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行醫

北陸軍營一角。

幾個軍帳之間的空地上,此時早已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隊伍,隊伍的首端,放置著剛從帳中搬出的桌椅。

眾人或是兩三聚集相互談論著什麽,或是翹首看著遠處,像在等什麽人。

“真有這麽神?該不會是唬人的吧?”一人將信將疑地問道。

“這可由不得你不信,上次我們也不知咋回事全體鬧腸疾,痛的我喲,差點就在地上滾了,跟死了一回似的,連軍醫都沒辦法呢!結果那位姑娘一來,一眼就看出我們吃了什麽,而且『藥』到病除,還教了我們調理的法子,管用的緊呢!”

“沒錯沒錯,那姑娘,別看她年輕,簡直就是個活神仙!聽說上次有個守夜的士兵著涼咳嗽了一下,正好被她撞見,要他趕緊回去休息,否則『性』命都不保。那家夥完全沒把這當回事,結果第二天就咯血了,真的被她料準了,那個士兵前幾天,剛埋了呢……”說話的人,一臉的惋惜,若是那人能聽那位姑娘的勸告,也就保住一命了!

“而且,她不僅醫術高超,醫德也是無人能及的高尚,你想啊,隻要哪裏有意外,她就能這麽及時地出現,說明她一直在關注我們的生命質量,如此宅心仁厚,不得不令人敬佩!”

“可是,聽說她隻是個人質啊……”

一旁的人斜眼看了看方才提出質疑的戰友,對他的無知感到驚悚,一副語重心長樣:“你還太年輕,一些事情還不能像我看得這般透徹。凡是經過這位神醫診治確定是需要靜養不宜打戰的人,將軍都下令把他們送回去了,你說,連將軍都對她的話如此信服,總不可能坑我們吧!更何況她與二殿下共用一室,有如此禮遇,怎麽可能隻是個人質?必定是殿下發現她其實是個世外高人,這才留下重用的。”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原來就是今日要來的這位神醫啊?!簡直料事如神!一點小『毛』病就能要了人的命,看來我真的要好好詢問一下如何調養!”

“正巧我今日醒來時頭有點疼,軍醫哪管我們這些小病啊,能不能請這位神醫幫我看看是否會危及生命?”

“我這隻手也有點不適,正好請她看看……”

“……”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討論至興頭上時,不遠處的拐角走出一名女子,隨意挽了個發髻,一身淺綠襖裙,簡單的裝束,卻掩不住她滿身的靈靖之氣。

頓時,人群一陣沸騰,不斷有人高喊“來了!來了!”,接著,原本歪歪扭扭時粗時細的隊伍頓時變得整齊無比,排在前頭的難掩激動,排在後頭的滿心期盼。

一路上被人以不是在看一個人的目光夾道歡迎,林憶藍欣然接受,直直地走到桌邊,掩去嘴角燦爛的笑容,笑得一臉溫和寧靜兼淑女,對著眾人禮貌地點了點頭,道:“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打造神醫形象,一靠氣度,二借流言。

這一嘛,對林憶藍完全小菜一碟,她隻要隱藏起本『性』,基本就有幾分模樣了;而這二嘛,她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坐享其成的。

在軒轅翎的禁足令解禁的那一日,她在營中晃『蕩』尋找逃跑之法,結果沒找著逃跑的路線,倒給她撞上了一帳子食物中毒的士兵!於是,出於醫者的本能,她就好心幫了那名軍醫一把,又教了那些士兵辨認什麽樣的食物是不能吃的,沒想到那群士兵個個蹲在她周圍,一副學習養生之法的嚴謹莊嚴的態度,最後,她在一帳士兵感激涕零的軍禮***門繼續她的逃跑規劃。

後來,她又遇到個正在執勤的士兵,隔三差五掩嘴咳幾下,一開始林憶藍還沒注意,隻是全神貫注地在附近勘查地形,到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仔細觀察那名士兵後才發現那是肺炎,於是作為一個醫生,好管閑事的美德再次閃現,建議那人回去好好休息。後來的事,她並不清楚,隻知道,這塊空地上多了一張桌子,每次隻要她經過,就會被一群人逮住問東問西,問來問去都是一些小『毛』病,害她曾一度震驚良久,沒想到北陸的士兵竟然會虛弱至此,連睡夢中震了一下都要找到她這裏來谘詢。

