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決戰(1)

斷嶺崖,地處北陸中麒兩國的交接之壤,山如其名,那是一個懸崖,崖壁光滑陡直,崖下長年雲霧繚繞,就算是輕功再好的人,也絕無可能攀崖而上。

據說,崖深萬丈,隻是,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因為沒有通向崖底的路,一條也沒有。唯一的途徑就是跳下去,隻不過,那下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罷了。

站在這霧茫茫的高崖之上,林憶藍明亮的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沒有燦爛的笑意,沒有狡黠的靈氣,隻有歎息。

事已至此,她就算再笨,也猜得到他們想做什麽了。

轉身,看著四周蒼茂的古木直避天日,樹梢上的雪偶或落下,卻砸得這片林子愈發的靜謐異常。她知道其中必定藏了不下百名弓箭手,卻不知道那些箭矢,對準的是她,還是眼前那條唯一通向山底的路。

天沉的似乎快要下雪了。

她的身邊,一個玄衣老者,一名俊麗如九天仙子的錦衣公子,不遠處的空地上,卻站滿了持刀的侍衛,神『色』儼然,隱含著殺意的目光緊緊地鎖住那一條道路。

“丫頭,放輕鬆,殿下要殺的不是你,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傷害你的!”

依舊是樂嗬嗬的彌勒佛樣,站在林憶藍身邊的老人似乎一點也沒受到周圍緊張肅穆氛圍的感染,語氣輕鬆又帶了點挪揄,若是忽視他手中拿著的那柄劍的話,他的話或許安慰效果更佳。

沒有理會那老頭說了比不說還要糟糕的話,林憶藍轉向裹著貂裘大衣的冷豔男子,輕聲問道:“為什麽?為什麽非要他死?”

明明想要和風成為朋友而不是敵人的,不是嗎?

林憶藍不像一般的女子,小聰明也好,大智慧也罷,她隻不過更關注表麵下的東西。軒轅翎無緣無故地對自己示好,又在得知她和風的關係不一般時頻頻表達想要結交之意,她一直都知道他在透過她的一舉一動尋找著另一個人的身影。

起初,她以為軒轅翎喜好男『色』,對她的風有意,將他劃為情敵一列。但越是接觸得久了,她越是從這清靈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悲哀。

“為什麽?”軒轅翎盯著林憶藍,喃喃地重複道,忽而大笑了起來,笑自己傻,更笑自己可憐。

“就為皇甫逸風的才智和我們北陸的江山,所以,他必須得死!”

冷冽的山風,吹得他晶瑩柔嫩的臉頰,愈發生疼。

軒轅翎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從***聰慧絕頂,生於皇家,被萬人尊崇,同時卻也忍受著旁人體會不了的孤獨。他的母親利用他爭權奪勢,他的兄弟為了皇位互相殘殺,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卻僅僅因為北陸二皇子的身份,被卷入政治鬥爭之中,為求自保斷情絕義。

軒轅翎沒有皇甫逸風幸運,他沒有一個才華相當猶如知己的哥哥,沒有人在這條路上陪伴他。甚至,他的哥哥,在登上太子之位的那一刻,便已容不下為了助他登位而鋒芒畢『露』的自己。

或許是因為羨慕,又或許是因為北陸境內沒有值得他結交的人,因此,對於這個能與他齊名的靖王,他早已生出結慕之心。然而,北陸越來越強大的國勢,和中麒漸漸衰落的現狀,令他清楚地知道,他們,還未成為朋友,就會是敵人。

直到,皇甫逸風的心上人落在他的手中,軒轅翎似乎看見一度滅盡的希望又重新生出火花,雖然,他們還是敵人,但他終於有了一個能更加了解皇甫逸風的聯係。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他企圖尋找這個女孩吸引皇甫逸風的到底是什麽,借以推斷皇甫逸風,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對她好,隻是因為想學著皇甫逸風,照顧皇甫逸風的女人罷了。

盡管如此,事實依舊是,他們是敵人,或許下一刻,就是生死決戰。

收起眼中無意間流出的孤寂,軒轅翎笑望著林憶藍,清雅,脫俗,帶著即將完成任務的釋然,好似前一刻那個寂寞的軒轅翎,隻不過是林憶藍的錯覺而已。

就為皇甫逸風的才智和我們北陸的江山,所以,他必須得死!

那一刻,林憶藍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問題多麽幼稚。不在那個高度,她體會不了他的心情吧?

