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我把手機卡換成了上海的林風才敢打電話過來，要不漫遊費太高，我承擔不起。
我告訴他，總部的培訓安排很滿，一日三餐都在公司，晚上想出去逛逛都沒時間。他說，我過兩天這邊安頓好了去看你。我說，沒關係，我撐得過去。我明白了兩個詞的含義：躲避與自由。在我躲開林風的時候，我就呼吸到了空氣，感受到了自由，否則，我一直都是在某個陰影的籠罩下，在那個圈圈裏按著一個我不願去做的模式去生活。
可能我適合獨自旅行。在一個沒有人陪伴的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個周日，我去了景仰已久的外灘。
公司說要派車的，我還是說我有親戚，想過去看看，自己背了個小包就出發了。
第一次來外灘，正是傍晚，車水湧動，混黃的黃浦江水，在很是平靜地在落日下緩緩流動，遊船和客船也不停地遊來遊去，時時發出嗚嗚地鳴叫。頓時，我的很多美好憧憬被這一切掃得蕩然而逝。好在，遠方的金貿大廈和那璀璨的東方明珠，還給我很多希望。那一次，未等到華燈亮起匆忙著就走了，及至再後來出差到上海，晚上吃完飯與朋友開車到外灘，我才領略到她真正的美。白日裏遠看那些建築，灰的石色，實難引起我的關注。但那日，正是華燈盛明之時，我們丟了車子，吹著江風賞著輝煌燈火下的萬國建築群，我才被她獨有的魅力深深吸引。
上海被辟為英租界後，外國的洋行、銀行等相繼在此成立，到上個世紀初的時候，更有很多外國銀行進駐大上海，他們在這裏大興土木，大建豪華大廈，後來，上海又新建了一些現代風格的建築。這新老的建築，雖建於不同時期，由不同的建築師設計，但其建築色調卻基本一致、整體輪廓線條處理也是驚人的協調。從任何角度看去，都可從中感覺到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勢。這裏有歌特式、羅馬式、巴洛克式等52幢風格各異的大樓，所以有了萬國建築博覽之稱。青島沒有這種大氣的建築，也沒有這樣的建築群，她的小家碧玉讓她時時在小的地方給人驚喜，但僅限於小的地方，盡限於是個小小的驚喜。其實，青島的紅瓦綠樹碧海藍天，也不過如此，遠沒有先前的那些歐式風格的建築更有韻味。相比而言，我更喜歡上海外灘的華貴與自若。
我是九點多才回公司的，坐了地鐵，還差點倒錯站。與我住同一宿舍的蘇州女孩聽說我去了外灘，一個勁兒地叫著為什麽不告訴她。她今天在南京路上，又有了一筆不匪的開支。女孩子，總是容易被購物刺激得瘋狂。隔壁同事聽到我回來的聲音，跑過來說：我們一起去蹦迪吧。我笑，我現在骨頭都散了架，回來就粉身碎骨了。她一臉悻悻的樣子，很是遺憾。這是個很可愛的女子，並不夠漂亮，卻很有純的味道。很難想象，她一個大專畢業生，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要費多大的力氣，而這純又如何是寫在臉上退不去的。
（５）
我聯係上小記了。那個家夥正睡著覺。才晚上十點！
再睡就成豬啦。我好心情地叫他。
他不說話，用比豬聲還大的聲音打呼嚕。
得啦，還逗我。你跑哪兒去了，一直都聯係不上你？你還不接我電話。是不是如果不是看在這是上海的電話你還不接？這次換作是我劈頭蓋臉訓他了。這先前可是沒有過的。
出去了一趟，今天才回來，這不，剛睡一會就被你這催死鬼叫醒了。
我很高興，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幽默風趣無所顧及。我們之間，就應該這樣親密無間。
最近怎麽樣？他問我。
我想象得到，此刻，他正仰麵躺在**，半眯著眼睛將手機放在耳邊，神智還沒完全清醒卻又什麽都明白的樣子與我對著話。
挺好的。
什麽挺好的。
都挺好的。
找我又想我了？
很擔心你，一直都找不到你。
你跟林風怎麽樣了？
還那樣，就那樣。
哪樣？
那樣。
那樣是哪樣？
我笑起來，就那樣。
他也笑。閉著眼地笑。
嫂子人選定了沒有？
早定了。人家不要我，我是最傷悲的人，笑雲。
這是怎麽了？你要出兵還有攻不破的？
人與人不一樣，遊戲與認真也不一樣。
我笑。他這是怎麽了，竟喜歡發感慨了。
跟那個叫陳澤峰的，還有聯係嗎？
我心一震。其實我早就想到他會問這些，還是有點無從回答的樣子。我更想不到，他居然知道了大風的名字。我才是前些天，他從上海離開將酒店房間留給我住，第二日我退房時才知道他名字的。他從未親口對我說過，我也沒有問過。可小記，居然就知道了。我心裏意識到什麽，又不敢確定。
