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多次想過自己是否有必要這樣生活,這就象是個改邪歸正的人重新開始一樣。但是他仔細考慮了之後認為這是有必要的。自己不可能走到揚展麵前就捅他一刀了事,那樣就太便宜他了,這完全違背了自己的初衷。他需要好好地折磨一下揚展,他要把這些年積在心頭的怨恨一口氣地發泄出來。這事成功得需要更長遠的打算。

這就象射出一顆子彈一樣,首先你得有一支槍,然後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很可能是很長一段時間——你才有可能在合適的時候射出那枚致命的子彈。否則你什麽都射不出,或是射出的什麽都不是,張天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在獄中他一次次地提醒自己要回來的,現在他回來了,他不能在他麵前除了仇恨之外就隻有仇恨,不能象隻猴子似的上竄下跳之後才發現自己毫無作為的能力,他不能讓自己的報複行動以一出鬧劇收場。你要咬他,首先你嘴裏要有牙齒;你要在他頭上拉屎,那腸子裏總得有貨;你要把他骨頭拆了,那手裏得有把快刀才行。現在,我想朝你射出一顆複仇的子彈,他想,那麽我的首要任務就是打造好一支槍,一支不會啞火、大威力的槍。這支槍隻會射出一顆子彈,因為幹這樣的事情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所以我希望這顆子彈是一枚銀彈。

事實上,城市那麽大,找到揚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我總有一天會找到你的,你最好是希望那一天晚些時候到來,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我很有耐心,必要的話,我可以用一生的時間來跟你蘑菇,因此我最終會找到你並抓住你,到那時候我會給你一個深刻的教訓,我向你保證。你別想擺脫我,永遠別想。

下個月初的一天張天來到當地派出所,按照規定,作為象他這樣的假釋犯要定期到派出所走一趟,做一些生活和思想上的匯報。他站在一間辦公室的門口,看見裏麵有幾個警官正在起勁的說著什麽。

“在十秒鍾之內他就從八樓逃到了一樓,你們一定想象不到那家夥是怎麽逃脫的。”其中一個對另外幾個說道。

“十秒鍾?”另幾個看著他,“順著下水道溜下去,大概可以做到吧。”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下水道的位置沒在那裏,也沒繩子之類的東西,他還是在十秒鍾之內就下到一樓了。”

“這個,得看情況了。”有人說道。

“你們就是喜歡想另外的一些條件,這不是個好習慣。”他端起自己的桌子上一罐可樂喝了一口,“其實很簡單。普通住宅樓的陽台相隔不會太遠,兩個陽台之間也就是一個窗戶,或是樓梯間的柵欄。他就從八樓的陽台

“這……這可真嚇人,這非得有……”

“對,膽量和技巧缺一不可。他是我所見過的最強的一個悍匪。”他轉向張天,“你有什麽事?”

“我是來報道的。”張天低聲說道。

“哦。”這個警官在他桌子上找到記錄本,“跟我來。”說完把張天帶到一個沒人的房間裏。他坐在張天對麵,翻看著前幾次的記錄。

“工作還不錯啊,有這個開頭很好。幸虧你有手藝,否則我看你沒那麽好混的。”警官看了一會兒之後從本子背後看了張天一眼。

“是的是的,您說的對,這都是社會對我的栽培。”

“漂亮話少說。你現在的住址?”警官問道。

“彩虹路12號5棟2單元8號。”張天說,“我第一次來就說過的。”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的房東姓劉,房租五百塊,按月交付。你在‘悍馬’汽車維修店裏上班,順便帶了3個徒弟。底薪兩千,從上個月你開始有了提成。每天8點上班,6點下班,周末休息一天。跟雇主的關係還過得去,徒弟帶得也算順利。看上去你改造情況良好。但是,”他啪地一聲把記錄本扔在桌子上,“你是不是就因為這個而不想再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張天嚇了一跳,他立刻回答,“對不起,警官,實在對不起。”

“你以為兩個月的良好表現就能撕去你罪犯的標簽了?”警官的眼睛從帽簷下麵露出來,咄咄逼人。

“不,對不起,警官,我從來沒這樣想過,真的。”張天的額頭上開始潮濕了。

“真沒想過嗎?”警官問道。

“真的沒有,我發誓,我保證。”

“那麽你認為自己什麽時候能夠撕去這個標簽呢?”

“我……我也不知道。”

“你總不會就這麽認命了吧,想一輩子當個罪犯?難道你不希望清清白白地做人?”

“想,當然想。”張天使勁地點著頭。

“但是我看你並沒有這個打算,你隻不過覺得能養活自己就得了。”

張天沉默了下來,這名警官冷冷地看著他。

“告訴我,你這嘴唇是怎麽回事?”他重新問道。

“在監獄裏弄的。”張天的聲音很低,目光躲閃.

“然後呢?”警官直勾勾地盯著他問道,“你要知道,你說的話我是可以跟監獄那方麵求證的,所以別跟我耍小聰明。”

張天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終於把監獄裏的事說了出來。

“就這些?”

“是的,就這些。”

“真沒想到監獄裏居然容許這樣的事發生。”警官最後說道。

張天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麽但最終他什麽都沒說。

“你還會對女人,或是小孩感興趣嗎?”過了會兒警官問道。

“不可能了,您知道我……已經殘缺了。”

“不,”他搖搖頭,“我知道古代的很多太監是娶了老婆的,而且還不隻一兩個老婆。誰知道你這樣的人會對女人是怎麽想象的。”

“沒有,警官,我真的沒有正常人的欲望了。”

“我不信。所謂溫飽思**欲。”

“可我算不上是個正常人了,我也就沒有那樣的欲望。”

“那你會有什麽樣的欲望?”

“不知道,也許就象您說的那樣,也就是希望能夠養活自己吧。”

“難道你不想複仇嗎?”警官突然說道。

張天猛地一個激靈,臉色變得煞白,然後又突然漲得通紅,眼睛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就象隻驚慌的兔子。接著他迅速恢複常態,正視著警官說道;“是的,我從沒想過。”

在接下來的半分鍾裏,這個警官眼睛一霎不霎地看著他,而張天卻難以控製的眨動著雙眼。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記著下個月這個時候來報道。”警官最後說道。

“謝謝警官,打擾了。”張天輕輕籲了口氣,埋著頭走出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