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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逸本沒有信心戰勝柳生,見柳生不用日本功夫,而用中國功夫,大喜。這招雪花蓋頂本是關東胡家刀法中最普通的一招。而胡逸就是胡家刀法的嫡傳弟子。

柳生所用正是正宗的胡家刀法。

都說熟能生巧,但是熟也容易使人心生麻痹。

兩人一來一往,戰了沒十幾個照麵,胡逸就發現柳生對胡家刀法的認識和領悟比自己這個正宗傳人還要深,不由得心生怯意。

這實際上是有兩個人的境界決定的,就向做同樣一道題,老師比學生站的高,所以對題的認識和領悟就全麵。

柳生一招“柳燕齊飛”,刀勢由左到右,幻化成一片刀影,快速地斬向胡逸。

胡逸當然知道這以極為普通的刀招,按“胡家刀法”本來應用“一雨如簾”來應付,刀勢一波三斬,同時人也後退幾步。可就在胡逸用完“一雨如簾”人隨即倒退之時,柳生忽然踏上幾步,雙手棄刀,化為雙拳,踏步直擊胡逸前胸。這時胡逸刀勢已盡,力量也是舊力已失新力未萌之時,毫無招架之功。

胡逸知道柳生所用正是自己所不會的胡家刀法中現已失傳的一種術,而非招法。這種術可和各種武功招法對接,乃是一種內練之法,關鍵是控製力量的變化。

但是這種叫做“控化術”的東西,連胡逸的師傅都不會,胡逸也隻是聽師傅偶爾談起過,應該是一種內功。

現在柳生棄刀化拳,雙拳毫不客氣地砸在胡逸的前胸上,將胡逸震出四五步,一下摔到在地,巧無不巧地正好倒在宮本的身前。

宮本立刻“唰”地拔出武士刀,絲毫沒有顧及柳生大聲的“不要傷害他”的喊聲,惡狠狠地舉刀向胡逸劈去。

胡逸倒在地上,心口一陣翻滾,一口血湧上來,被他硬生生地壓下去。見宮本刀勢如風,斜劈而到,渾身再沒一點力量,將眼一閉,心中沒來由得一陣淒涼。

李學容眾人心頭一陣絕望,本來胡逸戰勝幾個日本人,已將眾人從鬼門關上拉回來,但現在,宮本那閃著寒光的刀將眾人心中唯一的希望絞碎。

死的絕望,使人對生有了從來沒有過的渴望,對已往的種種有了無限留戀。

突然,大廳之外傳來一聲清晰的嗬罵:“宮本,你真卑鄙!”

隨著這聲叫聲,一個物件破空而來,將宮本手中的刀一下撞開,那物件也掉在胡逸的麵前。那是一枝造型古樸的小旗子,有些陳舊的旗身卷在旗杆上,隻見胡逸忽然雙手捧起那旗,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舉過頭頂。

宮本抬頭向門口看去,見一個麵容文靜,身材略有些瘦弱的年輕人一步跨進門來,身後跟著幾十個持槍戰士,進來後迅速地占領了大廳的各處,大廳的窗子也被人同時撞開,幾挺機槍架在窗口。

沒等宮本開口,青年人已然微笑著向眾人自我介紹了:“諸位,我是蔚縣遊擊隊隊長楊頡,這位是我的副隊長李影小姐,這位是遊擊隊特戰隊的南為仁隊長。至於這位,”說著一指身後的一位身穿**上校軍裝的方臉男子,“相信不少人都認得,他就是**第二十七軍的大管家王學華。”

王學華禮貌地向眾人點點頭:“我已經將這批物資交給真正抗日的蔚縣遊擊隊了,各位就不用爭了。現在已經有不少附近的村民已經開始搬運物資了。”

王學華這句很輕的話,說出來卻如同半空打了個霹靂,震的宮本和李學容、賀京湘一愣一愣的。

“你,你,你說什麽?你把這批物資交給了『共產』黨?!”賀京湘用手指著王學華驚訝的大聲說,“你憑什麽!你有什麽資格支配這批物資?!”

李學容剛想說什麽,被楊頡攔住:“現在不是討論有沒有資格的時候,關鍵是我們已經開始接受了,諸位也不必為此事憂心費力了。”

李學容一聽,心想:“也對,人家已經接受了,說什麽也晚了。什麽,什麽,遊擊隊已經開始接受老爺山中囤積的物資?!難道老爺山的防衛真的就這麽無聲無息地給解除了?”

宮本大聲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大日本帝國的一個整編大隊,難道連一個小小的遊擊隊也打不過?”