時代的差距造就臉皮厚度的差距,林憶藍對那突來的神醫稱號泰然處之,完全沒有得之莫名的心虛,反而頂著這人民給的封號到處行騙,搖擺軍心,偏偏還有越來越多的人屁顛屁顛地跑來讓她蒙,麵對那些揣著小『毛』病卻一臉快要升天的緊張模樣的士兵,若是不稱了他們的心,林憶藍自己都會覺得不好意思了。

“神醫姑娘,我今日晨起有點頭暈,您給看看是不是某些不治之症啊?”見終於輪到自己,一名士兵連忙挽了袖子湊上前,向林憶藍畢恭畢敬地問道。

“我看看。”裝模作樣地伸手搭上那人的脈,林憶藍似在觀察那人的麵相實則暗自揣度這人看著麵生,似乎是新來的。

前麵幾個都是“老顧客”了,腦子已經被林憶藍裏裏外外漂洗了數次,“打戰時切不可衝鋒在前”的思想已經深入他們的內心,因此林憶藍都以“小『毛』病,沒什麽大礙”給打發掉了,現在送上個新麵孔,當然要好好招待一下了!

微微地顰起眉,林憶藍的臉『色』漸漸變得沉重,看得那名本就有點擔憂的士兵的心也跟著猛地一緊,連忙開口:“姑娘,可是什麽疑難雜症?”

“小哥,不妙啊不妙,你這是塵肺病,像你們這種職業的人最容易得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林憶藍全身帶著猶如聖母般的光輝,滿口胡言,將冶煉金屬的職業病給搬到了戰場上,反正工作環境相似。

“沉廢病?這是什麽病啊!聽都沒有聽說過!”聽到林憶藍那“不妙”二字,士兵的心都沉到腹部了,這樣就廢了?聽名字好像很恐怖啊!

“沒錯,這是一種職業病,長期吸入粉塵,沉到肺部,組織被破壞了,肺的功能就散失了,這樣一來,最後就不能呼吸,窒息而亡,小哥,你要注意了!”依舊是一臉的嚴肅,林憶藍隨口曲解著“塵肺病”的概念,聽得那士兵差點沒頭昏得眼冒金星,雖然一個字都沒聽懂,但這不就從側麵反映了這絕症的難治嗎?!

士兵臉『色』愈發悲慟,抓著林憶藍的手連聲追問:“姑娘啊!剛剛前麵有個哥們也頭暈,您說他隻是‘低雪鴨’,並無大礙,為啥到我這就成這麽個怪病了?!”

“小哥,同一種症狀不一定就是同一種病,每個人的體質不同,所以才需要大夫給不同的人看病啊,要都是一樣的,大夫豈不是要去喝西北風了?你的體質本身就易吸入飛塵,遺傳的,你要怪也就怪你父母吧。”林憶藍語重心長地解說道,但那解說詞病人依舊一個字都沒聽懂,隻聽懂了最後一句,原來說來說去,就是他自己命不好啊!!

對於病因的解釋,林憶藍的語言雖是千變萬化,但總的概括一下就隻有一個套路:原發的——遺傳的——後天缺陷的。一般情況下,每每隻要她搬出“遺傳的”,一般人都會悲痛欲絕地撤離,怨念自己的命,但總會有些某些頑固分子會窮追猛打,拽著林憶藍的手問憑啥就他命不好了呢,這個時候林憶藍就會在心理學的理論中夾和著哲學的概念,七拚八湊把這兩門最複雜的學科糅合成更複雜的解釋,將那人說得差點口吐白沫,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提出下一個問題時才罷休。

很顯然,眼前的這位小哥所受的打擊已經超過了他的承受範圍,完全沒有功夫去質疑,因此也就不能聽到那強悍的解釋。

“兄弟,振作點,神醫說過,我們這病隻是在初期,隻要注意著點,就可以痊愈的!”站在他身後來複查的一名士兵見前麵的人跟曾經的自己一樣一蹶不振,連忙出聲安慰道。

“我們?你也得了這怪病?”那人一聽,連忙抬頭緊緊地抓住身後人的手。

“何止啊?還有我!”

