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師走了進來,原來是給我們倒水去了。我將趙老師遞來的熱水放在了王麥的麵前,示意王麥可以喝水,王麥也是不為所動,就好像是一個最逼真的人體蠟像,是不會開口說話的。

看出了我們的無奈,趙老師說道:“王麥這個孩子,你們問什麽他也不會說話的,他是不會理會你們的,沒有用的。”

我看了看趙老師,說道:“這件事情你通知王麥同學的家長沒有?”

“沒有。”趙老師說道。

我點了點頭說道:“這樣,通知他的家長過來,這種事情,我們有必要讓家長了解的。”

說話的時候,我看著王麥的反應,想看看王麥是希望自己的父母過來,還是不希望自己的父母過來,如果王麥不希望自己的父母過來,那麽他總會開口阻止。可等了片刻,王麥依舊是呆呆的看著我們,卻怎麽也不開口,像是在演一部默劇似得。

趙老師歎口氣,說道:“這個孩子就這樣,沒用的。”

我皺起了眉頭,說道:“你去打電話吧,我們兩個人和這個孩子談。”

趙老師看了我一眼,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雖然趙老師把王麥被欺負的事情說了出來,似乎是放下了自己心中的煎熬和包袱,可是趙老師到現在也沒有理解,造成王麥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是誰。她或許以為自己是對王麥好,但是那一種好,對別人來說,真的是好麽?

趙老師更多是為了自己的虛榮心,以為自己是在對王麥同學好的一種自我感動,卻從不知道王麥到底需要什麽樣子的幫助,在王麥沒有辦法達到自己預期的時候,就對王麥進行語言上的攻擊,說白了,她這樣做隻是為了滿足自己扭曲的道德虛榮而已。

如果趙老師能在王麥結巴的時候引導他,而不是苛責的話,或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但是現在的王麥一句話都不說了,似乎真的好像是成了一個聾啞人一樣。

我輕輕的對王麥說道:“王麥,你不用擔心,你慢慢說,我們慢慢聽著,你要知道我們是來幫助你的,你要相信警察。”

可王麥依舊什麽話也不說,而這個時候,上課鈴聲也已經響了。

王麥聽到了上課的鈴聲,但是也沒有表示要回去上課或者說要做什麽的意思,依舊是這樣沉默的坐著。

“那你先在這裏坐一坐,我們找你班主任和代課老師說下,你這節課不去上了。”

我和穀琛走了出來,一關上了門,穀琛撓著頭說道:“這一腳也踹不出三個屁來,實在是太憋屈了,要不是知道是在辦公室,我還以為自己蹲監獄呢,實在是太煎熬了。”

我也有些無奈,說道:“他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本來還能結結巴巴的說話,但是被老師被同學嘲笑之後,他現在連話都不說了,想想看吧,怎麽才能夠讓這個王麥開口說話。”

穀琛搖了搖頭,說道:“這些事情我是不懂,還不如讓我和幾個持刀歹徒對戰呢。”

我無奈的聳了聳肩。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麵,不論我們怎麽說怎麽做,這個王麥始終是三緘其口,一句話都不說,我之前從來都沒有親眼見過,原來

一個人真的能憋住這麽長時間都不說話。

而這個時候,就聽到了門開的聲音。

映入我們眼簾的是一對看上去在四十多歲的中年夫婦,這一對夫婦皮膚黝~黑,臉上的皺紋不少,從他們手上的老繭上能夠看得出來,這兩個人是常年進行勞作的人。不論是從男人還是女人穿著的衣服上,都能看到是髒兮兮的,兩個人的腳下踏著的是膠皮的鞋子,鞋上滿是泥土。見到了我們,兩個人很是拘束,不知道該走進來還是站在原地。

從這兩個人的行為舉止上來看,這兩個人應該是典型的務農的農民。

兩個人都繃著臉,兩隻手放在口袋裏也不是,放在身旁也不是,看起來別扭的很。

我看了看兩個人,站起身子搬了兩把椅子放在了王麥的旁邊,示意兩個人坐下。王麥此刻依舊沒有什麽反應,他的母親坐在他的身邊,輕輕的抱著他。

我看了看王麥的父母,歎口氣說道:“這次找你們來呢,是想說說你們孩子的事情。”

“俺兒子是不是闖禍了?”男人帶著濃重的方言說道:“要是這樣,你就往死裏打他,沒事的,你往死裏打他。”

我搖了搖頭,說道:“你平息一下自己的心情,王麥在學校一向表現的不錯,他沒有做錯什麽。”

“屁!”男人罵道,但是看到了我皺眉頭,男人趕緊說道:“俺不是罵你,俺不是說你,俺是說俺小子,俺辛辛苦苦供他上學,他每次的分數都不及格,他還表現好,你不用安慰俺。”

