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大殿,楚王與丞相在秘議退位事宜,遠遠地,傳來二更的鼓聲。

施南將目光投向殿門,隱約間,可見跳動地光芒從門縫中鑽入。

施南林轉向楚王道,“陛下,臣請陛下隨臣去見一人,見過了,再議此事不遲!”

楚王疑惑,神情中不由露出幾許戒備,沉吟片刻,反問,“何人?”

施南林微笑,“陛下一見便知。”

楚王讀出他眼底的堅持,無奈之下,鎖眉頜首。

君臣一行步出大殿,殿門外,施南林經過捧燈宮人的身邊,眼神相交,施南林的唇邊重又浮出一絲淺笑……

月華若現,樹影婆挲,兩人隱身在一處假山石後,施南林俯在楚王耳邊低語,“陛下,莫出聲,人就來了。”

楚王此時已是滿腹驚異,“丞相,倒底是何人?”

施南林神秘笑道,“臣請陛下看出好戲……”

半晌,有烏雲飄過,遮住半張月臉,山石前響起一聲低喚,“祿嫂?”

聞聽此聲,楚王身形一震,便是沉沉地月光,也遮蓋不住他眸中的紛亂。

施南林在黑暗中緩緩搖頭,示意楚王禁聲。

隻聽得另一粗重婦人的聲音小心地應答,“姑娘,今兒好準時。”

那聲音並不理會,直截了當地叮囑,“這裏是公主離境的時辰與路線,從陛下口中套出,不會有錯!”

楚王緊盯施南林,半個身子緩緩倚上山石……

婦人在輕聲地笑。“姑娘,這一回可是同樣地價錢?”

“不,”那聲音狠聲應著。一字一頓道,“這一回。我要的,是公主的命!”

一陣死寂……

“不論你們將消息賣給何人,我要的,隻是公主地命!”那聲音咬牙切齒地重複,聲音不高。恨意入骨……

施南林看到,楚王猛地閉緊了雙眼……

婦人吃吃地笑,“姑娘放心,想取公主性命的主兒不難尋!”

“去吧,”那聲音中透出幾分地得意,“公主身邊僅跟隨兩人,武功再高,也不防人多突襲!”

“姑娘靜候好消息便是!”婦人的回應伴隨著悉地腳步聲漸遠……

施南林輕扶住楚王,目光鑠鑠。1%6%K%小%說%網緩步轉出山石。

“姑娘,慢走!”他對那轉身正欲融入夜色中的嬌小身影平靜開

那身影倏地定住……

良久,她口中冷冷吐出兩字。“丞相!”

“不錯,”施南林微笑。“清兒姑娘!”

正逢雲散月出。幽冷地夜光下,清兒麵色鐵青地徐徐轉過頭來……

“你要怎……”她言未盡。已迎上楚王的目光,不由怔住……

施南林悄悄地退身,很快,麵目隱入山石的陰影之中,變得模糊不清……不知過了多久,清兒才微顫地啟唇,“陛下……”

“你,”楚王心痛地合上雙眼,“為什麽,這樣做?”月光照亮了他傷心地麵龐。

清兒死死咬住下唇,半晌,顫聲地問,“陛下,聽到了……”

楚王突然間爆發,幾步上前,大力抓住清兒的兩臂,“為什麽?為什麽?”他低吼之聲,一如受傷的猛獸……清兒幾乎是從驚恐中瞬間猛醒,“為什麽?”她奮力掙脫開他地雙手,駭笑,“陛下問清兒為什麽,陛下怎會不知?清兒這樣做,不正是為陛下所逼!為公主所迫!”

楚王凝視著皎潔月色下她猙獰地笑容,有一陣地失神……

“好好地君王不做,卻要退隱山林,世間也隻有你這傻子才做得出,”清兒索性再不顧及,一股腦兒吐出心聲,“你那好姐姐一早看中你的王位,你便拱手相讓,她憑什麽?她是未嫁先孕的賤人,自以為高貴……”

“啪”地一聲重響,她驚覺麵頰劇痛,下麵的話被生生止住!

楚王瞪大了眼,眼中布滿少見的寒色,“沒有人,可以這樣侮辱她!沒有人!你也不能!”他將刺痛的手掌慢慢收攏成拳,痛聲斥道。清兒的手指顫抖著劃過唇角,觸及一片濕熱……

“你,打我?”她難以置信地注視眼前的少年,何時起,這溫柔的人兒,陌生至此?

良久,年輕地楚王緩緩垂下眼,那緊握成拳的手開始不住地輕抖,“我們,去過那平靜的日子,就我們兩人,不好嗎?”他忍不住哽咽。

“不好!”清兒反手一抹,麵頰瞬時染上觸目地血紅,更顯猙獰,“我要做楚國的王後!我要做……”

“住口!”她地聲音被他憤怒地聲音吞沒,“你難道還不明白?在這裏,你永遠不會成為王後!”

