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璿的大丫鬟雲禾被郭槐安問到,這黃霜石是否是被紀璿拿去同餘舒交換了雲華易子的考卷,眼神倉皇了一下,便飛快道:

“回大人的話,什麽雲華易子的考卷,奴婢聽都沒有聽說過,奴婢隻知道,那石頭是在小姐逛街的時候被人偷了去。”

“啪”

“大膽奴才,本官麵前也敢撒謊,”郭槐安麵色嚴厲地拍下手中驚堂木,嚇的那雲禾渾身一震,低下頭去,硬著頭皮道:

“大人冤枉,奴婢不敢扯謊。”

郭槐安先不理她,將目光轉向餘舒:“餘姑娘,你來說,你是如何從紀星璿手中將黃霜石索回的?”

餘舒早等著開口,這便上前一步,正色道:“秉大人,學生實不敢瞞,去年十一月大衍會考在即,我托了一位在太史的朋友帶我混進了藏中,恰在那裏遇到紀四小姐和另外一位書苑的女學生,因太史書苑有明文規定,嚴禁外人入藏,我怕被她們瞧見會連累朋友,就躲在角落中,想等她們離去再出來,誰知她們二人翻箱倒櫃”

餘舒先是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她是如何得到夾在曆年考卷當中的雲華易子的卷子,並且無意中看見了紀星璿戴在身上的黃霜石,而後才說起她換回黃霜石的經過:

“那黃霜石雖然是道子所有之物,但那時他失去記憶,到底不知是怎麽落在了別人手中,出於安全考慮,我們不能當麵去找紀小姐索要,但我又知此物對道子來說十分重要,需要盡快找回,便想到要用那份卷子去和紀小姐交換。”

郭槐安皺眉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們應求這份考卷,會同你交換。這盜題之事,本為私密·你當時又是如何得知雲華易子的那份考卷便是今年大衍試題的?”

餘舒苦笑道:“回大人的話,學生一開始並不知道那是今年考題,隻是那天在藏看到她們著急尋找,就以為是重要之物·再後來,又聽朋友說起這易子考卷是獨一份的收藏,加上曾有大提點親自出題親自批改的舊例,才聯想到這或許會是今年一道考題,於是便試探著匿名寫了一封信送到紀小姐手上,聲稱我手中有她要找的雲華易子的考卷,約她翌日中午到坤元街的長春坊交換·結果那一天她果然前來應約,我並未露麵,而是寫字條讓她將黃霜石放在一個老乞丐的討飯碗裏,趁亂取走了,同時讓道子將那份卷子交到紀小姐手上。”

郭槐安轉頭去問景塵:“道子,你是親手將令尊當年應試的卷子交到紀小姐手上的嗎?”

說到這裏,又提醒了眾人景塵的身份,這也巧了·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父親昔年的考卷交給了別人。

“正是,我還記得那天下雨·我戴了鬥笠遮住臉孔,將藏有考卷的雨傘交給了她。”景塵如實回憶道。

一直跪地不作聲響的紀星璿,這時候突然抬了頭,臉色有些難看地看向景塵,是也想起那天他雨中遞傘的場景,當時她以為是一片好心,誰知今日竟置他們於死地。

她轉頭看看堂上眾人,竟沒有一個能幫他們說話的,而昨日答應了她會援手的九皇子,卻不知為何還沒露麵·深感今日走投無路,落魄至此,再看到站在她前頭那曾經是寄人籬下、無依無靠,如今卻衣冠楚楚、登堂入室的餘舒,除了憎惡,再沒有其他。

郭槐安問完景塵·又去問坐在側旁聽審的薛睿和另外一名少卿:“可否查證過,今年大衍試星象一科的題目,是否是二十年前雲華易子考中大衍的同一道?”

薛睿早有準備,一被他問道,就將手邊案卷交給師爺呈上,道:“大人過目,下官已經查證,確確實實是二十年前同一道題。”

郭槐安看過記錄,再去問坐在他左側陪審的任奇鳴:“任少監,今年大衍試星象一科的考題,是否確是以雲華易子的答卷為準?”

任奇鳴麵無表情道:“開考之前,這一科的答案除了大提點之外,應該就隻有當年負責存放易子考卷的一位大人,和那卷子知道了。”

郭槐安追問:“是哪位大人負責存放的考卷?”

“是昔年司天監右令,已故的秦方衽老先生。”

聞人已逝,郭槐安皺了皺眉毛,心想紀懷山果真盜題,也不可能是一人所能為,此案既然交由他來審,必是要將牽涉其中的人都揪出來才好,而不是隻判了這一個紀懷山,卻讓別人跑掉。

這麽想著,他便不急著示出從司天監得來的物證。

為了將涉及舞弊的官員一網打盡,郭槐安臉色便又嚴厲幾分,一扭頭,來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祖孫,沒直接去問紀懷山,而是冷聲質問了紀星璿:

“紀星璿,道子和餘姑娘的話你都聽到了,你還不如實招來,你是否早就得知今年考題,所以才會舍得以黃霜石這等寶物交換那份考卷,本官問你,那日和你一起去藏找卷子的是哪家的小姐?是否她也知道今年考題?”

