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從浦東機場乘飛機回青島。總部用車將我送過去的,我與相親而處的同事依依惜別,就差了灑淚揮別。我想我還是個很會煽情的女子,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前,再三地訴說感謝公司對我的培養,感謝公司領導對我的厚愛,我今後定不遺餘力地為公司效力。末了,還不忘將眼圈弄濕煽紅,以表忠心無人可比。

我就這麽離開了上海,這個夢一樣的城市,給了我重新選擇的城市。我該怎麽感謝她,若沒有她,我與林風的糾纏要到何時才罷休,沒有她,我又怎麽可能這麽快將心放平放靜,漠然麵對眼前的紛擾。

當飛機慢慢跑了起來,一點點向上滑,直到雲霄,再進入平流層。我的心,竟是這樣靜,就像那瓷實的棉絮雲朵,大片的,靜謐在那裏。我感覺不出它們的動,我也感覺不出自己的動,我停留在那藍蓋白毯的世界中,如雲般純淨天般清澈。

高空中飛機有一陣飛行並不平穩,航空小姐用那溫柔的話語提醒著我們,猶如春風拂麵,溫暖又清爽。我開始想,當初自己怎麽就沒去當個空姐什麽的,讓人羨慕又展現美麗,全國各地甚至全世界的飛,那該多好,賺錢又旅遊了。想想,還真有點後悔大學畢業時就應該找個機會試試去,說不定也見個明星釣個有錢老板,我就不用在這裏,為著生計,為著情感,如此受累煎熬。

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從那個繁華之都到了碧海藍天下。走下飛機,我就感覺到了無比的舒適。那舒適,是迎麵而來沁入心肺的,是我在上海那快節奏的城市裏領略不到的,不隻是溫暖濕潤清新的環境給我的舒適,更有一種我適應的生活狀態的舒適。其實,一直都有很多朋友在說,青島是太養人的地方,在這裏待得時間長了,人就懶散了,就隻想著享受了。看來,也不是不無道理呢。

沒有任何熟悉的人被我碰到。坐上出租車,告訴司機住處的地址,車便在我熟悉的路上奔跑起來。

迎春花和櫻花盛開過了,沿路一些櫻花樹,還帶著未被春風春雨吹打下去的零落的殘瓣,依然帶著她特有的美麗。草蔥樹綠,一片春的生機與繁茂展於眼底。

我搖下車窗,感受溫暖的春的呼吸,讓暖濕的春風吻著我的臉,吻著我飄動起來的又長了許多的頭發。我感覺自己快飛起來了,遠比在飛機上騰空更讓我有飛的感覺。我飄騰在地麵之上,腳踩從海邊遊來的暖流,迎風而走……

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熟悉,那麽讓我心興奮情盎然。

我回來啦。我真想大聲呼喊。我微笑起來,發自內心的微笑。好久沒有這樣愉快的心情,沒有這樣讓我舒服的環境。壓抑太久,停頓了太久,迷失了也太久了。

又一個春天來了,這個春天,帶給我一個新的心情,一個新的開始。是不是,給我的過去,也帶來一個結束?

(2)

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事實卻出乎我的意料。

當我拎著沉重的皮箱爬到樓上,掏出鑰匙打開門,滿屋的淩亂不堪讓我以為遭了賊。我驚慌地站在門口,良久才回過神來,將皮箱拎進房門,未關門,提吊著心向臥室走去。

我驚呆了。臥室的一幕,雷擊一樣將我劈在那裏。我感到渾身都軟軟的,向下向下沉去,靠著門框坐到了地板上。

林風,與一個女人,正**著睡在我的**。

待我從迷魂中醒來,女人已經離開了,是被林風打發走的。林風將我扶到了沙發上,他站在邊上,望著我,不說話。

你滾,你滾,把你們碰過的東西都拿走,趕快滾!我歇斯底裏地吼叫。

林風並不說話,進了房間,將衣物拿出來,在臥室門口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他還是向大門走去。他開了一下門,沒打開,又轉過身來,從兜裏掏出一串鑰匙,放在桌上。然後,離去。

那是我房子的鑰匙。我聽到門咚地被關上了,有他下樓的腳步,在空的樓梯中回蕩。

我真預料不到,當初給他的鑰匙沒拿回來,他就這樣報複我。我難以想象,他在我的房間裏,在我的**,跟多少女人在一起過。一個個難堪的場麵在我眼前回放。他們**澎湃,我怒火中燒。我衝進房間,將**的所有東西扔到地上,將他們有可能碰過的所有東西都堆了起來,我甚至把窗簾都拉扯下來。忙活完了,我卻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滿地的被子床單還有衣物,不知如何處理。剛才,腦子燒得隻剩了一根筋,衝動到失去了理智,我想,如果現在林風或是那個女人還在,我一定會衝撲過去大打出手。我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潑婦。

