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四月裏的頭一天,餘舒因故沒上太史書苑,到下午,辛六便打發了人來問話,餘舒讓芸豆含糊告訴來人她身體不適,晚上兩天再同她會麵。

餘舒這小日子,來的突然,退的也快,到第三天便和沒事兒人一樣了,這兩天薛睿倒是天天上門,黃昏時候來一回,她稱病不見,他也不多問,坐上一盞茶便走了。

初四這天早晨,餘舒一身整潔出了門,帶上幾份早就準備好的見師禮。

太史書苑的一些規矩,辛六和她說了不少,這頭一樣,便是要“入門”。

太史書苑內的學範,同別處都不一樣,傳道授業的乃有十八位德高望重的院士,從大衍六科而分,易理、風水、星術、相術、奇術、算術,各有三位院士坐鎮。

然而十八位院士皆按喜好分別授課,並不像少學私塾裏的夫子一樣,統一教學。

所以初次進到太史書苑的學生,往往按照自己求學意向,在頭一個月裏,決定今後重點要跟從哪幾位院士,合理地安排好時間,免得貪多不爛,顧此失彼。

這便是所謂“入門”。

在書苑門前下馬車,餘舒一個人捧著禮盒入內,先奔著女舍去了。

今日太史書苑裏的學生要比她第一天來時多一些,她一路上見到不少陌生臉孔,有男有女,年齡不一,大的有過而立之年,小一些的大抵和她同歲。

這便是太史書苑的另一項傳統了,學海無涯,隻要你不觸犯這裏的規矩,在這裏待上個十年八年都沒人會趕你走。完全沒有畢業一說。

不過能進到太史書苑的易師們,不是有身家背景,便是真天才,會在這裏待上十幾年的人屈指可數。

餘舒的房間就在女舍東院朝南第二間,也就是夏江盈遇害的那個房間,左鄰是辛六,右鄰是紀星璿,不過這會兒左右兩間房門都上了鎖。主人不在。

餘舒一手托著幾層禮盒,一手摘了鎖匙將門打開,走進去放下東西,又檢查了一遍裏外窗子,確認她沒來這幾天,沒有人小偷小摸地到過她房裏。

說起來這屋裏除了有點陰氣,床椅書櫃都是重新換上的,就連牆皮都刷了一層新的。餘舒甚至其中,並沒有覺得不舒服,更別說是害怕了。

就在餘舒檢查門窗的時候,辛六回來了,見到餘舒房門大開著,便在外頭喚她:

“蓮房、蓮房你在裏麵嗎?”

辛六瞅著屋裏。不敢進去,猛地見到臥房門口探出個腦袋,嚇得她“啊”了一聲,慌忙後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餘舒也被她這驚叫聲嚇了一跳,見她人摔倒了,忙跑出來扶她,辛六這才看清楚剛才那腦袋是餘舒的,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

“嚇、嚇死我了。以為白天見鬼了呢。”

餘舒哭笑不得道:“你膽子也忒小。”

辛六拍了怕裙子上的灰塵。不服氣地瞪著眼:“你這房裏陰氣重,萬一是鬼上身了呢!”

話一說完,她便自知失言,趕緊捂了下嘴巴。尷尬地道歉:“我、我不是詛你呢。”

餘舒目光一閃,笑笑不說話。

辛六見她沒有生氣,才拉住她手臂,頗為忌憚地盯了一眼她身後的房間,道:“走,上我房裏說話。”

餘舒曉得她害怕,便將屋門帶上,跟著她走了,一進到辛六房裏,這丫頭便又活潑起來:

“你身體好些了嗎?怎麽偏偏那兩天病了,白白錯過一場熱鬧。”

“小毛病,已經好了,”餘舒好奇道:“什麽熱鬧,說來聽聽。”

辛六撇撇嘴,道:“還不是新來的兩位院士鬧的,這太史書苑啊,都快炸開鍋了,不管是新來的,還是原本就在的,整天就跟潑了雞血似的,男的全往夙夕閣跑了,女的多是守著望星台。”

餘舒沒聽明白,夙夕閣和觀星台,一聽就是書苑裏兩個地點,她沒去過參觀過,不知具體是做什麽的,但辛六很快便為她解了禍。

“夙夕閣是相術科的會館,去年相術科的韓院士告老了,今年新來的那一位你道是誰?不是親眼見了,我都不信——司天監的右令呂夫人竟卸了官職,左遷來教書了。呂夫人可是個響當當的大美人兒,哪裏看得出已經過三十歲了,昔年三榜三甲的大易師出身,神仙一樣的人物,如今能夠親近瞻仰,那些個臭男人還不得瘋了去,一點都不知尊敬。”

“哈哈,”餘舒笑出來,見她孩子氣地抱怨,聽出她是在為那位呂夫人抱不平。

“還有一位呢,不是新來了兩位院士嗎?”

辛六看她一眼,有些奇怪道:“怎麽你沒聽說嗎?”

