飯不按時吃,門也懶得出,最多的就是在電腦前上網,能不生病麽?

我跟Midy竟也是網上認識的。她說,當時她情緒很差,上網聊天正好碰上我,我就充當了一把大姐的角色開導解惑,後來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這真難以置信,竟又多了一位網上的朋友。難道我真被那網網入其中了,痛苦與快樂,竟都來源於那裏,讓我無法自拔。我沒多說什麽,對她,我還沒到交心交肺的地步,很多話,還是更願意憋在心裏。

我工作緊張起來,比培訓前忙了很多,晚上常常加班,回來的時候,敏姐早就給我準備好了飯菜。她堅持等我回來一起吃,我堅持說不用這樣的,讓她先吃。後來,她被我逼得沒辦法,就說:你要不回來我也吃不下,連想吃的欲望都沒有。為了讓她好好吃飯,我於是爭取天天下班回家,早回家。金絲雀的日子曾讓我很向往,甚至想也找一個有錢人傍了,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現在,我卻體會到其中更多的苦與難耐。我想,我絕不會選擇這樣的生活。

都是我老公呀,他不要我去工作。本來說去年十二月份就把我接走,我就把我那個美甲的店賣了,結果,他那邊的事沒忙開,隻好等了。前段時間他又說是四月,看,現在又拖到六月底了。沒辦法,他一個人在外奔波,我又得讓他養,能不累麽。假如我們將來要了小孩,他會更辛苦。她說著就有些黯然,她心裏一定非常想她老公,看得出,她也非常愛他。

她每天都在網上待到很晚。她說她最重要的事就是給老公發郵件。電話費用太高,她隻能利用便宜的網絡,與老公聯係。我也才知道,她老公原來在國外做藥品方麵的工作,一去就得一年,說不定還要根據情況延期。

她是個很直率善良的女人,她總是試圖從我口中獲得更多我感情的話,然後想方設法安慰我。她或多或少也從Midy口中知道一些我感情的事,再加上從我口中得知的,她就常說:男人,你就不用理他,就那麽賤,丟了他一個樣,好男人有的是。然後,隨之而來的,是她對自己前段感情的感慨與描述。

原來,她在這個丈夫之前是有個男友的,他們感情非常好。從一開始,她就將自己完全交給了他,她把他當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她期待著他們有一天步入婚姻的殿堂,相伴到老。可她錯了,天下的男人本就不可信的。當她發現他跟另外一個女人在他們共同的**,她摔門而走,然後,分手,分家。然後,她自己開了一個美甲店,自食其力。她說,她對感情真的絕望了,覺得沒有任何男人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直到遇到了現在的老公。她說,她那時就是聽人說他很好,隻是年齡大些,她就想,隻要對我好,我什麽都不在乎。等他們見麵的時候,他們吃驚的發現,他們覺得彼此這樣熟悉,他們有那麽多的相似處,尤其是他們大笑時的爽朗與旁若無人相。他們相處一年,覺得都再適合不過了,於是,就結婚了。

你不知道,我都服他的,他到我東北老家,那麽髒亂的農家小院他也在裏麵住得怡然自得,還跟我們家周圍的人打得火熱。看似皺眉而說,可她心裏卻是驕傲的。

當看一個人愛你有多深的時候,還要看他對你所愛的人,是不是也一樣愛著。是否愛屋及烏,也是對愛的一個檢驗。一個女人,這一生苛求的是什麽?無不外乎是要有一個疼自己的老公,有一個幸福的家吧。我刹時覺得很為她欣慰,這些她都有了,一個好的歸宿。我從心裏為她高興。

(5)

周末我休班,敏姐卻一大早就出去了,這讓我好生奇怪,全然不似我所想的無所事事的她。

她下午才回來,那時,我已經午睡醒了。她眉飛色舞地跟我說今天見了一個姐姐,很有錢。開車將她接到她公寓,然後,她在那宮殿一樣的房子中樓上樓下的看。

我雲裏霧裏不知為何。她卻笑說,一個網友。

網友?我問。

啊,我們在聊天室認識的,她不輕易見人,見我說話真誠直率又是女的,就答應與我見麵。她反倒用吃驚的眼神看著,好象對我有這樣的反應感到很吃驚和不解。你不知道她多厲害,那麽有錢一點架子都沒有,她想結婚了,但對周圍的男人都擔心有目的性都是衝她錢去的,所以她一個也不敢答應,但她說要在明年生一個豬寶寶。我是例外,她從不帶人回家,很小心的。

我已從驚訝中恢複常態,笑吟吟地聽她講說。她想當未婚媽媽麽?