就以王麥這種上課的狀態以及在校園中的生存狀態來說,能學習好才是見鬼了。

我說道:“可能你們還不了解王麥在學校的一個情況,王麥同學在學校啊,經常受到別人的謾罵和虐~待,這件事情你們可能不清楚,可是你們看看他身上的傷口就明白了。”

可是接下來男人的話,卻是遠遠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男人開口說道:“俺知道。”

我皺起了眉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你知道,你知道你兒子被人用煙頭燙?知道他在學校總受別人的欺負,那都不算是欺負了,那算是虐~待。”

女人抱著自己的孩子,一句話也不說,男人說道:“俺知道,可那能怎麽辦呢,誰讓俺兒子不爭氣呢,人家為啥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他一個啊,那他一定是做的不好,況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俺這個小子就是不爭氣,老師學生都不待見他。”

聽到了男人的話,我心中十分的氣憤,如果連一個孩子的父親都能說出這種話,我就能夠明白為什麽王麥每天都一個人承受著這件事情了。或許在王麥的心中都認為,自己可能是一個傻~子,一個無可救藥的人了吧。

王麥依舊沒有反應,似乎一顆十一歲少年的心,早就麻木了。

孩子的母親緊緊的抱著孩子,她的眼睛裏有淚水:“俺們也知道,可沒有辦法啊。”

我說道:“你們的孩子之所以被人欺負,並不是因為他的學習成績不好。相反,正是因為他別人欺負,所以成績才不好,你們不要搞反了因果。而且你們知道這件事情,為什麽不來找學校,就這樣沒事情算了?”

女人

說道:“俺也心疼俺兒子,可是俺們怎麽辦呢?”

我有些生氣,說道:“怎麽辦?不知道找老師找學校反應?不知道打電話報警?110知道怎麽寫不?”

女人見我有些生氣,把頭一低,不敢說話了。

男人也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這個老師啊。”

“我不是老師。”我說道:“我是警察,專門來調查你兒子這件事情的。”

聽到了我是警察,男人有些緊張,說道:“警官啊,俺們可沒有報警啊,你們怎麽來了,還要調查俺家兒子啊,俺們可什麽都沒有做啊。都是小孩子鬧得玩的,你們不要當真啊,別的孩子家長要來問俺,可不是俺報的警啊。俺們不報警,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女人也在旁邊拚命的附和著:“沒錯啊警官,俺們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麵對自己的孩子受到虐~待,麵對自己的權利受到侵犯,麵前的兩個人卻是說什麽也不希望警方介入。我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們會如此強烈的拒絕,為什麽他們會如此的害怕。

“你們到底害怕什麽?”我無奈的問道:“我難道會吃了你們?”

女人開口說道:“俺們沒錢,俺們也不想惹這些事情,俺們就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求求你們了啊,別管這件事情了。”

“我們是來幫你的。”我無奈的說道。

男人開口了:“俺們實在是耗不起啊,俺們家裏窮,沒有錢和別人打官司啊,俺們也不想惹事,事情過去就過去了,這孩子打打鬧鬧正常啊,俺們就想過日子,不想和警察有什麽攙和啊。”

聽完了這些話,我心中實在是無奈的很,有一種揮拳打在空氣裏的無力感。明明我們是來幫助他們的,可在他們的眼裏,和警察打交道就是麻煩,惹上事情就一定會花錢,或許貧窮真的是一種原罪,就像是一張在生活中看不到的網一樣。

當這些窮人麵對這個世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什麽維護自己的權利,不是什麽公平正義,而是本能的退後,害怕花錢,本能的害怕任何會惹出麻煩的事情。所以就算是明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虐~待了,自己的孩子在學校活的不好,可不想著幫孩子一把。

本能的畏懼和躲避,本能的不願意惹事,是他們心中的第一條底線,過著平淡而重複的生活,是他們的根本。而其餘的任何事情,都要為這個底線而讓步。

在他們的眼裏,不論別人做出了什麽事情,似乎都是他們的錯,被別人欺負了也隻會怨恨自己沒有本事。

除了可憐可悲之外,還能再說什麽呢。

兩個人還在哀求我們不要調查,說話間,男人突然站了起來,拿著板凳就砸在了王麥的身上,他說道:“你他~媽~的小畜生,每天就知道給老子惹事,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你就知道惹事,你個畜生。”

一凳子下去,凳子腿砸到了王麥的鼻子,鼻血瞬間流下,灑滿了整個辦公桌。

“住手!”穀琛這個時候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手抓~住了男人,一隻手奪過了凳子往旁邊一扔,發出了“哐當”一聲。

而再看這個男人,在穀琛的手裏,像是一個小雞仔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