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這錢您收下,以後每個月我都派人給您送來十五塊錢,算是全連兄弟對趙叔的一點心吧。”劉銘九接到了正式的任命書,換上了中尉新軍裝後,帶著二排十八勇士在動身前往玲瓏塔的路上,特意到了建昌北門邊,趙正一的家中,將十五塊現大洋送到了趙正一的遺孀趙李氏手中。

“這怎麽使得?這可使不得啊小九子,你趙叔活著的時候可就不讓我們拿官兵的任何好處啊。”趙李氏邊說邊將錢塞回劉銘九的手中。

趙正一的確在生前對士兵從來不克扣,更不讓家人接手下人的任何饋贈,這也是他陣亡以後,整個四連活下來的六十人都很懷念的原因。當然,趙正一對那些大戶、財主和商戶們可就沒那麽客氣了,所以雖然生前隻是個連長,但是在陣亡後就算團裏不給撫恤,他家也衣食不愁了,過不上大富大貴的日子,也不至於吃上頓沒下頓。

“嬸子,這錢您必須收下,我現在是八連連長了,以後八連我會立一個規矩,所有陣亡的官兵,以後都按月由我們連裏供養給家眷十五塊錢的贍養費,所以您這不是第一份。”劉銘九說出了自己對結餘下來的那兩千八百塊的第一想用途。

趙李氏看著麵前這個幾個月前還吊兒郎當、作惡多端的少年,怎麽也不相信現在這個孩子居然能這麽快的當上了連長,而且還這麽有心了。但是卻還是不肯接劉銘九手中的錢:“你當的是八連連長,你趙叔是你們四連連長,按你的規矩也不應該拿你們八連的錢啊。再說了,你剛接八連,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這錢還是你自己留著吧,你的心意嬸子領了,也代你趙叔謝你了。”

“嬸子,剛才你不也說了嗎?我趙叔是我們四連連長,雖然我現在奉命去重組八連,但是我畢竟還算四連的人,還是趙叔一手帶出來的啊。”劉銘九機靈勁是所有人都佩服的,向來善於在跟人爭辯的時候抓小字眼,這回又把這本事派上了用場,趙李氏也一時無言反駁,隻好很不情願的接過了劉銘九手中的十五塊現大洋。

“娘,我回來了。”眾人正在說話間,門外傳來了一聲女孩子的呼喊。聲音剛落,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就撩開門簾進了趙李氏的房間。看到眾人後,立即嬌羞的迅速躲到了趙李氏的身後,拽著趙李氏的衣角問到:“娘,這都是誰啊?”

“來、來、來,珍兒,這就是你爹經常念叨的那個小九子,現在是八連連長的你劉銘九哥哥,快來叫人。”趙李氏見女兒進來又馬上躲到了自己的身後,於是給他介紹了起來:“這些都是你爹生前的部下,那個是你爹總說他悶的呼隻知道幹活和打仗的‘騾子‘羅希良,你小的時候來過咱家,這個是你爹沒事就說跟個傻袍子一樣的佟全,那個是你爹和你李叔總說的‘鬼子溜’武同進,快來見過他們,現在可都是軍官了。”

女孩在趙李氏邊說邊牽著他手的情況下,逐一跟著趙李氏走到眾人麵前介紹後,女孩也嬌羞羞的逐一見了禮。趙李氏又看著眾人介紹到:“這是我的二丫頭,叫趙碧珍,現在在縣城那個新開辦的女子學堂裏念書。”

劉銘九看了看這個即使在自己那個時代也得算的上是個大美女,又隻比自己矮半頭的女孩子,趕緊轉移了視線又岔開了話題。不是劉銘九色心大,而是那個女孩子長的太象後世自己在電視裏看到的那個演《至尊紅顏》裏武則天的那個明星了。

趙正一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女兒現在在北京國立燕京大學上大學,這個珍兒是小女兒。大兒子趙泰初十九歲,兩年前就進了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小兒子趙泰旭十六歲,還在縣城裏的國立中學上中學(相當於初中一至三年級)上學。對趙家的情況,其實劉銘九以前就聽趙正一在酒桌上念叨過。

眾人又說了一會話,劉銘九等人就起身向趙李氏告辭,離開了趙家朝離趙家不遠的連副李年新的家裏走去。突然一個瘦弱的少年衝到了隊伍麵前,攔住了眾人前進的路。

“小旭,你這是幹什麽?”羅希良看到那個男孩子先是一愣神,接著問到。

那個男孩看也不看羅希良,直接就推開了擋著他的關玉堂、梁盛初,看著坐在戰馬上的劉銘九說了話:“劉哥,我來找你的,我要跟你去當兵,繼承我爹的遺誌。”

劉銘九也在自己這個身體的記憶和羅希良的話語中猜了出來,這就是剛才在趙家沒看到人的趙正一的小兒子-趙泰旭。劉銘九看了看眼前這個瘦弱的男孩,笑了笑說到:“你才多大就想當兵了?等你能拿的動漢陽造,從學校畢業了再說吧。你哥不是已經進了保定軍校嗎?你還繼承什麽遺誌?”

