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難歸的沽寧人臉上洋溢著驚喜而難以置信的神情,每一個人都跳起來,抓住了手頭最近的武器。何莫修摸了個空,四道風把一支衝鋒槍塞到他的手中:“謝你啦,兄弟。”

何莫修足愣了一下,輕鬆和狂喜,維持了一秒鍾的時間,但是唐真起身的時候看見了橋墩下晃動的一個人影,驚呼一聲:“鬼子!”她開槍,連射的機槍聲讓人心繃緊,人們輕聲罵著撲向自己的位置,日軍用比昨晚更猛烈的火力還擊,槍聲頓時又響徹了這個早晨。

歐陽沒開槍,他已經迅速地看清了日軍要做什麽,炸藥已經綁在橋墩上,河那邊的一個日軍正要按下發火器。歐陽大聲叫道:“保住橋!等待援軍!”

龍文章開槍,他那隻手受傷了不好用,開了好幾槍才打斷連線。一個日軍被伊達催促著去接上連線,伊達惱火地大叫:“壓製!炸橋!”藏在對河街口的坦克開始開炮,硝煙和爆炸頓時籠罩了這邊的橋頭。

山頭的郵差焦急地聽著城裏傳來的戰鬥聲,他又回頭看看地平線,地平線上的國民黨軍隊已經近了很多。郵差拚命地舉起槍在頭上揮動,向那些人飛跑了過去,邊跑邊喊:“喂,這裏!”但那支軍隊忽然停滯著不動了,模模糊糊地有些嘈雜,有一個人在大聲地說話。

郵差繼續喊道:“這裏在打仗!鬼子在殺人!救命呀!”還是沒人理他,那些人寂靜了一下,忽然爆發出驚人的喧嘩,是這邊都能聽得見的歡呼,郵差看見很多人在擁抱,很多人把帽子扔上了空中。他對空放了一槍,槍聲在曠野上傳開,歡呼仍繼續,但終於有一騎向他馳了過來,馬上的國民黨兵連武器都沒拿,很遠就向他揮著雙手:“勝利了!”郵差愕然:“什麽?”

騎兵大聲道:“剛傳來的消息!鬼子投降了!抗戰勝利了!戰爭結束了!”

郵差仍愕然:“他說投降就投降?”他想起眼前的處境,他換了哀求的態度:“可是城裏還在殺人哪!”

騎兵已掉轉了馬頭,郵差可憐巴巴地在後追著:“可是城裏……”

騎兵遠遠地說:“我們會派人去受降的!”

郵差哭笑不得地停了下來:“受降?”

210、難以置信

沽寧河畔一片狼藉,硝煙中已經沒有一個站立的人影,龍文章在硝煙裏爬行,他找到自己的槍,突然想起同伴,叫道:“歐陽?老四?六品……你們還活著嗎?”沒人回應,他忽然有些慌張,死並不可怕,可他也許要孤獨地打這場戰爭。

一個人影從他身邊衝過去,那是四道風,他把一個手榴彈摔過了河,河那邊傳來爆炸聲和慘叫聲。歐陽把暈迷的何莫修拖到一邊。六品不顧一切地在瓦礫裏扒著人,沒有人死,但都被炸得昏昏沉沉,他們根本沒了還手的力量。四道風被子彈追射著翻到歐陽身邊,剛一露頭,一發坦克炮彈把他身後的一座房子削塌了半邊,四道風苦笑著吐掉血:“援軍,他媽的援軍。”

歐陽瞪著看不透的硝煙,喃喃低語:“來了。我聽見他們來了。”

是有人來了,很多身影衝過煙幕,開槍,射擊,動作生硬。那是一直被擋在後方的沽寧市民。

歐陽狂怒地跳起來:“回去!都給我回去!”他張開雙臂,下意識地想擋住子彈,但一個被擊中的市民就倒在他的懷裏。

四道風開著槍:“又被耍啦!”

趙老大盡可能多地射擊著向市民開槍的日軍,一邊咬牙道:“我習慣了。”

日軍驚喜地發現這場橋頭的對峙成了一邊倒,他們的每一發子彈都能吃到肉,伊達終於從硝煙裏看清那些和他們對抗的人,他難以置信,用望遠鏡又看了一遍。

日軍終於接好了爆破線,一個軍官又按住了發火器,剛放下望遠鏡的伊達將他推開:“不用炸橋了!他們根本沒有正規軍!”他驚喜中覺得莫名其妙,帶著一點欽佩,但並不打算停止殺戮。

沽寧日軍司令部的長穀川住所,長穀川在已經快搬空了的房裏不停踱步,外麵兩輛卡車裝滿了他來沽寧後搜刮的財富。密集的槍聲和爆炸聲像是近在咫尺,身邊的火盆裏焚燒著文件,房裏亂得像在拆房子,一切都明白無誤地表明,末日已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