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宇帶著小臭蟲並沒有跑遠。

剛才他就看得很清楚,這一群人基本上各管各的,一盤散沙,沒觸及到他們的根本利益,根本不可能集合起來一起去做一件事。

而且小臭蟲的身體軟軟的,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舒宇雖然用重力減輕了他的負擔,但帶著他也沒法跑太遠。

到了另一個街區,周圍的環境變了許多。廣告招牌就像是跨越了幾十年一樣,更加高科技,街道和房屋也整潔了許多。

舒宇鬆了口氣,找了個僻靜角落把小臭蟲放了下來。

小臭蟲軟塌塌地癱倒在地上。舒宇摸了摸他的脊背,果然,那根主心骨已經斷掉了。這小家夥立刻很難站起來了吧……他心裏有些愧疚,他應該更早一點出手的。隻是長期在學校這種象牙塔裏,雖然校園暴力頻有發生,但很少慘烈到這種地步。

小臭蟲並沒有失去意識,他在地上挪動著身體,這時候的他,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沒過多久,他身體的動作漸漸變大了,舒宇按住他的肩膀,柔聲說:“小心,別亂動,你的脊椎可能斷了,我們可能需要去正規一點的醫院……”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臭蟲的肩膀突然頂住了他的手心,壓力變大,小臭蟲竟然蠕動著身體,坐了起來!

舒宇大吃一驚!他剛才的確摸過了,小臭蟲的脊椎的確是斷掉了!所謂的快速愈合,竟然還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嗎?!

“沒,沒事的。”小臭蟲轉過臉上,滿臉的水,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汗水,讓他勉強露出的笑容顯得非常滑稽。

“你沒聽他們說,說嗎?這點傷,對我算不了什麽!”他臉上的笑容更加滑稽了,淚水從眼眶裏滑落下來,把臉上弄得更濕了,“所以我就可以被欺負,所以我就應該被欺負!”

他趴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哭聲說,混雜著他哽咽的聲音:“可是我也會痛啊!我痛得不比別人少一點啊!為什麽被欺負的總是我!”

舒宇同情地看著他,幾乎已經變成習慣的那種憤怒在心中隱隱翻動著。他拍拍小臭蟲的肩膀:“你的父母呢?家裏沒人來幫你嗎?”

小臭蟲直起身體,抹了一把眼淚:“我家裏隻有我在這裏!”他挑釁地看向舒宇,仿佛在等待著他的嘲笑一樣,大聲說,“我父母都是非進化者,我家裏隻有我在這裏!”

說著,他突然又伏地大哭起來:“我小時候也被我爸媽疼的!他們連根手指也不敢碰我!知道我進化了,知道我能進城了,他們好高興的!可是,可是!”

他哭得更厲害了,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舒宇輕聲說:“我也是……”

小臭蟲完全沒聽見他的聲音,仍然伏地大哭著。

舒宇望向樓宇間小小的天空,低聲說:“我父母也是非進化者,我家裏隻有我一個……”

他凝思了一會兒,轉頭問小臭蟲:“你想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嗎?”

小臭蟲抬頭看著他,茫然失神。

*********

小臭蟲指著路,舒宇到了一個飛梭平台上,按下腕環上那個梵音的符號。

一架白色流線形的飛梭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身邊,就像一隻驕傲的白色大鳥,昂頭凝立在空氣中。

小臭蟲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豔羨地看著舒宇,說:“你真有錢!這是使用了空間技術的梵音吧?”

舒宇搖搖頭說:“不是我自己的,是朋友送的。”

“好大方的朋友!”小臭蟲更豔羨了,“這東西得值得上千萬星點吧?加上空間技術的會更貴!”

舒宇笑道:“上吧,先提醒一下,我還沒駕駛過呢,你把安全措施都上上!”

小臭蟲鄙視地看著他:“這麽好架飛梭,朋友送你,你還不馬上試駕下?”

舒宇聳聳肩,沒有答話。遲傳樂走之後,他麵臨著如同亂麻一樣的種種情況,連校門也沒出過一回。這次如果不是因為……也許他直到期末考試後才會出來。

他愛惜地摸了摸梵音的表麵,冰涼而光滑的金屬觸感從手掌一直傳達到心裏。飛梭一召出來,機蓋就自動打開了,舒宇翻身坐了進去,回頭一看,小臭蟲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後麵,正一臉羨慕地上下打量著,就是不敢伸手過去摸一下。

舒宇微微一笑,說:“坐好了!”他一按啟動鍵,天窗和機蓋滑動著關上,飛梭平穩而無聲地竄了出去。

民用飛梭駕駛非常簡單,更多要注意的是相關規則與條例。尤其是在城市駕駛的時候,上下空道、優先與避讓都是有規矩的。不過還是非進化者時,舒宇就已經學過了,作為他極其優秀的文化課成績留在紀錄上。這時候他上手沒多久,就完全熟悉了起來,就像一個有著多年駕齡的老手一樣熟練。

小臭蟲一開始還不敢碰它一下,幾乎連屁股都要懸空著,但沒過一會兒,他就整個人趴在了車窗上,大聲喊著:“哇,好高,好快!”