“我也是!”

“我好像也是的!”

“……”

頓時,隊伍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紛紛響起應和的聲音。

“這……”那名士兵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跟自己同命相連,頓時又疑『惑』地轉向林憶藍。

“我不是說過嗎,這是職業病,他們都跟你一樣的體質,又整天在滿是飄塵的戰場上劇烈運動,當然也會吸進大量的塵土了!”林憶藍圓謊的本事也已經登峰造極了。

“沒錯,兄弟,神醫說過,治病的根本就是去除病因,隻要我們不再吸入那些毒氣,不就好了嗎?”身後的士兵將林憶藍以前告訴過他的話又轉述給他聽,“所以到時候打戰,讓那些體質好的家夥衝鋒去,等塵土落得差不多時我們再攻過去,既不會影響到戰況,又能保護我們自己,豈不是很好?”

對於一個士兵來說,國家利益和生命之間隻能兩者選其一時,當然是以國家為重,但如果兩者都可選,當然是最好的了。林憶藍當然不會笨到將一個“絕症”說的毫無救治的辦法,那樣一來,要是這些人抱著反正必死的心態都給豁出去,在戰場上愈戰愈勇,那她不就白費功夫還倒幫了北陸一個忙嗎?於是,她在給予打擊的同時,又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原來如此,這個法子好,我怎麽就沒想到呢!”一拍腦門,那士兵頓時轉悲為樂,對著林憶藍連連道謝,這才放心地離去。

“這位小哥又是哪裏不舒服啊?”笑『吟』『吟』地招呼下一個,林憶藍打量了一下,熟人,隨意講講就放行。

打定主意,剛想伸手去把脈,一道夾著蒼勁力道的老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嗯……怪不得總是叫我神棍,原來你也這麽幹的啊!”

林憶藍一驚,一扭頭,便看見那欠扁的老頭一臉恍然大悟地撫著他的長須,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好奇她這次又會捏造出個什麽東西來。

“你……”

“殿下!”

林憶藍方想把那老頭趕走,身後突然響起接二連三的下跪聲,眾士兵帶著驚訝對飄然而來的一個俊美男子行禮道。

停在桌前,軒轅翎媚亮的眼睛掃了一遍周圍,然後落在桌子另一側那個坦然的女子身上,仿佛真的是在行醫救人,而不是坑人被抓包。

嘴角輕揚,軒轅翎清潤好聽的聲音帶著一絲挪揄:“若是喬將軍看見這場景,林姑娘覺得,他會怎麽做呢?”

實在沒想到,原來喬洛遍尋不到的擾『亂』軍心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軒轅翎突然覺得,他生平第一次,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居然讓這樣頭疼的人物在軍營裏自由走動!

“我說的是實話,貴國的大將軍若是知道了,煩請殿下轉告一聲,出兵帶口罩,戰鬥力會大大提升的!”起身有禮地向軒轅翎行禮,林憶藍麵『色』不改,這些人再聰明,也絕不可能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那個怎麽看怎麽暴力的喬洛會怎麽做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把她挫骨揚灰給滅了。

“姑娘的話,記住了。”沒有驚訝,軒轅翎依舊淺笑,微微地頷首,隨後又轉向林憶藍身邊的老人,問道,“先生,現在就出發了嗎?”

“那邊已經準備好,差不多可以上路了。”對軒轅翎點了點頭,老人又掛上一副老頑童的嘴臉,笑眯眯地對著林憶藍招手道,“丫頭,你是打算自己走呢,還是要我叫人架你走呢?”

“去哪裏?”林憶藍眼中玩鬧的神『色』一收,謹慎地問道,總覺得,他們兩人像是有陰謀!

“去了就知道了。”樂嗬嗬地徑自離開,老者知道,她一定會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