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清。

天賜盯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禁覺得人生真是一個大大的杯具,就自己這身板,一根雜草都比自己高。天賜並不覺得自己從石頭裏蹦出來有什麽奇怪,他隻是覺得迷惘。

“難道每個人出生時都跟我一樣?可這樣的生命也忒無趣了點吧?”

天賜自出生後就有一種緊迫感,本能感覺這個陰深深的森林很危險。

山崖上長滿了野草,小矮樹,雨後的空氣中散發著濃鬱的清香。太陽光直直的照下來,可森林依舊一片黑暗。

遠處傳來各種嘶吼哀鳴的聲音,天賜聽了會兒一溜煙就向山崖下跑去。

森林裏古木參天,地上堆了厚厚一層枯枝敗葉,偶爾幾點光線從樹枝間漏下,為陰暗的森林帶來短暫的光明。

天賜踩著腐爛的樹葉,腳底柔柔軟軟,不過兩尺高的身體,顯得渺小而又瘦弱。

此刻向著遠方吼聲傳來的地方蹦蹦跳跳的跑去,速度竟是飛快,敏捷的就像隻猴子,如果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猴子這種生物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漸漸接近聲源處,吼聲震天,大地陣陣搖晃,巨樹簌簌作響,一片又一片的枝葉鋪天蓋地飄下,不時有樹葉落到天賜光溜溜的小腦袋上,為他戴上一頂帽子。

天賜不勝其煩,氣的亂跳,是真正痛恨自己的小身板了。

一路向前疾奔,突然眼前一亮,天賜驚的呆了,小嘴大大張開,下巴險些掉到地上。

前方一處空地上站滿了各種各樣的怪獸,正分成兩撥相互廝殺在一起。

在天賜的眼中,自己還沒其中最矮的怪獸小腿高。

特別是中間領頭的那兩個,高達十幾丈,已經比森林中大部分的古樹高了,更不要說天賜,人比人,氣死人啊!天賜深深鬱悶了。

戰場中兩個大怪獸拚殺在一起,其中一個似獸非獸,似禽非禽,似人非人,背著肉翅,頭生尖角,渾身白毛,手提一根丈二骨棒。

另一個像條怪蛇,腹生雙腳,口噴毒煙,鱗甲片片倒豎。

這兩個怪獸一通好殺,那拿大棒的掄起膀子對著怪蛇四處亂砸,也不管周圍的小弟。

怪蛇被大棒砸了幾下,一陣頭破血流,鱗片也崩斷幾根,不禁惱羞成怒,氣的口中毒氣狂吐,繃緊身子利箭般射向拿大棒的怪獸。

拿大棒的怪獸砸的正歡,一時不察,被怪蛇纏上,隻感覺那怪蛇的鱗甲片片刺進自己的身體裏,又被怪蛇一口咬上,痛的渾身陣陣顫抖。

“啊——”拿大棒的怪獸怒吼一聲,丟掉自己的棒子,伸手就抓住怪蛇的腦袋,狠狠一甩,怪蛇一陣騰雲駕霧就被怪獸甩了出去,砸在地上不知道壓斷了多少棵樹。

這一下兩強相爭,落了個兩敗俱傷。

天賜躲在樹林裏看的那叫一個津津有味,就他這幾兩肉,也沒哪個妖獸會感興趣。

拚鬥雙方各逞其能,在這個小小平原上,殺得昏天暗地,血肉橫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怪蛇雖然厲害,奈何拿大棒的怪獸天生就是他克星,渾然不怕他最犀利的毒攻,加之拿大棒的怪獸皮糙肉厚,氣血悠長,不敵時“撲棱撲棱”兩下肉翅就飛開,一番爭鬥下來是越戰越勇。

怪蛇打的憋屈,眼看就要落敗,狂吼一聲,招呼小弟落荒而逃。

拿大棒的怪獸興奮的亂喊亂叫,掄起一根大棒子就砸大地。

他身邊的小弟跟著一陣歡呼,天賜躲在暗處也是暗暗叫爽,忍不住就要跳出去大叫:“怪獸大哥,請收了小弟吧。”

那些個怪獸鬧了一陣,漸漸散去,獨留拿棒子的大怪獸在場中,就那樣靜靜站著,一動不動。

天賜看的大打嗬欠,無聊透頂,又不想就此離去,索性咬牙和那大怪獸僵著。

日頭越來越低,林中漸漸暗下來。

空地上怪獸的倒影被拉的又細又長,某一刻,天賜正在數著地上有多少個蟲子的時候,就看見大怪獸腰身一晃,急速縮小,化作了一個一米高的小怪獸,小怪獸打量了下四周,對著一個方向走去。

天賜看的目瞪口呆,那十丈高的大怪獸在自己麵前一下就縮成了一米高的小怪獸,不禁淚水橫流。

“為什麽要變小啊,怪大哥?要是我能夠變大該多麽好啊,唉,怪大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小矮的痛苦啊!”天賜一邊意**一邊悲憤莫名,撒起小腳丫向小怪獸追去。

穿過一片片樹林,山丘,直把天賜累的氣喘籲籲的時候,小怪獸終於停在了一處山穀前。

那山穀穀口很小,裏麵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有些什麽。

此時山穀前已經來了十多個各色怪獸,齊齊立著,一動不動,小怪獸加入進去亦是有樣學樣。

遠遠吊在後麵的天賜大感好奇,不知道那些怪獸都在幹什麽。

這次沒等多久,就聽到山穀裏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後走出了一位女子。

女子容貌不甚清晰,時聚時散,穿著一襲翠綠色的長裙,滿頭青絲著地,隨意鬆在腦後。

眾怪獸見女子出來,俯身在地,整整齊齊喊了一聲:“拜見王!”