你是怎麽知道他名字的？
什麽事難過我？我一查不就知道了。笑雲，還是那些話，自己的事，自己把握吧，你有你選擇的權利，你也有自由。但是，我怕你受傷，這件事，也必定傷的是你。我不希望看到你傷心。
我不再說話。
早退早好。如果大家知道了，該多為你傷心難過。
別說了好不好，我的事我明白。我不想讓他再這樣嘮叨我，比媽媽還婆媽，這些事，我一想起來就頭疼，我隻想把自己放鬆，再放鬆，直到一切都拋到腦後。你繼續睡吧，睡醒了有精神跟我吵架！
翅膀又硬啦。你看你，還是很惦著我的。他說著笑。我要繼續睡，做夢見見那個叫笑雲的死丫頭。
不惦著你就不會找你了，你流落街頭我都不會認識你。我笑著，掛了電話。
小記帶給我的隨意與自由，是所有人都給不了的。包括大風，包括林風，包括我周圍更多的親人與友人，他們，都進不了我的心。而小記可以。想想有人常說的藍顏知己，我想，我應該算是幸運的，畢竟我有了小記。
（６）
當適應了周圍，一切就都成了習慣。我在上海待到第三個周的時候，我就習慣了這樣的節奏，這樣的生活，習慣了為了工作為了生存馬不停蹄向前衝。
公司總部蠻開恩，給我們這些從分公司派上去受訓的安排得很到位。除了有好的生活環境，還千方百計要我們玩好。這是我最初沒想到的，我一直以為，我就應該拚死拚活的學習，然後拿個好成績回青島向老板報告。在培訓過一段時間，緊張過一段時間後，我們就都鬆了起來，我也才知道，真正培訓的目的，隻是要讓我們將分公司與總部更緊密地連係起來，工作時配合起來更密切，效率更高。
我們經常出去遊玩，把若大一個上海遊了個遍。應該說，我最中意的，還是城隍廟的小吃。我喜歡那兒的江南飛簷的廟宇狀建築，像站滿了翹著長尾巴的燕子，生動而活潑。給我幾個月時間去品去嚐，那或許才夠。
大風幾乎二十天就來一次，但每一次隻有兩天時間。我已經滿足了，假如我在青島，或許，我們一次也見不上。他說，如果你在上海工作該有多好，我們就能常見麵，我就不用那麽地相思著你。說這話時，他眼睛看著我，滿是真誠，滿是真情。我感動，我心憐。我們，就坐在東方明珠腳下的酒店，看著遠方一片夜景的外灘，吃著飯。
我很少說話，不知道怎麽了，心裏總是充滿著哀傷，隨他的到來而欲強烈。我沒了對林風的愧疚，我隻想要現在的快樂，我的這個轉變讓自己都感到恐懼。**是如此的麽？
終於有一次，大風又提起來。你身邊要有合適的，可別放過了。
瞬時，我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他說這話是為我好，可他說這話有多寒我心他不知道麽？我沒想過要涉足他的婚姻，沒想過要將他的婚姻破壞，我也沒想過要跟他天長地久，可我，就是希望這樣的日子，這樣一起的日子一直走下去，不再奢求其他。
跟了你，我心裏怎麽會有別人，又怎麽忍心去傷害別人？我吞吐出這許久都不曾說出的話來。
不是傷害，聽我說，隻要用心給我們愛的人，就夠了，我們彼此是一個境界，跟另外一個人，是另外一種境界……
他止住了，我想，是我冰冷的眼光止住了他的話。他停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給你承諾，也不能給你未來，如果這樣，我怕苦了你。這樣的話，我也心疼，可我自己，不能太自私了，不能為了我把你的幸福剝奪了……
我不要，我就想這樣，就想這樣走下去，我不要想那麽多也不要管那麽多。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你是我今生今世都刻骨在心的人。你身邊要是有個人能照顧你，我就不會那麽擔心的。
以後，再說吧。
他低下頭，喝了一口酒。我感覺出他心裏的無奈，還有他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不舍與猶疑。
我們在濕的微寒的春氣裏，在東方明珠的腳下，倚欄而擁。
從與你在一起，我就沒想過要與你待上一輩子，我隻想要陪著你，就在你身邊，陪你一段時間。說出這話，也已是淚眼婆娑。
他吻我的眼睛。乖乖，你跟我想的一樣，我也是，我一直都想，就陪陪你，直到你找到了你的幸福，我就離開，作為你最最好的朋友，站在你的身邊，與你分享你所有的快樂與傷心。我隻想讓你開心，讓我們都開心。
我看到了他明亮眸子中的晶瑩，我心也濕濕的。
這，也是上天的厚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