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難琢磨。她搖著頭,拿起旁邊的杯子大口灌了幾下,很老道地說。全然不像是我所認識的那個率直又有些天真的三十歲女人。

我也是從這時起才知道,她經常跟網友約會的,一個完全的生活在網絡中的女人。

她的生活太寂寞單調,如果沒有約會不見人,她會寂寞得瘋掉甚至死掉。所以她天天在網上聊天,雙方感覺不錯就見麵。但她不是亂來的女人,她很忠貞於她的丈夫,這一點是我知道她是網中人時沒有想到的。她從不單獨見男性,除非是在聚會上,很多人一起玩。她說,她喜歡跟大家一起吃飯喝酒,那樣,她會有被人包圍的感覺,她就覺得自己很開心。

我慵懶起來,不想動,就在書房裏,聽著敏姐的叨嘮,飄著我浮動的心情。這樣一個周末,我真想好好地在有陽光的房間裏曬太陽,可是今天霧沉,感受不到明亮的陽光。我隻有在微開著窗的房間,坐著。我最不喜歡青島這樣粘呼呼的天氣,把人都膩歪到沒了想做任何事的心情。

好一會兒,敏姐終於離開我身邊又去上網。一會兒,她又興衝衝跑過來:晚上有個聚會,去不去?

我猶豫著,不想去,可又沒有借口可以搪塞。

去吧,給我做伴,就是吃個飯。

就是吃個飯,又是給人做伴,我不想去,又被人拉著去了。如果我不去參加這個聚會,或許,我就不會再見到林風,再不見到林風,也就不會有更讓我傷心的事發生。可我去了,我見了,又有我想到不能想到的事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了。我想,我注定逃脫不了命運的魔爪,我不得不將自己屈服在它身下,聽它擺布。

(6)

我跟著敏姐一進酒店的包間,我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用同樣冷酷又吃驚的眼睛看著我。林風!我心立時一哆嗦,當即就想抬腳走出房門。可敏姐的手依然拉著我,跟裏麵她熟悉的人打招呼,一邊介紹我:我一個妹妹。我僵硬著與他們點頭示好,是僵死的笑容。

我的失態讓敏姐看到了眼裏,她悄聲問我怎麽了。我說沒什麽,忽然有點不大舒服。她信以為真,說要真不舒服咱就早走。我說能堅持得住。我實在不想掃她的興,她難得能這樣開心。

林風並不拿正眼看我,就像我不拿正眼看他。但我們都在用所有的注意力注意著對方。他的麵色沒有先前好看,有些蒼白,憔悴了很多,也瘦了些許。想到他與別的女人鬼混的樣子,我心剛湧起的歉疚,立即化為烏有。這樣的報複手段,我連接受都不想。

大家都吃得很隨意,一起大聲談笑,惟有我是矜持著的。林風與這些人都很熟悉,他很放得開地跟桌子上的女性挨著碰杯喝酒,惟獨不理我。中間有好事的人,就問林風怎麽單不與這個大美女喝。我心驚著不知如何應對,林風卻站起來,舉著杯子:蕭美女,給個麵子,喝一個吧。我並不說話,緩緩舉起杯子,與他碰,仰頭喝下。全場一片喝彩,原來你們早就認識呀。敏姐也看出了什麽,拿眼觀察著我們。

這真是最難熬的時光。每個人都興奮異常,都歡快地笑著,都高談闊論。我卻沉默在一旁,任何話語都聽不進去,任何的笑聲也入不了耳。我隻在心裏默默禱告,希冀這聚會趕快散了吧。

或許真的是我的禱告起了作用,有人開始說要走了。我看看敏姐,她也看出我臉色的不好,說,咱們也走吧。

其他人一部分說要回去,一部分準備去泡吧。我們在門口分別。

拿了包與敏姐一起出來,見酒店門口有三五個警察站在那裏,見我們一出來立刻分散到一邊去了。這時,我猛然看到林風急匆地跑到門口的車邊,上了車,開起來就走。這有點不是他的性格,起碼,他會與他熟悉的人打招呼的。我正不知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就見那幾個警察也上了車,追著而去。或許對別人不會太留意,可我都看在了眼底,我心的擔憂就全身擴散開來,無孔不入。有一個聲音,在發著哀號揪著我的心,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那聲音如同無形的線,將我心係得生疼。

回到住處,敏姐自然少不了問我一下我跟那大風到底怎麽回事,我就簡單地將我跟他的故事說於她聽,包括我看到他跟另外一個女人在我的**。

這樣的男人不用理,也不用要!敏姐恨實實地說。

我笑一下。我呢?我做得又如何?這其中誰對誰錯,又有誰說得清呢?我們都在這樣的社會裏混著,哪有那麽多明確的分界線去分辨一個人是對的還是錯的,任何事,都有一個客觀的原因在那裏吧。

我很累,不知是什麽讓我如此疲憊不堪。直想立即倒下,立即人事不知地睡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