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望京門(二)

朱勔其實也在進京途中,不過一個是旱路,一個是水路,當他得知侄兒與兗親王發生衝突後,開始並未覺得有什麽了不起,因為以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件,都是這麽處理的,以為自己隻要派人送點禮,找人說和一下就萬事大吉了,再說他聽說兗親王一直待在鄉下,肯定不得皇上歡心,也沒見過什麽‘大世麵’,應該很容易擺平。

朱勔立刻派出人馬打探消息,查詢事情發生的緣由,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從朱汝舟的隨從嘴裏得到的消息讓他驚心,侄兒居然當眾說什麽‘朱家的話就是王法,自己的話就是聖旨’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說給別人嚇唬人還行,自己的侄子不識相拿這個去唬一個王爺,那不是沒事找事嗎,人家沒把他當場格殺已是開恩了。

可是朱勔首先想到的不是侄子的命,他擔心的是侄子這些話被王爺說給皇上聽,那麽自己的所作所為就都會暴『露』,有可能失去自己‘艱苦奮鬥’得來的一切財富和地位,而解決這件事的最好辦法就是讓知道這些事情的人消失…朱勔立刻召集人馬準備利用夜暗讓綱卒們***製造混『亂』,搶回侄子,殺了趙檉,可是那些綱卒都被趙檉親衛們淩厲的反擊嚇破了膽,沒人敢動。

重新從江南調集人手趕到時,趙檉卻隻在雍丘住了一夜就離開了,已然來不及了,大白天的官道上人來人往,又無法下手,他隻好派管家先趕到陳留邀請知府想法兒留住趙檉,一個是探探趙檉的底,看看能不能和平解決;一個是爭取時間,等自己的精銳殺手到了擇機下手。沒想到總管跑了一趟,不但事情沒辦成,還飽受‘羞辱’。

正當朱勔調集人手,準備放手殺人的當口,胡庸來了。他是童貫的親隨,說是來此迎接他的,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他是來‘收稅’的。兩人說著話,朱勔提起了和王爺的衝突,一下把胡庸給嚇了一跳,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

朱勔從他口中知道這個王爺不一般,此人不但無賴而且膽大,拱州知府和蔡攸、梁師成這些大小人物都被他捉弄過,搞得都是灰頭土臉,破了大財,而更讓他吃驚的是現在趙檉又成了東宮的候選人,是自己恩主力薦的對象,皇上現在召他進京很可能就要立他為儲。這下把朱勔驚出了身冷汗,幸虧自己還未動手,否則自己將儲君給黑了,皇上就是刨地三尺也得將自己挖出來一刀一刀的給碎割嘍!

既然了解了內幕,朱勔隻好壓下殺人之心,準備了厚禮,請胡庸當了個中間人來和趙檉講和。他卻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無意間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趙檉不殺朱汝舟、羞辱朱旭高就是一心想激怒朱勔,引他出手,然後名正言順的將他給除了。

朱勔兩人說清了事情也未久留,趙檉命人放了朱汝舟,當然朱勔當著趙檉的麵又將侄子臭揍了一頓,然後才告辭離開。

趙檉看他們離開驛館,親衛們將送來的禮物都搬到了廳堂之中,一群人看著五彩繽紛的珠寶金銀都有些眼暈,他也不例外,朱勔確實大方,不說別的就是那副西夏工匠製作的‘瘊子甲’就是千金難求的寶貝。據沈括的《夢溪筆談》曾有記載,此甲乃是青堂羌人所製,顏『色』青黑,光潔透亮可以照見『毛』發,用麂皮帶子串紮起來,柔薄堅韌,有人用勁弩在五十步的距離上『射』擊,都無法『射』穿。如此堅韌是由於鍛造時沒有使用熱鍛,而是采用的冷鐵鍛打的方法,使其厚度減少三分之二,在甲片的末端留下筷子頭大小的一塊不鍛,如同長在人身上的瘊子,所以俗稱瘊子甲。《水滸》中金槍將徐寧的那身甲估計就是這種東西,可見其珍貴。

“王爺,朱勔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十萬貫的東西!”見喜眼睛發亮地說道。

“恐怕不止,這些東西加起來不會低於二十萬貫,他確實是下了本錢!”黃經臣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看到這些東西也是感慨。