沒有誰對誰錯,沒有為什麽,心狠手辣也好,利用也罷,隻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

沒有人再說話,隻有那老頭為了緩解林憶藍的心情,不時衝著她嘿嘿地笑幾聲,卻被她徹底的無視。

重歸靜謐的山間,山下傳來的隱約馬蹄聲依稀可聞。

越來越近。隻有一匹馬。

林憶藍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第一次如此地希望不要見到皇甫逸風,但眼睛,卻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著那條路的盡頭,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就隻剩一片血海。

來人一襲白衣,與滿山的白雪融為一片,身下,一匹棕『色』的駿馬猶如一道閃電,直追山間的寒風。

隻一瞬,那一人一馬便已行至跟前。不用主人示意,聰明的良駒在看見懸崖的那一刻便已放慢了速度,在距離那群侍衛不遠處猛地停了下來,跺了跺腳緩去衝勢。

飄然下馬,俊逸出塵的臉上冰冷如常,頎長的身子倚馬而立,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如夜的黑眸帶著說不出的魅『惑』,嘲弄地看了眼擋在身前的侍衛,取下掛在馬上的長劍,開口道:“沒想到軒轅殿下竟然如此隆重地歡迎本王,還真是讓本王受寵若驚。”

冷漠疏離的聲音,一如從前,在這空寂的山林中,清晰異常地傳入懸崖盡頭的三人耳中。

“靖王竟真的來了。”含笑看著不遠處那個風華絕代、即使麵對如此危境依舊華貴從容的男子,軒轅翎眸光微閃,對著他輕輕頷首。

“為了一個女子,值得嗎?”

此話一出,林憶藍覺得自己的女『性』魅力受到了鄙視,即使是這樣,那雙靈動的眼睛依舊緊緊地黏在白衣男子身上,沒空去瞪軒轅翎這個當著她的麵口出惡言的小人。

轉頭看向軒轅翎身邊的女子,皇甫逸風冰封的黑眸漸漸展出笑意,聲音不響,卻堅定異常。

“值得。”

那一刻,林憶藍也跟著笑了,燦爛如春暖花開時節的豔陽,似要把隔了他們的冰雪都化開,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靈動起來。

莫名的安心,就仿佛隻要有他在,天塌下來都不怕。

趴在追風背上的混球雪白的腦袋轉了轉,發現了林憶藍所在的位置,輕快地躍下了馬背,搖著尾巴奔著林憶藍跑去,似乎想回到主人身邊。

然而,卻在下一刻,被林中飛來的四隻箭給包圍了起來。

雖然混球有著天然的隱形衣,但在周圍的人僵持著不動的情況下,那隻從馬背上躍下的白團兒,從一開始就暴『露』了,若是一開始關注著,想要發現這個唯一在雪地上移動的物體,也不是難事。

箭羽破空聲,原本緊張的氛圍變得更加劍拔弩張。

追風低鳴了幾聲,四肢不安地跺著。

看著身前的那四支箭,皇甫逸風像是意料之中般,掃了眼兩邊的樹林,然後緩緩走上幾步,將那隻被箭嚇得縮在雪地上微微發抖的冰狐拎了出來,抬頭看向一臉悠閑笑意的軒轅翎,冷聲道:

“軒轅殿下到底如何才肯放人?”

“放人是不可能的,就要看靖王有沒有本事救到了。素聞靖王文武雙全,隻是身邊護衛出『色』,從未在人前顯『露』身手,不知今日我們可否有幸,能親眼得以一見?”看了眼空地上那些侍衛,軒轅翎又補充道,“這是北陸最優秀的五十名護衛,還請靖王不吝賜教。”

軒轅翎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一戰,在所難免。方才示意弓箭手發箭,隻是提醒皇甫逸風做好準備,軒轅翎已經仁至義盡,接下來,就不會有惻隱了。

聞言,皇甫逸風不置可否,重新轉身回到追風身邊,將手中依舊沒緩過勁來的混球放到追風背上,撫了撫似乎有點不情不願的追風,然後,沒有一絲猶豫地走進北陸侍衛的包圍圈中央。

執劍而立,黑眸清冷,白衣飄飄。

一時間,那不再收斂的氣勢竟威懾住在場的五十人,愣在原地,竟不知這開場戰要如何的打。

無關武藝,氣度使然。

所有的寧靜,在軒轅翎抬手的那一刻,碎得四分五裂。

四麵八方狂湧而來的飛箭,密密麻麻地撲向皇甫逸風。

箭雨中穿梭的身影,帶出一道白光,挽出劍花罩擋住全身各處要害,對一些本可以閃過的流箭不屑一顧,將大多數的精力放在攻敵上,他是來救人的,不是自己脫險的!

泛著寒光的劍在他手上猶如輕靈卻又氣勢磅礴的巨龍,將飛向他的箭撥開,順便挑了幾支反『射』回去,瞬間,湧向中央的單向箭成了雙向,漫天的箭雨中間或有幾支倒飛出包圍圈,沒入林間,接二連三地傳來重物落地聲,那片靜脈的古林間,漫起了淡淡的血腥。

見皇甫逸風用最小的傷害換取最快的突圍,林中湧出的箭數也似乎在漸漸減少,周圍那五十名侍衛竟不顧自己是否會被誤傷,齊齊飛身躍入箭雨中,拚著他們的『性』命,擾『亂』皇甫逸風禦箭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