良久,我才冷靜下來。我這是在幹什麽?我瘋了!我在心裏問自己。

這個地方,我是絕對住不下去了。

我掏出電話跟房東聯係。那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有著一副很好的嗓音,說話的聲音來很讓女性著迷。但他過於婆媽,做事不會當機立斷,也沒有男人該有的痛快與魄力。我想,我是應該跟他妻子聯係的,衝他這樣子,他家也是老婆說了算。我跟他說了半天,電話費花了一通,把我火氣都上來了,他還在那邊說不出個一二來。

房子還有兩個月到期,本來我去上海前就想租出去的,但沒找到合適的人。後來,走前就將鑰匙給林風了一副,告訴他如有人要租,就租給他,但隻有三個月時間。沒想到,房子沒租出去,我倒自己給自己找了大麻煩。

最後,我不得不跟房東講好,我自己將房子租出去,隻要多於我現在的租時即可。前兩個月房租退我,其他的,由房東接手。

這個房子,我一刻也不想多待,我沒有其他的朋友,隻有Midy。於是,我給Midy打電話,告訴她,我從上海回來了,沒了住處,我要去她那住幾天。

她歎一口氣說,你來我這兒上班不方便,離你公司太遠了,要坐上一個多小時。

你換地方了?我問。以前Midy的住處離我單位不遠,隻四站路,比我住的要近。

對呀,我現在西鎮這邊住,離你那太遠。

那怎麽辦?我一刻也不想在以前那個地兒待了,我就是住旅館也要離開這兒。

這樣吧,我打個電話問一下,我在市中心那邊認識一個朋友,她有房子,要合適,你就去她那住幾天。

什麽人?

女的。你別擔心。她人挺好的。

好。盡快。我要立刻走。

再十分鍾,Midy打過電話,她說:好了,你可以去住那兒,她就住佳世客後麵的小區,環境不錯。

太好了,我馬上就搬。我顧不了太多東西,我隻想立刻搬離這個地方,立刻將眼前的汙物拋出眼球,再不見。

我搬東西到樓下的時候,已是近傍晚了,那些夜市上的小攤已陸續擺了上來,行人也陸續多了起來。再一會兒,各種嘈雜聲就該起來了,現在的街道,還算是安靜的。

除了我從上海拿回來的皮箱沒動,還有一箱衣服,都是放在櫥子裏的,他們應該沒有碰過。我到樓下,還未打車走,正好看到樓下有收垃圾的。我頓時眼睛一亮,讓門衛幫看一下包,把那人叫上去將我房間打掃一下,報酬就是房間所有東西都白送給他。他很高興,也很麻利地就將房間一掃而空。我看到了一個新的房間,我一年多前初來的樣子。

(3)

到佳世客後麵的小區,那個花園裏住的都是有錢人,一平方米一萬塊呢。我在出租車上找到Midy朋友的那個樓,給她撥了一個電話。她接了電話很熱情地說馬上到樓下接我。

一會兒,就見一個青春又活力十足的女孩出現在我麵前。看樣子,她比我年齡要小。

你是蕭雲吧?來跟我來。說著就拉過我手裏一個手提包,向上走。

真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沒想到會有這麽大麻煩,Midy也不在這附近住了。我說著,也拎了包跟了上去。

別客氣,我巴不得有人來我這裏住,我自己寂寞死了。

我很為她的熱情感動。心想著,她自己一個人住這樣大的房子,來頭不小啊。

是套二的房子,客廳很大,裏麵裝飾很溫馨,色調也很亮堂,各種家用電器一應具有,一看就是過著日子的人家了。Midy並未跟我說太多她的情況,就知道是她的朋友。如不是我抬頭看到客廳裏擺的大大的結婚照,我一定不會想到,我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三歲的女孩已經是他人婦了。結婚照上,她甜蜜地笑著,幸福地偎在一個男人懷裏。那男人看上去比較老,至少四十歲,他嚴肅地看著我,眉宇間還有著曆經過滄桑的痕跡。

她注意到了我的眼神變化,馬上說,那是我老公,他駐外不在這兒。

哦。我笑笑,馬上隨了她走過來。

我這有兩個房間,我老公喜歡看書,把其中一間做了書房,我把書房收拾出來了,什麽東西都挺全,你看看是住這裏還是住那個房間。還有啊,你就不用找房子了,我們搬走以前你都可以住。她還有點抱歉地跟我說。

