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依舊安靜，但父女二人卻相顧無言。視線交錯時快速移開，根本不在對方身上停留片刻。沈玉章是為了沈母而來，但重心似乎又不在她身上。
沈喬無心猜測沈玉章的想法，自他來後，她如坐針氈，就連平日裏最簡單普通的呼吸仿佛都帶了針紮的刺，一呼一吸間，盡是難捱。
“我去打個水。”
她拿起保溫壺為自己的離開尋到了個好理由。
沈玉章沒吭聲，默許了她的行動。
門被嘎吱推開，她反手合上。
沈喬呼出了口氣，心頭彌漫著的陰霾被日光破開，一片晴雲。
迎麵走過一位老人，他拄著拐杖，佝僂著身體，一隻手背在身後，慢悠悠的走。可突然，他扭頭又繞回了沈喬的麵前，盯著她那張熟悉的臉：“你是不是沈喬？”
他一邊問，一邊打量起她。自顧自的說：“沒錯，就是你，你們長得一模一樣！”
“大爺，有什麽事嗎？”被打量圍觀的沈喬心裏不大舒服，但出於禮貌，她停了腳步，主動詢問。
這人看著麵生，她沒記憶。
“你今天是不是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沈喬正要點頭，大爺的腰杆直了些，中氣十足的指著她罵：“你這小姑娘看著年紀輕輕的，心思怎麽這麽歹毒呢！為了一己私欲竟然逼得人跳樓自殺，還要給你寫血書道歉，你心腸真壞！”
“上了電視後還狡辯，你再狡辯也沒有用，全國人民都知道你做的那些壞事了！你得慶幸現在是新社會了，你要是在我們那個年代，你這種女人是要被拉去浸豬籠淹死的！”他麵露凶光，腦袋上稀疏的頭發跟著他手指一抖一抖的，看著氣得有夠嗆。
原來是路人黑。
平白無故遭到一頓罵的沈喬無語凝噎，想解釋又不想解釋。
在大爺結束了初輪的感想後，她不痛不癢的說：“大爺，如果有空的話把新聞發布會的後半部分看完，我已經澄清過了，那個人不是被我害死的，是他欠了巨額債款，無力償還崩潰自殺了。”
沈喬有預感，這不是她第一次解釋，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解釋。
大爺怒了，他用力的篤了下拐杖，聲音洪亮：“什麽欠錢自殺！那封血書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說的就是你害的！”
“你是不是覺得老頭子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了，把我當小孩耍？”
“我可是我們村唯一一個上過初中，考上高中的，我不僅識字，還會一筆好書法。”老大爺自證似的把自己的學曆都搬了出來。“那個小夥子用自己的血給你寫了一封道歉信，字字泣血，句句落淚，沒人看了會不動容，就你這個黑心肝的！”
“就有你這個黑心肝的無動於衷，還往人大小夥身上潑髒水，你真該死！”他生氣極了，方言都飆出來了。
老爺子本就嫉惡如仇，今天機緣巧合下讓他逮到了犯罪分子，他想罵醒她，讓她回歸正途，可‘喪良心’的沈喬不僅無動於衷，還一直企圖辯解的舉動把他徹底惹怒了。
喪良心本喪的沈喬心煩的掏了掏耳朵，解釋無果的她看出了老爺子的固執和八頭牛都拉不回的倔，索性隨著他說了：“你說的是，你說的是。”
她何必執著於他的想法，她已經把證據擺在了眾人麵前，鐵證如山，清者自清。
真正追逐真相的，到了這個地步會鬆口道歉。而他們這類隻相信自己，看到自己聽到的，即使證據懟到眼前，也會選擇視而不見，繼續將莫須有的罪則安在她頭上。
浪費時間。
好不容易擺脫沈玉章，現在還來個老大爺。
沈喬頭疼的歎了口氣，她繞過老大爺要走。
“誰讓你走了！”
“？”
“？”
老大爺拽住了沈喬的衣服，這個舉動不僅讓沈喬疑惑住了，不遠處伺機而動的陸澤安同樣愣住了。
“我跟你說了這麽多，完全就是在浪費口水！你害死了人，難道一點都不怕惡鬼索命嗎？”
“可惜那個小夥子一條命了，該死的人是你，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就把命賠給她。”
老大也板著臉教訓了沈喬一大堆，普通話和方言交錯，有時她聽不懂內容，但一些‘該死’‘賠錢貨’‘溺死’‘大逆不道’等詞和普通話發音相似，她摸準了大概意思。
“你說夠了沒有，口水都要噴我臉上了？”沈喬被說的煩了，輕易的將剛才尊老愛幼的想法丟了個幹淨。
“不理你你是不是還起勁了？都說了那個人是欠了巨額債務，走投無路下才跳樓自殺的。”她秀氣的眉頭皺起，發出了靈魂疑問：“你年紀大了，是不是腦子也不好了？這麽聽不懂人話。”
“你兒子呢？怎麽不護著你這個正氣使者，難不成那個跳樓的是你兒子，你現在是來替他討回公道的？”
老大爺被她這麽一嗆，都破音了，“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可是長輩！”
並且拿出了無法破解的態度及長輩攻擊。
“我沒結婚還是小孩，你這麽大的人和我這個小孩計較什麽？”
沈喬一笑，還以‘我還是個孩子’攻勢，用魔法打敗魔法。
她盯著他腦袋像倔強的幾根毛發，回憶以一個溫柔的笑：“大爺，你可以替他討回公道，但在這之前，記得先幫他把那幾個億的欠款還了。他在下麵知道有你這麽個好人肯定會特別欣慰，然後放心離開的。”
但大爺終究是大爺，還是個生了病的大爺，他拿出了‘我就這樣，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的態度，繼續教訓沈喬。
沈喬也許無法堵住他的嘴，但不代表她沒辦法離開，她抬起腿走人。
“世風日下！真是道德敗壞啊！這醫院為了賺點錢竟然連殺人凶手都放進來，隻能保證我們這些病人的安全啊！”大爺原地高聲叫嚷了。
不得不說他這陰招很有用，先把病房裏的沈玉章給吸引出來了。
沈玉章怒氣衝衝的出來了，老大爺被他這陣仗嚇了下，以為他這是要找他算賬，但沒想到他衝著沈喬去了。
“逆女，你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去！”話落，一個巴掌甩到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