“不!隻要除去那女人,”她同樣地憤怒,“除去她,你就再不用受製於人,你才是楚國的王,沒有人可以淩駕於你,你封我做王後,我就是王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要讓人知道,出身為奴又如何?我照樣可以無比地尊貴!我……”

她陶醉在自己地想象之中,沒有看到,楚王一步步地後退……

“你瘋了!”他輕輕地吐出這三字,俊美的容顏蒼白得已沒有一絲血色。

施南林無聲地從黑暗中走出,至他身旁,輕聲呼喚,“陛下!”

楚王別過臉去,半晌,無力地揮下手臂……

施南林抬手,大力擊掌,掌聲在靜夜中傳出好遠,一隊整齊的腳步聲隨即從黑暗中傳來……

許久。一切重歸平靜。楚王落寂的聲音響起,“是王姐要你這樣做的吧!”

施南林的眼角隱隱閃過一絲溫柔,“不。”他輕聲地答,“公主臨行。隻吩咐臣照顧好陛下……”昭慶在路途中接到施南林地急書,看過之後,久久沉默。

玄木問她,“可是楚宮又有不妥?”

昭慶聞言,緩緩搖頭。良久才道,“子思再不鬧著退位,也終肯大婚……”

“好事呀!”玄木叫。

昭慶垂下頭去,再不必擔心大將軍趙向嶽生亂,再不必憂慮王座邊有清兒背叛,楚國暫安,確是好事,隻是,子思。終是失去了心上人……是人心惶惶,丞相叛國之事。愈演愈烈,昭慶急急趕回。就是為了聯手大將軍敬穆。向越之彥施壓,逼他交出早前磋合丞相與攸使私下結盟之證。

昭慶隻對越之彥講了一句話。

“時機已到!”

一句話。已是足夠!當多年的夙願眼見成真,與個人的得失相較,越之彥再無猶疑,果斷選擇了前者。

白越靖遠十七年,丞相白乾被以判國罪名下獄,朝中兩強鼎立之局不複,大將軍敬穆得以獨掌朝政!

同月,聞名四國地大商人越之彥流亡至歧國。

白越王欲發兵伐歧,為大將軍勸阻。

年末,攸國安王府失火,安王暴斃,幼子失蹤,盛傳為侍妾冤魂尋仇。

不久,攸王寵臣何畢遇襲身亡,攸王震怒,急病不起,依群臣所諫,立定王為儲君。日。

秭陽百姓仿佛嗅出空氣中的不妥,本應歡騰地街道也較往年冷清了許多。

白越王不覺,照例大擺宮宴。時辰已至,卻獨不見大將軍敬穆的身影。

白越王微怒,幾番譴宮人相催。

無回報。

白越王傳旨開宴,樂聲中,卻是麵色鐵青。

有朝臣趁機進言大將軍攬權,今日又冒犯君王,必當治罪!

白越王沉著臉,環視眾臣,卻見大多人垂首不語,不由更惱,正欲下旨,有宮人急急奔入,大叫,“陛下,大將軍到……”

白越王大怒,喝斥,“命他跪在殿外!”

“陛下……”那宮人惶恐幾不能言,“大將軍,是……,帶兵入宮……”

白越王猛地起身,以為聽錯。

“……親眼見,為劉管事……,迎,迎入……”宮人聲帶哭腔,已是嚇得瑟瑟發抖。

白越王虎目暴張,轉身,一把抽出侍從手捧的寶劍,青森光芒頃刻間染亮他的雙眸。

群臣此時已是大亂,怒罵聲、哀叫聲,不絕於耳……

白越王帶頭衝出大殿,殿外,整裝的重兵圍追著頑抗地宮廷守衛正向這裏節節逼近,呐喊之聲大起,幾鎮天際。

白越王手揮寶劍,厲聲高叫,“敬穆賊子,可有顏麵來見寡人!”

聲未落,一隻利劍穿過夜暮呼嘯飛來,撲呲一聲,深深沒入他身旁侍從的胸口,鮮血四濺!

白越王倏地一驚,已有護衛奮不顧身擋在了他的身前。

對麵手持火把的整隊軍士齊齊讓出正中的一條路來,一麵白底紅幃的大旗率先而出,上書一個大大的將字,在夜風中威武飄揚。

白越王咬緊牙關,瞪眼望去,旗下,緩緩走出一人,魁梧健碩,不用猜定是大將軍敬穆無疑。

白越王張嘴欲罵,卻見敬穆身形一閃,退至一旁,恭敬地讓出一人來。

那人體態嬌弱,仰首行來,卻是別一番威嚴。

火把瞬間照亮為首這人的麵龐,白越王一眼瞧見,啊呀一聲,寶劍哐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