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終於被放置在最裏麵的一間房。張紀阿這才有時間仔細觀看程家的擺設。

最裏邊這間房子算是大一點的祀堂,屋內陳設簡練。一張大桌子分上、中、下三層,分別放滿了靈位,靈位上的牆依次從高處至桌子平行處,掛滿了畫像。最陳舊的那幅大概是清朝官員著裝,由此看來,程家祖上像是大戶人家。

那口缸就被放在桌子前麵。張紀阿放下缸時才看到,長桌下毅然跪著一位婦人。他一驚,險些又叫出聲來,再細看,這女子一動不動,身著孝服低頭跪於眾靈位下。"這……這是……?"張紀阿轉頭看程家業,"哦,這是家妻,進我程家十幾年並未生育,前年不幸染疾,所以她覺得愧對列祖列宗,死前留有遺願,讓我做一副跪像置於堂前。這是石膏所築,也是孝心所築,紀阿兄弟不用害怕它。"

[ 書客網 ShuKe.Com ]如果說此時還有選擇餘地的話,張紀阿絕對不會答應來這裏。從昨天到現在,張紀阿對金錢的興奮已經漸漸演變成害怕,他有些疲憊了。三十好幾的他從未經受過這麽長久的恐懼折磨,程家業古怪不說,到了這裏,他才知道要承受的恐懼不隻是缸裏的那個。

程家業自顧用糊狀物塗於兩缸接口處,須臾間已有粉末脫落。他一邊吩咐張紀阿護住扣在上麵的缸,一邊用薄刀在接口處緩慢地扣切,動作細致。隨後,二人合力將上缸搬下。一股濃重的藥味頃刻散發出來,缸內軀體傾斜於一邊,身著黃綢衣,膚色比常人隻是稍微的發白發暗。程父的頭抵至缸壁,背對著張紀阿。隻一瞬間,張紀阿很分明地感到周圍變得幹燥起來,緊隨著缸內升起大量的微小塵粒,浮空到缸口便散去蹤影。雖然隻是幾秒鍾時間,但是張紀阿看得清清楚楚,程父枯瘦的頭顱上,幾縷稀疏的頭發微動。他驚慌之餘忙喊:"看到沒有在動!在動!"

張紀阿退後了一步轉頭望向程家業,程家業的一個鼻孔裏分明流著血!隻見他緩緩地轉過頭定定地看著自己,張紀阿撲通一聲坐到地上。程家業開口道:"這是揮發。缸裏沒有空氣,東西特殊,放久了見不得空氣,所以一開缸就這樣。是正常反應。""不是,你……你鼻子在流血。"張紀阿帶些哭腔指著程家業。程家業伸手一摸,笑了一下:"我家裏幹燥,這缸裏都是幹燥製劑,可能是鼻子受不了吧,沒事。你沒事吧?"張紀阿放下手來,想笑一下緩解尷尬,可心裏卻實在不舒服,由不住"哇"的一口吐到了地上。

程家業原本帶笑的嘴角神經質地**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又低頭說:"你沒事吧,這裏是祀堂,你不該吐在這裏。跟我來,休息一下吧"。

此時的祀堂空無一人,夫人跪像栩栩如生,缸內程父身體歪斜頭抵缸壁,三排靈位煞有介事,香爐香霧繚繞,悠然上升。程家業已扶著張紀阿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