“聽說什麽?”餘舒麵露不解,她可沒有聽到過什麽小道消息。

辛六見她的確不知,眼珠子轉了一圈,故意賣關子:“另外一位還是你認識的呢。”

“我認識的?”

“不光是你認識,還頗有淵源呢。”

與她認識,又有淵源,有資格到太史書苑做院士的人,餘舒想了一遍,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人影,笑容頓時僵在嘴邊,就聽辛六道:

“嘻嘻,不逗你了,教星術的新院士,是道子。”

“”

辛六沒察覺餘舒臉色不對,自顧自地說著:“你不知太史書苑這些年的院士,總都是年長的老人家,這一下來了位風華正茂的美公子,博學多才,又貴不可言,年輕一些的女易師誰不心裏喜歡呢,就算是女孩子家矜持,難得有這樣親近的機會,有幾個人不想往上湊。”

餘舒聽完這些話,臉色已經恢複如常,淡淡地抿了下嘴角,道:“那你呢,也想往上湊嗎?”

“我?”辛六一愣,趕緊搖頭擺手,申明立場:“我才不像她們沒羞沒臊的呢!”

說罷又反過來去問餘舒:“倒是你,我可是聽說你們一家救助過道子呢,他來做我們院士,你可有福氣了,這往後的日子裏不小心犯個什麽錯,他總能幫你擔待著吧。”

餘舒瞥她一眼,搖搖頭,道:“你想多了,事情並非是外頭傳的那樣子,道子與我沒多大關係,聖上賞也賞過了,我哪敢再挾恩圖報,這橋是橋,道還是道。”

辛六見餘舒說的一本正經,隻是有些訝異,倒沒懷疑她什麽。

“這樣也好,若你和道子熟稔,少不得叫人眼紅呢。唉,不說這些,你快收拾一下,我給你帶路,這都三四天了,你還一位院士都沒拜見過呢。”

餘舒點點頭,這邊回到她的房間,進屋隻有她一個人時,才對著窗子歎了口氣,露出苦笑——

景塵竟然來了太史書苑,這下子想不碰到都難了。

一個上午,辛六帶著餘舒在太史書苑裏四處轉,最先打算去拜見易理、風水這兩科的幾位院士,按照辛六的說法,這個時間,學生們大多湊到呂夫人和景塵那裏,她們不去湊那個熱鬧,正如餘舒所願,她不想這麽快就見到景塵。

新學生剛來這幾天,院士們大多逗留在書苑裏,各據一隅,有的占著鬆香茶室,有的在湖邊撫琴,要是讓餘舒自己一個個去找,還真不容易。

好在辛六前幾天就摸清了路數,領著她先找到墨齋,去見一位風水科的祁姓院士。

墨齋裏冷清,隻有兩三個學生坐在席子上看書,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正則捧著一幅畫坐在桌前研究。

辛六朝餘舒使個眼色,兩人上前,異口同聲道:

“打擾院士了。”

祁院士抬起頭,見是兩個年輕女孩子,便知是新入院的,於是放下畫卷,問她們話:

“都是打哪兒來的”

辛六先開口,一臉乖巧道:“學生姓辛,雙名菲菲,久慕祁院士大名,盼您今後教誨。”

祁院士笑了笑,和氣道:“原是辛老院士的後輩,嗯,不錯,是個聰明伶俐的。”

說罷視線一轉,看向餘舒。

餘舒清楚這太史書苑十八位院士,沒一個不是五等以上出身的,便揖手道:“學生姓餘,單名一個舒字,見過祁院士。”

餘舒低著頭,沒看到對麵老人皺了下眉頭,遲疑片刻,才問:“你便是今年大衍試上兩榜三甲的女算子?”

此言一出,室內席地而坐的幾個人都抬起頭,看向餘舒,眼裏除了驚訝,隱隱約約還見一點激動。

“正是學生。”

祁院士又看了她一眼,便重新捧起畫卷,聲音明顯冷淡下來:“今日老夫不授課,你們且去吧,改日再來。”

餘舒敏銳地察覺到這老人對她不喜,十分納悶,不知為何。

辛六卻沒想那麽多,告辭一聲,便拉著她走了。

然而接下來,兩人又去見過幾位院士,對方一聽餘舒報上家門,便都擺出一副冷臉,聲稱今日不便,讓她改日再來,這樣明顯的冷遇,辛六再遲鈍也反應過來。

兩人出了棋室,辛六看看餘舒臉色,故作輕鬆道:“時候還早,咱們到別處去看看?”

餘舒搖搖頭,道:“今天就先這樣吧,餘下的明日再見,我先到藏去逛逛。”

辛六到底藏不住話,路上便忍不住嘀咕出來:“這幾位院士聽我祖父說,都是很好相與的,今日對你如此,恐怕還是因為你——”

她話到一半,不知是否該說下去,餘舒回過頭,冷笑一聲,接道:

“無非是因為我得罪了人罷。”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