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後院,微風徐徐,楊柳依依,滿園百花香氣彌漫空中,在管家的引領下,楚質來到了柳樹蔭前。

“學生見過山長。”楚質恭敬叫喚,雖然不認識邵雍,可是能被管家稱為貴客,又讓何涉這麽禮遇的,楚質自然不會失禮,拜見何涉之餘,也鞠躬說道:“長者有禮。”

“堯夫,他叫楚質,以前是白雀書院的學子。”心中滿意楚質知禮,何涉微笑說道:“楚質,這位是邵先生。”

“邵先生。”楚質乖乖重新見禮,心中卻盤算著,邵堯夫,好像不認識,曆史書上好像也沒有提到,不過楚質也不覺得奇怪,就算換成一個精通宋史的人,也不可能盡知宋朝全部的人物和事跡吧。

“以前是你門下學生,那現在呢。”隨意瞥了楚質一眼,初步印象是個俊秀少年,邵雍也沒有特別在意,隻是順著何涉的口風搭腔。

“前些時候在書院安排的考試中不過關,被除名了,如今上門求情來了。”何涉微笑說道,卻不時留意楚質的表情,現在就是了解楚質心性的最佳時機,何涉自然不會錯過。

“學生慚愧。”放下心中的包袱後,楚質也不會特別在意這件事情了,嘴上雖然說慚愧,可是臉上一點愧色都沒有。

咦,這下子邵雍終於感到驚訝了,他也知道何涉在白雀書院定下的規定,如果書院學子得中舉人的,算是自動退出書院,不再是書院學子,以為楚質也是如此,雖然楚質似乎非常年輕,但邵雍見多識廣,清楚天下之大,少年英才極多,十三四歲得中舉人的不在少數,心中決然不會奇怪的。

可是聽了何涉的話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麽回事,邵雍非常清楚何涉的脾性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麵,哪怕對方是宗室貴族子弟,也不會允許其上門說情的,邵雍心中暗暗尋思,才幾個月沒見而已,濟川不會這麽快就轉性子吧。

這時候,桌上的陶壺升騰的蒸氣越盛,一股股濃鬱的茶香彌漫繚繞空中,何涉也顧不上說話了,微微示意楚質自己坐下,手底下可沒有閑著,墊著一塊紗布單手提起了灼熱的陶壺,由上而下,直接將***的茶水注入盛有各種佐料的茶盞內,茶、盞相遇,在兔毫盞的盞麵上幻變出怪怪奇奇的畫麵來,有如淡雅的丹青,或似勁疾的草書。

茶香溢起,楚質仔細觀看著,一時間隻覺得一切似乎都靜了下來,眼中隻剩下盞麵上的湯紋水脈會幻變出種種圖樣,若山水雲霧,狀花鳥蟲魚,恰如一幅幅水墨圖畫,雖然茶注碗中不過十數息時間,可楚質卻覺得仿佛過了許久,隻留下一個念頭在楚質腦海中回旋,失傳的茶百戲,果然名不虛傳啊!

茶百戲,又稱湯戲或分茶,是宋代流行的一種茶道,就是將煮好的茶注入茶碗中的技巧,在宋代,茶百戲可不是尋常的品茗喝茶,有人把茶百戲與琴、棋、書等藝並列,是士大夫們喜愛與崇尚的一種文化活動。

茶百戲要使茶湯湯花在瞬即間顯示出瑰麗多變的景象,一是用攪創造出來的湯花形象,一是直接用點使湯麵形成湯花,因此,注水的高低,手勢的不同,壺嘴造型的不一,都會使注茶時出現的湯麵物象形成不同的結果。

所以注定了茶百戲是需要較高的沏茶技藝,所以流行的範圍也比較窄,一般來說隻流傳於宮廷和士大夫階層,底層百姓能掌握這種技藝的非常少,反正楚質以前的記憶中,從來沒有這方麵的印象。

要知道宋朝時候,由於製茶工藝和其他原因,喝茶也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就以楚家為例,楚洛是朝廷茶案的主官,負責管理全國茶葉的貿易,可是楚家平時也很少能喝到茶,茶一般都是用來招待貴客的。

當然,在宋代,茶也分很多種,普通百姓,如果真想品嚐茶的滋味,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隨便在山上找到棵茶樹,摘幾片葉子,回到家後直接放到鍋裏煮沸,這也是茶,不過這是最原始的喝法。

自詡風流的士大夫們自然不能如同平民百姓一般,而達官顯貴們為了顯示身份的不同,當然也鄙視這樣的行徑,所以喝茶慢慢的演變成為一種藝術,一種道的追求,而茶葉也最原始的摘葉生吃,經過一係列的采茶、揀芽、濯芽、蒸芽、研碾、壓片去膏、烘焙,逐漸形成宋代的團茶。

團茶也分有許多等級,而最上等的當然屬專門進貢給皇帝的龍鳳團茶,如今何涉就是用這個來招待邵雍,嗅著淡淡的茶香,楚質心中大歎今天來得真是巧,不僅見識到了聞名已久卻從未見過的茶百戲,還能品嚐到傳說中的貢茶。

楚質小心翼翼的端起了麵前的茶盞,仔細一看,盞中茶水呈青白色,卻有些糊狀,異香撲鼻,看到待何涉與邵雍已經品嚐了,楚質輕輕抿了一口,細細品味著,知道宋代煮茶時喜歡加入薑鹽等佐料,所以在喝茶之前楚質心裏也有了準備,決定就算茶水再怎麽不合自己的口味,也要咽下去,免得失禮。

略顯滾燙的茶水入喉,怪異味道如期而至,有苦有鹹,不易察覺微皺了下眉,把茶水咽了下去,片刻之後,楚質隻覺得舌尖充溢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一盞茶過,猶如飲瓊漿玉液,使人飄飄欲仙啊。”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邵雍微眯著眼,輕笑說道:“品了濟川的茶,三月不聞茶香,這如何是好?”

“哈哈,那你就在我家中住上三月即可。”何涉滿麵紅潤之色,笑著說道,沒有什麽比自己的茶藝得到承認更令人高興的。

“住上三五日尚可,若是住得久了,豈不是惹人生厭,到時候讓你掃地出門,那我顏麵何存啊。”邵雍一臉正經說道,嘴角微微露出調笑之意。

“若是堯夫有此意思,那我是求之不得啊。”何涉輕鬆笑道,可是楚質卻聽得出來,這話沒有半點虛情假意。

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裏,楚質似乎已經被人遺忘了,兩個老朋友在那裏談天說地,談話內容天文地理、經史子集、詩歌詞賦無所不包,而且跳越性非常大,前一句還是詩經裏的桃之夭夭,下一句也不知道談到哪了,反正楚質聽得如雲似霧,基本沒有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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