“大人,冤枉”

紀星璿還沒出聲,那護住心切的丫鬟雲禾突然叫了一句,跪在地上,急聲辯解道:“我們家小姐平日裏除了去書苑,就很少到別處,長春坊是個菜場子,怎是我們家小姐會去的地方,她根本就沒到過那裏,更別說是什麽易子的考卷,聽都沒有聽說過,分明是這餘舒夥同道子兩個人串供,誣陷我們家老爺和小姐清白”

“啪”

公堂之上,最忌諱大呼小叫,她剛一喊完,郭槐安便黑著臉拍了桌子,“本官是問你家小姐,何須要你來代答,再大聲喧嘩便掌你的嘴,還不退下”

雲禾神情忿忿不平,還要爭辯,就聽紀星璿低叫她一聲,“雲禾,閉嘴。”

雲禾咬咬嘴唇,不甘不願地閉上嘴,退下之前沒忘記狠瞪餘舒一眼。

餘舒暗翻白眼:瞪我做什麽,又不是我不讓你說話,我巴不得你多喊兩句,好看人掌嘴呢。

“大人,”紀星璿朝前跪了兩步,抬起頭,蒼白的麵孔上滿是苦澀:“我是兆慶九年大衍試上,考中了星象一科百元,被擇入太史書苑進學的,三年勤苦修學,我厚顏自誇一句,現太史書苑的學生當中,就這星象一科,能出我左右的不過兩人,真到了考場上,能與我比較的又有幾個,試問,祖父何須要冒險去盜題?我又何須要去作弊?”

紀星璿這話說的巧妙-,她並沒直接否認作弊,而是從另一個方麵證明,她不需要作弊。

若是沒有別的證據,郭槐安說不定就會因為她這番話,信了幾分,可是手中握著實打實的證據,她現在所說的,聽在他耳中,就全成了詭辯。

前麵說過郭槐安是號稱了“白閻羅”的審官,那手段自然不會溫柔,當即沉下臉,從案上紅蛟筒裏抽出一根火簽,冷喝道:

“有兩人證詞,你卻還想狡賴,看來是心存僥幸,來人,上拶指,用刑”

話畢,他將手中火簽拋在地上,堂上官差應聲,紀懷山和紀星璿都露驚容,這拶指是什麽,就是一種用五根木頭做成的夾手指的刑具,兩把為一套使用,專門來對女犯,十指連心,可想而知疼痛,女子忍耐力不足,往往會在夾指之後,如實招供,真有能忍下來的,過後那手指也要廢掉,往後年年天寒骨痛,就連提筆寫字都不能。

餘舒看到那爺倆被嚇的樣子,起初還不知要上什麽刑,但一見官差拿了那木頭夾子出來,便看出了用途,當時真想仰頭大笑一聲,這叫什麽,真是報應不爽,那天她被生生扭斷一根手指,差點疼死過去,今天倒要叫紀星璿也嚐嚐這滋味。

差役取了刑具,便去拉扯紀星璿,不由分說抓住她手臂要上夾子,紀星璿早就慌了陣腳,看見那拶指上頭血跡斑斑,似能聞到腥味兒,隻覺得兩耳發蒙,她滿麵惶恐,渾身直打哆嗦,是連掙紮都忘記了。

“大人、大人且慢,切莫動刑啊,”紀懷山驚慌失色,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麵相郭槐安,伸著兩手在空中虛按,又合掌作揖,聲聲求饒,然而郭槐安不為所動,瞥了他一眼,冷聲命令道:

“動刑。”

差役是做慣了這事,轉眼就將刑具套在她十指上,連聲招呼都不打,便一左一右用力一拉。

“啊”

紀星璿當場一聲痛呼尖叫,猛地縮起肩膀,麵上血色全無,眼淚下一刻就湧出來,那一對漂亮的眼睛瞬間沒了光彩。

餘舒看著她這要死要活的樣子,忽然間有點不舒服,便轉過了頭不再看,右手撫上左手被包纏著,依舊毫無知覺的小指,暗下眼神。

就在這時候,紀懷山突然發作,往前爬了兩步,推搡著差役,攔在了紀星璿麵前,阻擋著動刑。

“大人、大人開恩,咳咳,”紀懷山此時是老淚俱下,麵容枯槁,他一臂膀護著被嚇壞的紀星璿,一邊咳嗽,一邊費力地大哭道:

“下官招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