“我哥是我哥,我爹活著的時候就總說我哥當的是老爺兵,跟我爹和你們的不一樣。所以我要當你們和我爹一樣的兵,不當老爺兵。”趙泰旭稚嫩未脫的臉上,顯現出了與年齡不符的剛毅之色。這個時代的老爺兵,就是指那些隻知道吃喝嫖賭、誇誇其談的紈絝子弟一樣的軍官。趙正一在生前喝酒的時候,也不隻一次念叨到他那個大兒子的時候,直罵不爭氣。

那個趙泰初進了保定軍校第五期的步兵科後,就跟一些高官的子弟打成了一片。雖然保定軍校的紀律很嚴,但是也有些高官子弟走後門進去鍍金。趙泰初開始的時候還隻是找家裏都拿錢去揮霍,發展到了後來竟然在賭桌上欠了人家三千塊的巨額賭債,跑回宿舍偷同學的錢不算,還要偷學校的槍。好在被同學傅某發現並及時製止後,隻被學校處理成了個留校察看。可卻一點也不改過,反兒給趙正一來信,說在保定自己定了門親要結婚,讓趙正一給他一萬大洋買房結婚。在這個年代,兒女的婚姻都是父母包辦的,趙正一想也響應一把新思想吧,可一派人去打聽,那女方竟然比趙泰初大五歲,還是個暗娼出身。氣的趙正初當時就跑到縣民政局,與趙泰初脫離了父子關係,趙李氏也按趙正一的嚴令,不再給趙泰初一毛錢。

“嗬嗬,恩,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跟我當兵走了,你爸爸這頭期剛過你就不在身邊了,他身邊隻剩下你二姐一個女兒,你媽能受的了嗎?再說了,你這中學應該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吧?現在不上了對的起你爹生前供你的心嗎?”劉銘九擺起了道理,從馬上跳了下來後牽住了趙泰旭的手,拉著他坐到了街道旁的一個混燉攤上,耐心的跟他說了起來。

趙泰旭想想,半天沒說話,最後站起身,看著劉銘九:“那咱可說好了,劉哥你不許騙我,等我中學畢業了,我娘到時候我雇人幫我照顧,您一定要讓我跟您去當兵。”

“哈哈,好,好,好。一定、一定。”劉銘九看著那張稚氣未脫的臉,笑著繼續說:“但是你也得答應我,幫我們這些哥哥照顧好你娘和你二姐。我的部下各個都是爺們,我可不要不仁不義、不孝不忠的人。如果你連你娘和你二姐都照顧不好,那我和你的這些哥哥不但誰都不會收你,以後見著你也都不搭理你,知道嗎?”

“恩,我記住了,你是要去李叔家吧?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正好找李柏一起去上課。”趙泰旭聽完劉銘九的話,也感覺有理就不再說當兵的事。從劉銘九他們的裝束和走的方向知道是要去李年新的家中,便先在前麵帶了路。

“嗬嗬,這小子,還挺機靈的。”劉銘九看著在隊伍前蹦跳著往前走的趙泰旭,對著自己身邊的羅希良說到。

羅希良若有所思的也看著趙泰旭,在嘴邊嘟囔著回到:“我剛進部隊的時候,也就比他大幾個月而已,這小子比我當年可機靈多了,倒是有文化啊。”

羅希良當年與劉銘九一樣,也是父親戰死了以後被拽進的十八團。但是他從小就脾氣倔強,又不善語言與人溝通。他父親把他送進私塾去上學,裏麵有兩個大戶家的子弟因為他是“軍戶”子弟,沒事就糾集幾夥人欺負他和他一樣的“軍戶”子弟,最後把羅希良好弄急了,也不出聲,一棍子一個把那兩個紈絝子弟給當場全敲昏過去。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那兩個大戶中有一個竟然跟某個實權派高官有親戚,說什麽要把隻有七、八歲的羅希良沉到河底,要不是當時還隻是個毅軍隊官的孫從周和劉銘九當時隻任正目的父親帶人去武裝搶縣衙,羅希良可能早就已經沒了小命,他們羅家也早就絕了後了。

眾人跟在趙泰旭的後邊,很快就進了李年新的家。李年新的夫人李張氏見這麽一大群官兵進了門,開始還嚇了一跳,以為李年新生前的什麽事被發現了,這是上門來抓人的呢。待看到最前麵跑的趙泰旭,後麵跟著的是劉銘九後,也就放下了心,引領著眾人進了客廳/。

李年新的家可比趙正一家要富麗堂皇的多,趙家是個兩進式小院,在趙正一陣亡後團部才將他家後麵的另外一戶買了下來變成的四進式。可李家卻是早就是四進式大跨院了,趙家擴大後,隻不過才有房十二間,可李家早就有二十間了。而且李年新生前還在縣城裏開了一家藥鋪、一家鐵匠鋪,還另外買了兩處街麵上的門臉出租。所以以前四連就在官兵中流傳著“連長清、連副混,辦事先找連副進對門”的話。

看著李家院子裏的景象,再想想趙家,劉銘九也明白了,這李年新生前肯定沒少斂財。要不他一個鐵匠出身的人,怎麽能當了二十年下層軍官,竟然置辦下這麽大的產業呢。他老婆張氏家裏也是個富農而已,有這麽大產業,隻有兩種解釋:一貪二賄。但是畢竟戰死沙場了,團裏和上麵也不會再去查什麽,卻讓劉銘九心裏很是不舒服了一段時間。

心裏不舒服歸不舒服,劉銘九還是給李張氏也留下了第一個月的贍養費後,不願多逗留,就帶著眾人又分別到二排陣亡的十三個戰友中六個有家眷的家裏,每家留下十五塊大洋後,才帶著十八勇士一起打馬出城,朝縣城東北方向急馳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