楊頡很是耐人尋味地微笑著看著宮本:“大日本帝國的軍人都很能打是嗎?好,今天我就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們,誰能打的過我,我就放他一條生路;否則,死啦死啦的。”楊頡學著電影上鬼子軍官的腔調,惹得李影抿嘴直笑。

柳生身後的一名浪人大吼一聲“八嘎!”,揮刀向楊頡撲來,楊頡向後一伸手:“刀!”南為仁將從被擊斃的浪人身上撿來的一把武士刀刀把向前遞到楊頡手邊,楊頡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撲來的敵人,右手輕輕地從南為仁的刀鞘中將那把武士刀抽了出來,突然向前踏上一步,根本無視對手劈來的刀光,右手中的刀“唰”的一下,突然由後向前,劃了一個弧線,後發而先至,劈向撲來的浪人。

這本是一柄極為普通的武士刀,這本是一個極為普通的動作,這本是一個極為簡單的招式,在眾人眼裏,甚至不如胡逸的刀勢。

但是,就是這個極為普通的動作,使這個夜晚注定成為一個令人終生難忘的夜晚,使一個瞬間,注定成為人們在夢中被連連驚醒的瞬間。

一切似乎都停止了,當楊頡用這個極為普通的刀使出那個極為普通的動作卻造就了極為驚人的效果時,一切都停止了,包括人們的呼吸和心髒。

那一瞬間之後,人們終於明白在空中飛舞而過的,絕不是一把普通的武士刀,而是一道驚醒夜空的閃電,一把能夠收割生命的死神鐮刀,一陣摧折萬木糝人心寒晚秋之風。

那一瞬間之後,人們終於明白簡單的一步跨越,絕不是普通的腳步之越,那是跨越了生死,跨越了腐朽進而轉化為神奇的一步,是攝人心魄震人夢碎的一步。

因為楊頡這一刀,後發先至,在那個浪人的刀離楊頡頭頂不到三厘米的時候,他已經被楊頡巨大的刀勢劈為兩半,從頭到腳,從前到後,沿著鼻梁正中,整整齊齊地劈成兩半,由於刀勢太快,直到楊頡將武士刀在空中挽了個刀花,刀尖向後,“唰”地一聲,將刀扔進南為仁手中的刀鞘時,人們才發現楊頡麵前的人從中間開始滲出一溜鮮血,緊接著血越來越多,楊頡用手輕輕捏住那把停在頭上的刀,仍然麵帶微笑地說:“你就是殺死翠花和阿同的那個人吧!死是不是很痛?”

說著將刀向後一推,隻見屍體一倒地,隨即裂為兩半,鮮血、內髒、腦漿等等散漫一地,即使像胡逸這種刀口討生活的江湖漢子,麵對這一地的狼籍景象,也忍不住想吐。

大廳裏已有不少人嘔吐了。

但是隨同楊頡來的戰士們,包括李影,卻沒有一個覺得難過。因為他們已經見識過剛才日本浪人殘殺中**人的慘烈手段,比之有過而無不及。

盡管楊頡對死屍說的那句話很輕,但眾人還是聽到了。反應最強烈的是李學容,李學容一聲大叫“翠花,你--”,暈了過去;心裏最驚訝的是鄭軍國,他驚訝於楊頡和他一樣僅僅是看了這人一揮殺了翠花和阿同,但楊頡僅憑對手一舉刀就判斷出其身份,這種武學認知使他對楊頡驚為天人。

心裏最為震撼的卻是柳生,一聽楊頡這話,柳生馬上明白剛才在路上這浪人殺死翠花兩人時,楊頡就已經心生殺意,而且柳生當時也警覺了,但後來疑為夜風作罷,現在看來,那股殺意必是眼前的這位遊擊隊長楊頡所為無疑了。柳生想明白這一點後,心裏不僅是震撼了,還有深深的懼怕,因為柳生來中國之前,他的師傅三鬼太郎曾再三的叮囑,中國武術文化,博大精深,高人無算,如果在中國大地上,碰到能夠發出令人心生恐懼殺意的人,千萬不要和其作對,自討其辱。麵對這樣的人,認輸並不可恥,相反,自不量力才是可笑。天忍所依仗的隱身術在這種人麵前是不能盾形的。