舒宇從照後鏡看著他,微笑了起來。

一時的同情和衝動之下,他就帶著他出了城市,上了飛梭。但接下來他是要去質問或者……帶著他方便嗎?如果一切順利,今後又要怎麽處理這個人呢?

讓他回貧民區?那肯定是不行的,那種不斷被殘害又不斷恢複的生活,真的還不如死了好!

舒宇又瞥了一眼他一眼,老實說突發奇想地帶上他,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的能力。他好像擁有一種非常奇特而充滿潛力的異能……但要設法開發他的能力嗎?拜托,自己也不過是個學生,自己身上的能力還沒有完全摸清楚,哪裏來得及再去養個徒弟!

他頭大如鬥。不過是一時衝動,就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啊……

想了一會,舒宇問道:“你的能力究竟是什麽?”

說到自己的能力,小臭蟲一下子沮喪了起來,他不安地看了舒宇一眼,低聲說:“我,我也不知道……在學校的時候,他們說是變形能力,說我這樣子,就像阿米巴原蟲一樣……”

雖然這分類在舒宇看來並沒有錯,但他還是有些意外:“變形能力不是一般會讓身體變個樣子嗎?你這能力不能吧?”

小臭蟲的頭轉向一邊,說:“能,能變啊……”

“啊?”舒宇問道,“變成什麽?”

小臭蟲低下了頭:“阿米巴原蟲啊……”

說著,他的整個身體突然在後座上癱軟了下去,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都像是消失了,雖然身體各部分的形態還在,但就像是一塊軟肉一樣,軟趴趴地癱在座位上。

舒宇一直從後視鏡中看著他,好在這一帶飛梭極少,不然他說不定就要跟別人撞上了。

小臭蟲趴了沒一會兒就恢複了原形,低著頭沮喪地說:“他們說,這就像一個沒變完形的阿米巴原蟲,醜得要命,而且一點兒用也沒有。唯一有點用處的就是特別容易複原,但也沒給我帶來什麽好處……”

舒宇的眼睛卻亮了。這種能力其實相當好用!別看這形態非常初始,但是他能夠自由地擬化成各種各樣的形態!這簡直就是變形能力最完美的體現!

舒宇微微笑了起來,他轉移了話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不可能就叫小臭蟲吧?”

小臭蟲猶豫了一下,說:“我叫巴克,他們說發音很像,所以就叫我小臭蟲了。你也這樣叫我吧,反正,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舒宇微微一笑,搖頭說:“我還是叫你巴克吧,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又怎麽能讓別人尊重你?”

巴克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看著舒宇,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他沒有回答,隻是用力地點了點頭。這一刻,他的表情整個的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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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的速度非常快,因此雖然誇古市很大,它也很快就出了城市,順利地朝著北邊進發。

誇古市北空港離城市有一定的距離,走了沒多遠,就能看見一個巨大的金屬半圓,像一個被切開的碗一樣扣在地麵上,它的另一半向天空伸出五個軌道,偶爾會有一個圓盤狀的太空艇緩緩地靠上軌道,向著天空安靜地滑出去。偶爾也會有另一個圓盤緩緩下降,靠上軌道降落。

太陽係本身位於銀戶係獵戶旋臂的角落,地球聯邦在現在的銀河係已經是偏遠的鄉村,莫恩星也因此並不繁華。舒宇曾經在圖像上看到過,外星的一些大型空港,規模遠遠超過這裏。譬如鳳凰領的翎羽空港,鳳凰星甚至無法容納下它,它自成一顆巨大的衛星位於鳳凰星外,可以容納上千艘空艇同時起落,也讓鳳凰星變成了一個貿易交流的繁華行星。

梵音的速度很快,他們離空港越來越近。巴克顯然是第一次到這裏來,梵音嬌小的身軀在這個巨大的金屬半圓的對比下,就像是巨鯨和蚊子的區別。他和舒宇像兩個鄉巴佬一樣,頭越抬越高,對著空港張大了嘴巴。

舒宇有心給他講講鳳凰星的那個空港,但同樣也被眼前的這個巨大建築物震懾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沉默了好久,巴克突然憋出一句話來:“人類真了不起!”

舒宇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跟著點頭說:“就是,人類這麽小一點的身體,居然可以建起這麽大的東西!”

巴克又呆呆地看了空港一會兒,突然轉頭問道:“舒宇,我還沒有問你,你來這裏做什麽的?”

舒宇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緊張地往四周一看,空港下方來往著許多飛梭,人群川流不息,但一個熟悉的麵孔也沒有。大部分人都帶著多多少少的行李,有些人路過時,還對著梵音露出欣賞或羨慕的目光。

舒宇迅速駕駛梵音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把它收了起來。

巴克一直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舒宇做好一切,轉過頭來,認真地說:“我到這裏來,是想教訓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