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聽下去,楚質就越感到自己學識之渺小,高山仰止的感覺也越發強烈,不過隱隱約約之間,楚質也聽出兩人對話有大半內容是圍繞著易經討論的,《河圖》、《洛書》似乎也提及過好幾次,什麽日月星辰、文王八卦也是反複出現。.C

而且楚質也注意到一個細節,雖說是兩人對話,不過聊到易經方麵內容時,總是邵先生在說,何涉則露出受教的模樣,絲毫沒有爭辯之意,從這點看來,在何涉的心中,邵先生是易學方麵的權威,他的話不容質疑。

“堯夫,聽聞你有意在洛陽安居,著書立言,卻不知道是否有此事。”解決了一個學問上的爭論,為了緩和一下氣氛,何涉微笑詢問道。

“洛陽山水秀麗,我深慕之,確實是有此打算,可惜洛陽乃王貴之地,居之不易啊。”邵雍輕輕笑道,眉定間露出一絲無奈。

“若是你真有此心,我們這些老朋友怎能袖手旁觀。”何涉正容說道。

“濟川,我們兩個老朽隻顧著閑聊,卻把客人涼在一旁,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似乎不想再談這個話題,邵雍瞥了眼還在正襟危坐的楚質,微笑著說道。

“能聆聽兩位長者教誨,受益匪淺,是學生之幸。”見話茬扯到了自己身上,楚質連忙表態,這可是真心實意的,人常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話非常在理,雖然剛才聽了半天,沒有明白多少,可是楚質卻硬是把兩人所說的話記了下來,回去之後與書本一對,細細理解,自然會豁然貫通,這要比死讀書強多了,聽人家數十年的經驗,要比自己琢磨容易得多。

“楚質,剛才邵先生所言,你聽明白了多少?”看見楚質坐了半天,卻沒有驕躁不耐之意,何涉心裏暗暗滿意,臉上不動聲色問道。

“十之八九。”楚質語氣一頓,誠實說道:“聽不明白。”

先是楚質一臉肯定之色,讓何涉與邵雍心中一驚,聽完後半句後,立即釋然起來,可讓一個小輩弄得一驚一乍的,兩人心裏甚是不爽。

“楚家小郎,何山長的情麵可不是那麽容易給的,卻不知道你要如何說動他。”輕捋胸前飄逸的一綹長須,邵雍笑著詢問起來。

“學生不才,隻有滿腹的熱忱。”楚質從容回答。

“不隻是熱忱而已吧,卻不知道你身後之物價值幾何?居然要時刻攜帶貼身收藏。”欣賞之色一閃而過,邵雍嘴角綻出一絲異笑,眼睛瞄向楚質的身後,似乎是有意為難。

輕碰身後的背囊,剛才忘記把禮物交給管家了,真是大意啊,看到何涉瞥來嚴厲的目光,楚質心中不免有些後悔。

“楚質,以後上門拜訪老夫,庸俗之物就不必帶來了。”有些生氣楚質的俗不可耐的行為,可是何涉還是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士大夫們都崇尚談笑有鴻儒之意境,互相拜訪的時候都是隻帶一份名貼和兩袖清風,把這樣的行為視為風流時常,若是遇到真的要贈送禮物的時候,本人是一定不會在現場的,當然,相熟之人肯定是例外的。

在兩人的注視下,楚質突然站了起來,解下背囊打開,把自己製作好的禮物取出,是一個製作還算精致的卷軸,長約一尺,楚質雙手一呈,恭敬說道:“山長,當日聆聽您的教誨之後,學生偶有所得,這是學生近日來的功課,請山長予以指點。”

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庸俗之物,何涉心中一喜,微微點頭,伸手拿過卷軸,慢慢攤開仔細觀看起來,良久沒有動靜,似乎沉迷於其中了。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留連。……。”邵雍見狀,心中也有好奇,上前兩步,仔細觀看之餘,口中輕聲念誦起來,末了喃喃讚歎道:“好一篇修身治家之言。”

其實楚質的禮物也不是別的,隻是一篇五百來字的《朱子家訓》而已,《朱子家訓》通篇意在勸人要勤儉持家安分守己,講中國幾千年形成的道德教育思想,以名言警句的形式表達出來,朗朗上口,通俗易懂,許多觀念放在千年後都很有意義。

楚質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沒錢買昂貴的禮物,索性寫了一篇字貼,自己裝裱製作,文人之間互贈字畫也是常有的風雅之事,楚質認為何涉應該不會拒絕收下的。

“堯夫所言極是,楚質,你這篇文章是何人所著?為何老夫從未見過。”細讀下來,隻覺意味深長,何涉清醒過來驚喜問道。

《朱子家訓》要在幾百年之後才問世,當初抄這篇文章的時候,楚質已經考慮好這個問題,聞言垂頭搔首說道:“啟稟山長,其實這些都是學生幾代先人流傳下來的家訓,原先這些訓示淩淩散散的,長輩們時常以此訓示教導家中兄弟,學生感觸頗深,整理苦想數日,寫下此文,特來請山長指正。”

“你寫的?”何涉驚訝之極,仔細觀看書貼的字跡,筆直字正,結構分明,正是當日楚質所寫的宋體字,隻不過數日時間,楚質的筆力似乎有所長進,字跡之間多了幾分圓轉自如行雲流水之感。

“憑此文章,小郎定將名揚天下,百世流芳。”灼灼盯了楚質半響,除了一抹似是不勝讚賞而羞澀之意外,沒有看出別的什麽來,邵雍扼腕長歎道。

“邵先生此言,著實重了,學生並無此念,隻希望以此得到山長肯定,日後好重回書院苦讀。”楚質微微搖頭,一臉認真之色說道,如果放在前幾天,楚質還有這個念頭,可是連續被打擊了幾次,楚質覺得自己學識還有待提高,低調才是王道。

“如果濟川兄不收你,那你可願意隨老夫而去。”邵雍似乎在說笑,態度也是那麽的輕描淡寫,可是何涉知道,老朋友如果沒有動這個心思,肯定不會這樣說。

“堯夫,這麽好的學生,我怎麽可能就此放過。”自己當日的擔憂果然沒錯,搶徒弟的人來了,何涉心中暗歎,一臉笑吟吟之色,和悅說道:“楚質,時辰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至於這篇家訓,等老夫仔細揣摩一二,明日再與你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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