柳生來到中國,見識過許多武術家,但從沒有碰到過師傅講的那樣高手,也就不已為然了,不料今天在這裏,如此偏遠的老爺山上,卻見到了傳說中的超級高手。

楊頡不知道那一句輕輕的話對柳生的震撼比他那威武一刀還厲害。

而眾人之中,最為害怕恐懼地則是宮本,因為被楊頡一刀劈死的是和柳生一樣具有天忍身份的小林智樹,且宮本知道小林的武功並不低於柳生多少,但是小林竟然連對手的一招都沒接過。宮本頭上漸有冷汗。

真正使眾人害怕的是伴隨著楊頡那一刀而發出的驚人的殺意,大廳裏的空氣在那一刻仿佛也被凝滯了,人們心頭好象壓了一塊石頭,莫名的懼意從每個人心中潛滋暗長,每個人的靈魂好象受到了神秘力量的威懾,不由自主地戰栗。

這不同於胡逸等人對柳生的恐懼,這是一種發自人心底的對未知神秘的無助的絕望的恐懼。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瞬,楊頡隨即就用笑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壓抑,但是這惶如夢境的一瞬沒有人懷疑它的真實『性』,甚至有人一直到幾十年後,還在夢中驚醒而起,惶恐地回憶這已被烙在靈魂深處一瞬。

楊頡的笑聲很快將人們從壓抑中解脫出來,風從大廳門口直灌進來,夾雜著淡淡的火『藥』味。“宮本先生,你的帝國大隊就是這樣被我遊擊隊一舉殲滅的,。現在你怎麽說?投降還是決戰?”

宮本用日語問柳生:“柳生君,有沒有不戰而降的武士?”

“沒有!”柳生安靜地回答,“但是對於他,除外。我的師傅三鬼君特別囑咐我們,如果遇到像他這樣的高手,是我們一生的榮譽,要求我們以師禮對待之。”

“可是現在他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必須消滅他!”宮本大吼道,“難道你就是這樣對待小野機關長的囑托?”

“他是你們的,不是我們的敵人,三鬼師傅還有問題要我們向他請教。如果你有辦法消滅他,你先請。”柳生仍是很平靜的回答。

宮本心裏大慌,除了柳生外,其他還有誰能抵抗楊頡的刀法?

宮本好象很無奈地扔掉手裏的刀,雙手攏在寬大的和服袖子裏,對著楊頡雙膝跪倒:“我投降。”

宮本此言大出眾人意料,柳生疑『惑』地看著宮本,心中大是不解,以他的了解,宮本是聖戰的堅決支持者,絕不會投降的。

但是,回答宮本的卻是一聲清脆的槍聲,隨著李影“啪”的一聲槍響,宮本跪著歪倒,握著一把極為精致的勃郎寧手槍的右手從袖子裏漏出來,宮本的臉上還帶著陰險的微笑,但已然永遠地凝固了。

楊頡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影,對著柳生說:“柳生君,我的要求隻有一個,放下你們的武器,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其實,楊頡的要求已是極為過分了,武士視刀為生命,刀在人在。

果然,柳生搖搖頭,“刀就是我們武士的一切,恕難從命。”

楊頡笑道:“如果你們的師傅三鬼君要留下你們的刀,你們怎麽辦?”柳生不語。

“三鬼君不是要你們以師禮對我嗎,這點要求都辦不到,真是虛偽!”楊頡不滿地說,“要我指點,是要交學費的。”

柳生沉『吟』半晌,才恭恭敬敬地向楊頡躬身一禮:“留下我們的刀可以,隻要您能在三招之內製服我,我們的師傅就是這樣作的。”

“三招之內製服你到很容易,隻不過若是那樣,這刀我隻能作為戰利品留下,你可要想明白了。”

“明白。”柳生毫不猶豫,“請。”

說完,身形一晃,隨即使出自己最為得意的“鬼式三斬”,武士刀化做重重刀影,撲向楊頡。

楊頡微微一笑,身子向左前邁了一步,右手就直直地伸入重重刀影,隻見隨著楊頡的手的進入,柳生變幻莫測的身法刀影一下子頓住了,眾人還沒看明白,柳生手裏的武士刀已經到了楊頡的手裏,柳生右臂僵直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實際上柳生隻使出了半招。

原來楊頡向前的一步,不僅避開了柳生攻擊,而且還正好截住了柳生變化的身子,柳生一滯,楊頡的手就攀沿著他的手臂一路點了上去,柳生隻覺右手一麻,手中的刀就已經被楊頡奪走。

除了李影,大廳的人都驚呆了,神鬼莫測的柳生竟然連人家的一招也擋不住!