天賜在後麵看見,不禁咂咂嘴,想道:“真是難為這些怪大哥了,一看他們就不是安分的主,居然被訓練的這麽整齊有素。”

“起身吧。”女子揮揮手,眾怪獸又站了起來,等著女子訓話。“這次比試你們雖然通過了,但我希望你們不要懈怠,要繼續努力。”

眾怪獸:“我等定不負王的看重!”

女子不置可否,素手輕抬,從她手中就魚貫飛出十二枚綠色的果子,眾怪獸人手一顆。

“拿去吧,這是你們這次的獎勵。”女子說完擺擺手,轉身走進了山穀。

雲淡風輕,從容雅約,漸行漸遠。

“謝王賞賜!”眾怪獸大喜道謝,忙把綠果吞入腹,等女子身影消失。大眼瞪小眼,亦四處散了。

天賜伏在草叢中看了一天好戲,如今曲終人散,倍感茫然。

天色漸漸暗淡,涼風習習,四周安靜無聲,空闊,寂寥。

天賜抱緊自己**裸的身子,開始回想,突然就發現自己什麽也沒有,自己才出生一天,連個記憶也沒有。

一個不能夠回想的人,一個沒有方向的人,活著,是為了什麽?

人生真是杯具如桌啊!天賜想。

站起身又伸個懶腰,天賜望向山穀,臉上露出莫名的笑,一溜小跑就進了山穀。

“啊,好大啊!”這是天賜對山穀的第一印象。

“怎麽這麽多青蘿啊?”這是天賜對山穀的第二印象。

“那個姐姐呢?”這是無恥的小天賜最主要疑問。

天賜仔細打量這個山穀,山穀一覽無餘,方圓近一裏,地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青蘿,放眼看去,整個山穀不論是石壁還是樹木都被青蘿占據了。

那青色的藤蔓散發著如玉一般的光芒,葉子上印滿了各種各樣的雲霞花紋,顯示出一種神秘、晦暗、陰柔的意味來。

天本來微微的黑了,但山穀因著青蘿發出的光卻亮如白晝。

山穀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先前那個女子不見了。

天賜感覺背上涼颼颼的,山穀的一切讓他感到了壓抑。

慢慢向穀內走去,一路安安靜靜,什麽也沒發生,天賜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哈哈哈,什麽也沒有嘛,我幹嘛要怕呢?”天賜沒心沒肺的大笑三聲,不由暗暗在心底鄙視自己的膽小。

在穀內走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自認的“姐姐”,天賜又開始失落起來。

倒是在一處特大號的青蘿下,發現了幾枚小小的青果,讓天賜一陣欣喜,一出生還沒吃過東西的肚子咕咕亂叫,二話不說,吃了。

美美吃了一頓,抱著雙膝坐到青蘿上,天賜開始發呆。

隻是短短的一天,天賜就感到了寂寞,沒有目標,沒有同類,自己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知道。

不知道該怎麽生存,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知道自己該到那裏去,所以才會在看到綠衣女子時追了過來,然而現在自己唯一看到的一個同類也不見了。

天賜模模糊糊的想來想去,上眼皮打下眼皮,慢慢睡著了。

這夜天賜做夢了,做了人生第一個夢。

天賜感覺自己在一片虛無中不停飄飄,周圍什麽也沒有,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天賜大喊大叫,然而就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在虛無中漫無目的的飄,不知道飄了多久,仍舊什麽也沒發現,天賜甚至懷疑自己從來就沒有動過了。

寂寞、空虛、彷徨、無助,這就是天賜的感覺。

一片虛無中什麽事也做不了,他可憐的記憶短暫的就像不存在一般。

麻木,死寂,天賜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石頭中,那千年等待,無思無想的困境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秒鍾,或者,一個世紀?在天賜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存在時,一個一個虛影慢慢在天賜的周圍浮現出來,圍著天賜轉動。

天賜突然就大聲吼叫,抱著自己的頭痛苦的翻滾。

痛!痛!痛!無處不在的痛,一下將天賜淹沒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天賜雙目血紅,大聲吼問,然而沒有人回答他,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賜痛的麻木了,漸漸安靜下來。

那些虛影在某一刻突然消散,然後一個女子的身影浮現出來,清晰明亮,天賜看的清清楚楚。

那女子雙目充滿憂傷,抱著身子瑟瑟發抖。

天賜目不轉睛盯著那女子看,那女子同樣盯著天賜,一雙眸子好像在告訴天賜,“過來吧,過來吧,過來吧。”

天賜忍不住伸出手去,下一刻,女子如玻璃片片破碎了。

“啊——”天賜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東西,眼睜睜的看著,卻無能為力,有一些東西就這樣失去了。

猛地一下,天賜睜開眼,陽光明媚,空氣清新,一顆一顆的露珠在青蘿上折射出七彩光芒,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