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餘舒的安撫聲中,薛睿總算冷靜下來,手臂力道放鬆一些,可仍是環抱著她,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雙目緊閉,平複著心情。шwщ第一,
再說樓下那一桌人,久久不見薛睿回來,就讓馮兆苗出去找人,而息雯因為下樓時候遇見了餘舒,心想著這會兒她和薛睿應該在一起,心頭不悅,就插嘴道:
“我看見睿哥上了三樓,你去找找。”
馮兆苗放下酒杯就出去了,剛巧這會兒走廊上沒人,他暢通無阻到了樓上,走到第二間房門口時,朝裏一望,就看到薛睿和餘舒正摟抱在一起,當場就呆住了,傻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餘舒很快就發現了門外麵的馮兆苗,也不忙推開薛睿,而是若無其事地問他道:
“樓下散攤子了嗎?”
馮兆苗愣愣道:“沒、沒呢,他們讓我來找睿哥回去喝酒。”
餘舒低頭看看薛睿,對他道:“你回去就說,薛大哥有事情先走了,讓他們不用等了。”
“哦、哦,”馮兆苗聽話地轉過身,剛抬起腳就發覺哪裏不對,猛地扭過頭,差點閃了脖子。
“睿哥他這是怎麽了?”
餘舒拍拍薛睿的後背,說:“沒事,酒喝多了。”
“唔。”馮兆苗眼神四處亂瞟,忍不住落在他倆身上,腦中靈光一現,就回憶起一幕畫麵:過年元宵佳節,這酒樓剛剛開張的那一日晚上,就在這黑乎乎的樓道裏,睿哥拉著蓮房的手下樓。
馮兆苗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他就說哪裏奇怪,原來是他們兩個好上了!
“兆苗,你下去後,記得幫我喊一個夥計上來。”
“啊。嗯!”馮兆苗撓撓頭,又使勁兒瞅了他們兩眼,才暈頭暈腦地走了。
餘舒倒是沒有特意叮囑他不要亂說話,馮兆苗這個人,她還是信的,表麵上是馬虎,其實做事很周道,又向來以薛睿馬首是瞻。相信他不會給薛睿惹些閑言碎語。
不一會兒,貴七找了上樓,餘舒使喚他去沏一壺濃濃的茶水,用冰泉泡著,再打一盆清水上來,親手給薛睿擦手擦臉。又將他盤緊的頭發打散,鬆鬆地束起來。
而薛睿從頭到尾未發一言,任由她擺置,一直到她收拾好,端著一杯泡溫的茶水,遞到他手邊。
“大哥,喝口茶,壓壓驚。”
薛睿深吸一口氣,仿佛從夢中醒來。身體仍有些僵硬,但還是聽話地接過了杯子,捧在手上,慢慢地喝了一口。
餘舒囑咐貴七到樓梯口守著,關上門,回到薛睿身邊坐下,按住他另一隻手背,看著他恢複血色的臉,道:
“好些了嗎?”
“嗯。”薛睿反過來握住她的手。側頭深深看著她。歉聲說:“嚇到你了。”
餘舒輕撇嘴角:“是啊,嚇到我了。以為你酒喝多了中風了呢。”
聽出她故意調侃,薛睿不禁失笑,“中風哪裏是這樣子的。”
餘舒瞅他一眼,“那你告訴我,你這是怎麽了?”
“”
“不想說?”餘舒湊近他一些,眯起眼睛道,“我在樓上遇見息雯郡主,難不成你背著我和她偷偷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薛睿用力握緊她的手,不忍輕責:“又胡說,我和她不過說幾句話。”
“說幾句話就把你氣成那個樣子?那我非得找郡主請教請教了,她打哪兒學來的本事,能把人活活氣死!”
餘舒不是想逼問他,而是她真的被薛睿剛才那副模樣嚇到了,明知道是息雯惹出來的,哪能不惱,真要是薛睿被氣出個好歹來,她饒不了那臭丫頭。
薛睿眼看著她秀麗的臉蛋,因為生氣而顯得驕橫,就好像是他少年遊曆時在冰天雪地的北國見過的一種禽鳥,生著柔順豐厚的羽毛,看起來弱小而無害,但若有誰敢踩到它的地盤,它便會暴露出最鋒利的爪喙,毫不猶豫地給予敵人迎頭痛擊,凶悍而又迷人。
心頭一動,他竟有一種衝動,想要將堆積在心頭整整三年的苦楚向她傾訴。
“阿舒,你不是想聽我以前的事嗎,我和你講一講好不好?”