“王爺,這麽多錢,要是給了我,就是死也值了!”趙忠看著耀眼的珠寶傻笑著說道。

“是啊,我長這麽大也沒見過這麽多的金子!”一個親衛小聲地說道。

“王爺,你看這珠子多漂亮!”趙信打開一個盒子眼神『迷』離地驚呼道。

“既然大家喜歡就每人挑一件吧!”趙檉笑笑說道。

“真的?!”趙忠不敢相信地說道,他們一直接受的是‘路有黃金不能拾,一切繳獲要歸功’的教育,現在王爺主動讓他們拿,卻是除大家的意外。

“真的,不過每人隻能拿一件珠寶,其餘的金銀封存運回襄邑作為軍餉!”趙檉說道。

“謝王爺賞賜!”親衛們齊聲道,每人上前拿了一件珠寶,當然是個個歡天喜地。

“王爺你做什麽?”突然趙信發現王爺拿起一把寶劍,拔劍在手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一刀,血一下湧了出來,他急忙抱住趙檉的胳膊喊道,其他都被王爺的舉動嚇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沒關係,我沒事,隻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下!”趙檉還劍入鞘說道,“財帛動人心啊,看到這些金銀美女我都覺得心動,京中的繁華更勝襄邑十倍,那裏更有無數的財富,我怕我經受不住那些誘『惑』沉醉其中,忘記自己從那裏來進京的目的,忘記自己當初的理想,忘記天下的興亡、百姓的疾苦!”

“清除『奸』佞,保家衛國,複我幽雲,雪我國恥!”親衛們聽完趙檉的話,齊刷刷的單膝跪倒吼道。

“好,我們都要記住我們的使命,不要在花花世界中軟了骨頭,背叛了自己的良心!”趙檉拍著胸脯說道。

“謹遵王爺教誨!”親衛們再次齊聲答道。

……

“滾滾長江東逝水,數千古風流人物…”夜已深,彎月如鉤,朱淑真喃喃的輕念著趙檉的‘大作’,托腮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明月,思緒萬千。她正是少女思春的豆蔻年華,少年王爺俊朗的麵孔,嬉笑怒罵的樣子已經深深的烙在她的心中。

江南誰不知朱勔跋扈,他父親與其同在江浙為官,見了朱勔也是戰戰兢兢,如同老鼠見貓,可這個王爺卻不畏‘強權’,抓了他的侄子,打了他的管家,『逼』的他跪在門前請罪,那是何等的威風。酒後在壁上題詩,筆走龍蛇、意氣風發、才情迸現,那是何等的瀟灑!

“他為什麽不肯與我論詩呢?是嫌我出身低微,還是文筆粗陋!”趙檉的拒絕讓這個少女煩惱,可心中卻又被莫名的衝動縈繞,她拿起筆在這個秋夜寫下一首小詩,“初合雙寰學畫眉,未知心事屬他誰?帶將滿抱中秋月,吩付肖郎萬首詩!”

……

“二爺,朱小娘子又送來一首詩!”這日黃經臣病已痊愈,他們將踏上歸程,一早趙信就過來說道。

“嗬嗬,這小娘子還挺有意思!”趙檉看罷輕笑一聲,詩中的畫眉之人定是指的是她自己,在詩中為自己設定了一個理想中的愛人形象和對未來美滿婚姻的憧憬,她心中的他是一個能詩善賦、誌同道合的如意郎君。定是自己那日的詩引得少女情竇初開,現在含蓄的向自己表白。

“我的誌向不是個『吟』詩作畫的風流才子,而是躍馬邊關的將軍,卻令她失望了,趙信研磨!”趙檉也有些失落,眼前的佳人的美麗才情確實讓他心動,可是自己生在這個打『亂』將至的年代,注定無法與其風花雪月,還不若絕了她的念頭,免得徒增煩惱!

“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錢換酒日無奈,紅燭呼盧宵不寐。 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趙檉寫完最後一筆,心中感歎自己怎麽就沒好命呢,這麽好的機會就白白的放過了,這可是兩世為人,頭一次有少女向自己示愛,可憐自己的初戀還為開始就被自己扼殺了,隻是又對不起後人了,自己又剽竊了一首好詞。

“二爺,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在襄邑這麽多年從未見你寫過一首詩,怎麽現在卻詩興大發,一首接一首呢?”趙信輕輕吹幹墨跡,歪著腦袋問道。

“詩由心生,懂嗎?”趙檉擦擦手笑道,忽然發現趙信的脖子上掛著串珠子,可穿著這身衣服,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你把珠子掛上了,不怕別人搶了去!”

“哼,二爺送我的,當然要掛上了,誰要是敢搶,我就剁了他的爪子!”趙信說道,“二爺,你看我戴著這串珠子好看嗎?”他挺著胸脯滿懷期待的又問道。

“嗬嗬,好看,和你正配,簡直就是給你特製的!”趙檉笑著說道。

“嘻嘻,我也覺得好看!”趙信高興的拿起信走了,他的心情好像特別的好!

吃過早飯,兗親王歸京的車隊又出發了,一應送別的人群中少了那個靚麗的少女,車隊中卻多了幾輛載滿人物的馬車。車隊一路快馬疾行,兩個時辰後已經進了開封縣,十裏長亭一隊衣甲鮮明的儀仗隊已經等在那裏,趙檉棄車騎馬,在親衛的簇擁下緩緩而行。午時剛過,他們已經來到汴梁城封丘門下,那裏已經聚滿了迎候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