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的算子大人不回家這是要上哪兒?”

餘舒聽到這調侃聲,嚇了一跳,傻不愣登扭過頭去,看到滿麵戲謔的薛睿,眼睛“唰”地就亮了,一個蹦躂抓住薛睿衣袖,迫不及待地將喜悅之情分享給他:

“大哥,我是魁首了,我考了第一哈哈!”

薛睿見她高興地撒歡兒,忙將手指在嘴邊比了下,指指後頭一層層的人堆:“小聲點,你想把人都招來啊,我們先走。”

說罷,便順勢牽住餘舒的手腕,拉著她遠離人群,隔著一層衣袖,感覺她脈搏噗噗有力地跳著,他眼睛忍不住彎了彎,收緊五指握牢了她。

兩人來到無人的街角後,薛睿停下步子,轉過身,慢慢鬆開她。

“好了,我們在這裏說會兒話,等我的馬車過來。”

餘舒點點頭,不一會兒臉又高興紅了,直忍不住想在薛睿麵前蹦個三丈高,好發泄一下心裏藏不住的歡喜,她伸出兩根指頭在薛睿眼前晃晃:

“大哥,嘿嘿,我現在是兩榜三甲,算子大先生!樂壞我啦,你不知道,我上午在瓊宇樓上等著人發榜,心急火燎的,最後聽到自己的名字,當時就想跳進春瀾河裏遊一圈!”

“哈哈,”薛睿忍俊不禁,笑容直達眼裏,他微微低著頭,看著個頭已竄到他下巴的餘舒,看清她眉飛色舞的臉龐,得意洋洋的小模樣,心裏不禁有些癢癢,就像什麽東西爬在心口上,這裏撓一下,那裏撓一下。

按捺不住同她親近的心情,薛睿此刻不去多想禮數和偽裝,抬手抓住她那兩根亂晃的手指,另一隻手屈指刮在餘舒圓圓的鼻尖上,縱容她肆意的姿態。好像她本該是如此張揚:

“你啊...”

餘舒太過高興,倒沒多在意薛睿過分親昵的舉止,由他握著她的手指,還開心地晃了晃,兩眼看著薛睿親切的笑臉,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

若說這一次她能夠在大衍試上大放異彩,還有一個人是必須要感激的,非是薛睿莫屬了。

若不是他的用心說服。她當初根本就不會動心要參加大衍試,若不是他的安排周到,她也不能順利地參加大衍,若不是他的細心設想,她更沒機會偷進太史書苑翻看那些寶貴的卷子,才能信心滿滿地參加考試。

薛睿在這當中對她的幫助太多。不能一一列舉,但她都記在心裏,可以說,沒有遇到薛睿,根本就不會有她這一天的風風光光。

所以能夠遇上這樣一個知己,她難道不是幸運的嗎?

思及此處,餘舒心中感慨萬千,真真切切地看著薛睿,眯眼笑稱道:

“大哥。你就是我的貴人吧。”

薛睿目光閃閃,低笑出聲:“我寧不做你的貴人。”

“那是,你還是我的大哥嘛。”餘舒拍了下薛睿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薛睿嘴唇動了動,忍住了話沒講,默默道:他不想做貴人,隻想做良人,卻不知佳人何時才能心儀於他。

兩人又說了一晌話,躲在不遠處望風看動靜的車夫的老崔見差不多了。才駕著馬車繞了一條街。從那邊趕過來,不叫餘舒發現他一直停在不遠的地方。

* * *

餘舒暫時不打算回家。薛睿知道她午飯還沒吃,就帶她回了忘機樓。

有貴七這個大嘴巴,整個忘機樓就連掃地的雜工阿祥和阿平都知道大管事餘姑娘高中了算子。

今日逢喜,不易走後門,薛睿帶著餘舒從前門經過,守門迎客的小夥計一瞧到餘舒,便巴巴地笑沒了眼,點頭哈腰地問候,林福更是滾著圓圓的腰板子從櫃台後麵跑出來,上前討喜:

“姑娘,恭喜賀喜,小的給您道福。”

餘舒笑眯眯地點點頭,“多謝了。”

他們這麽往門口一站,就引來樓下一些客人側目,薛睿此時心情大好,招手將林福叫道麵前,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帶著餘舒穿過花門子進了後院。

等他們一走,林福便清清嗓子,站在酒客中間,高聲笑道:

“今日我們忘機樓的大管事有喜慶,東家主子高興,剛剛交待了,諸位客人今天在這兒的酒菜銀子通通免了!”

頓時就有人拍著巴掌大吼了一聲好,而後便是接二連三地道喜聲,白吃飯誰不樂意啊?

這下樓裏可熱鬧的,不少人剛才都看到了薛睿和餘舒進來,有的開業當天還見過餘舒這位管事姑娘,印象頗深,於是一麵樂嗬著吃飯不用掏錢,一麵又議論紛紛,猜測主家是遇上什麽大喜事了。

餘舒剛走上樓梯,忽聞前頭喧嘩起來,就狐疑地對薛睿道:“你聽聽這是怎麽了?”