餘舒當然點頭說好,知道薛睿要講的事,肯定和他之前失態有關。
薛睿一手捧著茶杯,一手握著她,靠著椅背,在心裏猶豫了一瞬,到底是壓抑不住,娓娓道來:
“我十四歲那年頭科,便考取了舉子,三年後蒙恩試,風風光光進了兩榜,似我這般年紀的進士老爺,安陵城尋不出一把手,比我名次在前的,不是年過花甲,便是兒女成行。那時年少風光無限,金榜題名,誌高氣傲,從不將誰放在眼裏,即便是貴為皇子,也要與我稱兄道弟,敬讓我三分。”
餘舒認認真真地聽著薛睿回憶這段過去,想象得出少年薛睿是何等的驕傲,身世、才學、品貌,無一不是上上人選,足以睥睨這滿京城的同輩中人。
“我和你說過,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失明,不得操持家務,而祖母也過世的早,所以一直到了虛歲十七,都沒有訂下一樁像樣的婚事,”薛睿自嘲道:“大抵都是我看不上人家小姐,覺得自己值當這天底下最出色的女子才能般配。”
浮華年少,京都煙雲,出入塵香館,下榻芳草苑,再是才色昭昭的花魁豔首,也沒能動搖他心中執念。
“而那一年芙蓉君子宴,皇後娘娘親自主持,就在定波館中,嬌養在深宮裏的十公主頭一次露麵,便讓我驚為天人。她琴棋書畫無一樣不全,聞一音而能弦曲,執一子而能定滿盤,聰慧過人,生的更是花容月貌,天香國色,與她一比較,我之前所見那些,都是庸脂俗粉了。”
餘舒聽到這裏。十公主突然冒了出來,毫無準備的她愣了一愣,隨即便看向薛睿的臉,心裏那一點酸水還沒冒出來,就被疑惑取代——
隻因薛睿臉上絕不是癡慕和追憶,而是她說不出的複雜。
“能讓你驚為天人,那十公主必然是個絕色的美人兒了,”餘舒臉上有些納悶。忍不住問道:“那會兒十公主年歲幾何?”
十公主排在劉曇後麵,劉曇才十六七歲,那三年前十公主豈不是才十三歲,這麽大點兒,有什麽看頭?
薛睿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麽,便告訴她:“十公主出生之際。今上貴為太子,當時大提點親自占算,說她紅顏天妒,要隱姓三年,所以到了三歲,才載入玉牒,她雖排行在敬王之後,卻比敬王年長,那一年正是二八芳齡。”
餘舒看出來薛睿沒有留戀那個死去的公主美人兒。也就顧不得去吃閑醋,搖搖他的手,追問道:
“然後呢?”
“芙蓉君子宴後,我想方設法,打聽到不少十公主的事情,聽的越多,就越發心生愛慕,於是就將心思告訴祖父,想請他做主。在皇上麵前為我求一求恩典。”
此處。他留意餘舒,見她臉上並無不悅。才繼續道:“可是祖父訓斥了我一通,並未同意。”
他是薛家長子嫡孫,將來要繼承家業,維護門楣,若是做了駙馬,那相當於改了半個皇姓,將來連官都做不了,還要屈膝在一個女人之下。
薛淩南如何舍得他這個寄予厚望的孫子,非但沒有同意,還用家法狠狠教訓了薛睿一頓,試圖打消他的念頭。
“我那時年輕氣盛,並無心仕途,讀書讀了十幾年,早就心生了厭煩,所以祖父那一頓敲打,非但沒有警告得了我,反而叫我愈發堅定,不做那庸庸碌碌的朝官。可笑我從沒想過,若不是靠著祖父人臣之位,誰又會將我放在眼裏,我若一窮二白,又算是什麽東西。”
薛睿又是自嘲一笑,毫不客氣地諷刺自己,餘舒聽著不是滋味,看得出來他在懊悔當年的叛逆,可是他那樣長大,母親不在身邊教誨,隻有一個嚴厲的長輩日日督促,哪裏會不壓抑呢,好不容易有一個掙脫桎梏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棄。
“那年十月中,聖上微服城南,點我隨同,我便抓住這個時機。”
天子微服,便是要視察民情,薛睿故意引路到了鬧事,也是他運氣好,正遇上一家人當街哭喪,堵住路口,是出了懸疑命案,他當場解了那樁案子,又適時慫動見縫插針的八皇子暴露了身份,皇上派人捉拿了惡霸凶犯,引來滿街跪拜,高呼天子聖明,皇恩浩蕩。
“聖上回宮後,龍顏大悅,開口許諾,我便順勢流露出仰慕十公主的心思,於是如我所願,聖上應許我等到年節後,就下旨為十公主指婚,當時在場人不少,此事就走漏了出去,我祖父第一個聽到消息,然而金口玉言,他對我已是無可奈何。”
餘舒看他臉上愧疚,似是陷入某種回憶,好半天沒有聲音,便又忍不住出聲道:
“我實話說吧,在去華珍園前,我就聽人說到過你與十公主的故事,可是到底鬧不明白,那樣榮生貴養的金枝玉葉,是怎麽沒了的。”
薛睿回過神,臉色漸漸冷硬起來,握著餘舒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聲音低沉道:
“冬末時,正月裏的一天,我姑母貴妃娘娘壽誕,三妹同著幾位郡主小姐進宮賀壽,因外臣不得擅入,府中另擺了一桌家宴,剛剛開席,就聽宮中傳來消息,那前來詔喚的小太監說——十公主被瑾尋從西宮觀海樓上推下,溺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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