李影曾經在非洲軍事對抗賽後問過楊頡為什麽楊頡對日本武功那麽熟悉,楊頡說自己太祖的一個侍妾本是日本忍術高手,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裏,被太祖收留,後來楊家就留下了一本日本武學的書,楊頡在暑假無事,翻檢藏書時發現了這本書,覺得與中原武功大不相同,於是就研究起來。

楊頡的太祖不就是楊時傑的父親嗎?也就是說,楊時傑的媽就是那個日本侍妾了?!李影驚訝的發現了這一推論。

柳生待楊頡將他『穴』道解開後,心悅誠服地將幾個人的武士刀收拾好,恭恭敬敬地交給楊頡,楊頡示意人收取過去。

柳生請楊頡坐下,恭敬地站在一旁,輕聲問:“我師傅--”

楊頡抬手擋住,伸手到柳生的麵前:“學費!”

柳生知道楊頡是對自己剛才行為的不滿,才略示懲戒,絲毫不生氣,忙從懷中取出一物,柳生靜雲一看,驚叫道:“哥哥!”

楊頡一聽,知道此物非同尋常,笑『吟』『吟』地從有些戀戀不舍的柳生手中取過來,托在手裏仔細觀看,發現是一個玉質的月亮,在彎月的內弧側綴有九個亮晶晶的金環,整個飾物不是太大,卻極為精致。

楊頡以為這必是某個姑娘送給柳生的定情信物,所以柳生靜雲才會那麽驚叫。剛要還給柳生,卻聽柳生說:“先生不要小看這件飾物,它是柳生一生的榮譽,憑它,您可以在日本國內為所欲為,連天皇陛下也要敬他三分。這是至高榮譽的象征。為了表達誠意,我願將它獻給先生,望先生不吝賜教。”

楊頡本是和柳生開個玩笑,沒想到柳生當真,拿出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來。轉念一想,馬上假戲真做,收起這個飾物。

“這東西叫什麽名?”

“碧月犀。”

“好。你問吧。”

“我師傅最近幾年修煉靜坐時,總有一種殺戮的**,他擔心這是一種走火入魔的征兆,請問先生,這到底是不是?”

“不是。他是不是心中好象有一團火在燃燒,隻有殺戮發泄後,才熄滅?”楊頡問道。

“是,是。”柳生激動的說。

“他修煉的一定是鬼門的‘神鬼悟道’這門武功了?他現在已經到了一種瓶頸,也叫武障,隻要突破了,就能有所大成。”

“請問先生,如何突破呢?”柳生緊張的問。

楊頡笑了,把手一伸,看著柳生。

“阿雲,拿來!”柳生向柳生靜雲伸出手。

“哥哥,你真的決定了?”柳生靜雲驚訝地問。

“拿來!”柳生不理會柳生靜雲的驚訝。

柳生靜雲無可奈何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做工精細的小匣子,柳生接過去,恭敬的送到楊頡的麵前:“先生,這是我柳生世家家傳的寶物---夜明珠,據說出自貴國的皇宮,現在我將它獻給您。”

楊頡接過來,輕輕打開,屋裏頓時一亮,一枚彩光流轉的夜明珠出現在眾人麵前。李影可是什麽寶物都見過的主,一見這顆夜明珠,驚歎道:“這是明代皇帝龍書案上用的鎮紙上蒼龍戲珠嘴裏含的那顆夜明珠,他可以調節光線的柔和度,是明太祖最喜歡的一顆珠子,後明朝沒落,被人盜走了。想不到在這裏出現了。”

原來李影最大的愛好就是鑒別欣賞各種寶物,當然作為特殊身份的她,有許多機會見識到各種各樣的寶貝。

楊頡連盒子遞給李影,對柳生說:“好。你很有誠意。你聽好了,突破你師傅現在境界的方法就是--我隻說一邊,你可要聽仔細。”

楊頡見柳生不停的向四下裏看,忽然明白柳生的意圖,笑道:“你不用擔心,不要說他們,就是你,要達到你師傅現在的境界,也得再需要十年,他們聽不聽一個樣。”

柳生明白,境界不同,領悟不同,這和三歲的孩子看到金子一樣,他並不認為那是好東西。

“方法就是和。”楊頡說完,揮手示意柳生可以離開了。

柳生靜雲一聽,什麽?和,就一個字,騙子!但是柳生很真誠地向楊頡一躬:“謝謝先生指教,我代表師傅感謝先生。”

楊頡輕聲說:“你要是真的謝我,以後就不要再幫人打中國了。”

“柳生謹記先生教誨。”柳生說著,帶人退出大廳,消失在茫茫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