我笑著,她的熱情將我一天的所有不快都拋到了腦後,跟著她一起笑著起來。

我走進書房,想看究竟裏麵的布局。不想,這一看就喜歡上了這裏。兩個大的書架擺在兩邊,上麵擺了滿滿的書。那個大的書桌已經被移到了一邊,還有一個很舒適靠椅,也一並都放在了一邊。我想,它們先前一定是在房間中央的,因為我要住在這裏,主人才把它們移動了。中間靠窗擺著張單人床,鋪得整整齊齊。百葉窗拉開,就能看到樓下佳世客人來人往,還有剛剛興起來的燒烤攤邊,圍著一圈又一圈的情侶,手拉著手或搭著肩,等著他們的肉串。

我就睡這兒吧,我很喜歡這兒。我興高采烈地跟她說。

好。我這做了點兒吃的,一會一起吃,你先收拾一下。她一聽我說喜歡就高興起來,馬上去弄吃的了。

這真是個難得的女子,她對陌生的朋友也這麽熱情,真是讓我意想不到。我真幸運。

飯很簡單。臘腸熏米飯,拌小黃瓜,還有一個炒的洋白菜。都是她一個人忙活的。

吃著的時候,聊起來,我才知道,她已經三十了。我驚訝地看著她,連說不像不像你騙我。

她說,沒有,是我自己老是打扮得小,穿著學生氣十足的衣服。

真的看不出來。她一頭棕黃色的長發,直直吊在腦後,還用一發卡束起了部分。前麵是齊眉的劉海,戴一黑邊眼睛,笑起來總是很爽朗,說話做事也是很簡單熱情的樣子。

真的看不出來。我又說。

她就笑,那你看我老公多大?她指了指照片。

我回頭看看,搖頭。我不敢猜了。

她笑起來。他比我大得多,就是對我好,我才嫁給他的。

找老公,就是找個會體貼人的,對你好就比什麽都好。我說著,也想著自己,覺得有點言不由衷,起碼自己都不是這樣做的。

對對對,她連連點頭讚同。她說,你就在這兒住著吧,我挺喜歡你的,我老公常年駐外,要到六月底才有可能回來。那時候,我有可能跟他到他家那邊兒去。

他家在哪兒?我不禁好奇起來。

南方,福建那邊。她稍一遲疑,回答我。

哦。那我們就會遠了很多。

對呀,所以,你就在這兒一直住著吧,全當是陪我。我在這裏一個人,很寂寞,吃飯都吃不進去,你看看,你今天過來,有人陪我吃飯,我吃了滿滿一碗,這可是我以前一天的夥食哪。

她舉著吃空了的碗給我看,衝我說著,還帶點孩子氣的乞求的樣子。真是可愛。

我說,我那邊房子房東不退,我要在這幾天趕緊租出去,我一天也不想看到它。

你忙你的,交給我吧。她很慷慨地說。反正我閑著也沒什麽事,我幫你聯係。

好啊。我巴不得有人這樣幫我做了,我提都不想再提那房子的事情。我要將它,徹底忘卻。

她姓顧,叫顧玉敏。我就叫她敏姐。

她說,我們一起到下麵走走吧,有你來,我真高興。

然後,我們兩個吃完飯,就到樓下香港中路上溜達。我想象不出,兩個女人挽著手臂親密地走在一起不會讓人誤以為是玻璃。不知為什麽,自從我有了那兩段感情經曆後,我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與女友親密無間地在一起,總覺得怪怪的。這不會是屬於情感綜合症吧。

我給Midy打個電話,說我住下了,這裏一切都好我很喜歡,謝謝你,有空咱們見麵聊聊好不,我想你了。

沒問題,我忙過這幾天,公司剛接了個大單,要大忙幾天。

你一切都好吧?我問。

嗯。沒什麽好與不好,隻要還活著,就夠了。

我笑,你怎麽了這是?還有,我跟林風徹底分了。

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

以後跟你說吧,我一會兒要開會。

好。拜拜。

回過頭,一邊坐著的敏姐說,她還是老樣子,你別擔心,照顧好你自己就成了。還有,她又戀愛了,好象都準備結婚了。

我驚訝得張著嘴呆在那裏。怎麽這麽快?我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問。

都這年齡了,要的就是一個婚姻,還管什麽快不快。

哦。我支吾一聲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