薛睿搖搖頭:“大概是有人鬧了笑話。”

餘舒於是不再關心,酒樓人雜,客人一多就各種熱鬧,一陣一陣的倒不奇怪。

這會兒她是不打緊,等到過幾天她檢查賬本,看到今天流水一樣的支出,那白花花的銀子都打了水漂,讓她狠狠牙疼了好些時候。

兩人在二樓餘舒房間的小門廳坐下,小晴和小蝶端茶倒水伺候著,等餘舒洗了臉舒舒坦坦地坐在桌前,廚房已經讓人端了好酒好菜上來,一瞧那菜盤子邊上巧奪天工的水蘿卜雪花雕,餘舒就笑了,拿起筷子指著道:

“前頭那麽些客人,這準是秀青姐給咱們開了小灶。”

忘機樓的大廚子是個女人家,名喚秀青,據悉是個寡婦,卻能烹得天南海北千種珍鮮,一手能墊十多斤的大勺,她做的菜,讓人嚐過一回就難忘掉,整天花大把銀子來點名的食客大有人在,來了還不一定能吃得到。

薛睿執起酒壺,先給餘舒斟了一杯,道:“今日高興,準你多喝兩杯。”

餘舒接過去聞了聞,似是年份不短的狀元紅,倒是應景,送到嘴邊抿了一口,嘖了一聲,酒香微辣十分痛快,當即就讓她眯起眼睛,道:

“這酒烈呢,我要是醉倒了,有勞大哥送我回去。”

她倒是放心薛睿的人品。

薛睿卻搖頭不許:“喝上三杯助興就夠了,你明日還要到司天監麵見大提點,今日不好醉酒。如想盡興,等過兩天我再陪你,咱們不在這樓裏悶得慌,就到城外東林三裏澗,臨著一口春泉,春風吹著,陽光正好,再到那時再冰上幾壺好酒,或濃或烈,即興小酌,賞鬆聽泉才叫暢意。”

餘舒光是聽著就覺得享受,將酒杯舉到他麵前,點點頭:“說好了,過兩天我們就去。”

薛睿舉杯與她碰了一個:“我幾時與你說話不算數?”

兩人喝酒聊天,餘舒答應了薛睿今日不貪杯,喝了三杯狀元紅,就讓人換成果子酒,與薛睿談天論地,一時說到雙陽會,一時又論及日後,抒懷無忌。

薛睿早知餘舒這小女子見識不俗,然則今天頭一次和她聊的盡興,竟不覺時間過的飛快,仿佛一轉眼就到了傍晚。

“大哥,多謝你陪我。我該回去了,不然幹爹幹娘要擔心,小修肯定著急呢,嗬嗬。”餘舒喝了一下午甜酒,似醉非醉,恰好醺然,笑吟吟地靠著椅子和薛睿說話。

薛睿望一望窗外天色,是該早點送她回去,於是道:“喝了醒酒茶再走。”

說罷叫進來侍婢,讓她們去屋裏翻找餘舒落在這裏的大衣鬥篷,免得她出了酒熱,夜裏出出進進再著涼。

今晚倒也冷,他們出了門就刮起一陣北風,吹得餘舒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一個勁兒傻笑,薛睿忙將帽子給她扣上,一手攬著她的肩膀,將她帶到馬車邊上,托著她的手肘穩穩地將她送上車。

餘舒一坐進車裏,就打起哈欠,左看右看想找個靠的地方,薛睿拉好車簾,回頭看她一臉困頓的迷糊樣,料想她還是喝多了幾杯,無奈地遞了一隻軟枕給她,道:

“墊著,到家裏洗洗再睡。”

餘舒“唔”了一聲,抱著豎長的枕頭,下巴貼上,又打了一個哈欠,兩眼濕乎乎地道:

“大哥,我今天真開心,你開心麽?”

薛睿輕揚起眉毛:“你說呢,妹子有了出息,當大哥的能不開心嗎?”

“嘿嘿。”

薛睿看著這樣又傻又精的餘舒,心中又有些蠢蠢欲動,怕會想些不該想的,於是輕咳一聲,轉過頭去,撩開窗簾,看著玻璃窗外華燈初上的街道,轉移了注意力,思緒漸漸飄遠了。

不知過了多大會兒,他的左肩突然沉了沉,薛睿身體僵硬了一瞬,便放鬆下來,偏轉過頭,垂下視線,看著不知何時偎到他身旁的餘舒,正闔著雙目靠在他肩膀上,遮住了那雙逞強好勝的眼睛,弧度俏皮的嘴唇一張一合,一陣清甜的果香在他的呼吸中流蕩。

薛睿抬起手,在半空中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貼近她額頭,拇指輕輕擦過她柔軟的眉毛,帶著一種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憐惜,白天無法問出口的話,此刻卻有些衝動地到了唇邊,低聲姁姁道:

“阿舒,大哥做你的良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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