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什麽都是按部就班,生活是,工作也是。在夏天泱泱著不肯離去的八月,我對我的工作逐漸失去了往日的**。我想也許是夏天的熱潮將我腦子衝壞了,或是讓它困頓了,想歇息一下,所以才這樣慵懶地不動不想。

青島一年一度的啤酒節是一個盛大的集會。在別人都去湊熱鬧的時候,我跟Midy終於湊到了一起。Midy帶著準老公,我帶著小記,我們一起到啤酒城的棚子裏喝鮮啤。不知是心理作怪還是真的因為啤酒是剛製出來的,我覺得比外麵賣的紮啤要鮮很多,品不夠。那天我們幾個人喝了二十杯。一斤一杯!好在喝的不急,沒把我灌得太暈。喝到最後,前麵的酒勁兒就下去了,反而清醒了起來。

我玩心不減,拉著小記帶我去坐高空滑車。滑車從下麵緩緩升上去,就開始有人尖叫,我們也大笑。等到往下滑的時候,我開始怕了,車速由慢加快,我的心也越來越怕,周圍除了風呼呼的聲音就是我的叫聲了。小記在我邊上也一樣。我們都是張大著嘴呼叫的。很刺激。而Midy跟林大鵬則去坐沒有危險的旋轉木馬了。下來後我的腿都軟了,靠在小記身上好久也不動。直到Midy過來拉我一把晃我一下,我才醒過來,然後我們孩子一樣哈哈大笑。快樂好象離我們很遠了,好象隻有童年才有。今天,我們又都找回來了。我們都是過家家的孩子,喜怒哀樂,都有。

世界就是小,有一些人我們不想碰到卻還是要見到。我們在遊戲的地方停下來想打槍。這時,身邊走過來一群人。起初我沒注意,餘光中發現有一人很麵熟,扭頭一看,正是程誌。我還好,可以跟他打個招呼,一旁的Midy臉立刻就變了色。程誌看著我們周圍的人,確定著我跟Midy到底是跟誰一起來的。我怕會有什麽岔子出來,忙說我們到那邊去了,說完拉了Midy就走。小記眼尖立刻跟過來,拉上了旁邊兒跟那婦女說遊戲原理的林大鵬。

興致是沒了,於是我跟Midy同時建議,回去吧。

我們到雲霄路上的飯店混掉了晚飯,然後又步行到附近一個小酒吧消遣。林大鵬很少來這樣的場所,他一路上都在說自己是土老冒,不知道酒吧是個啥樣。Midy就說就是一個屋子裏麵有桌子椅子,能喝東西能說話。我就在一邊笑,小記也笑。然後,我們一進去,林大鵬就泄氣一樣說:這就是酒吧啊。Midy說,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然後我們都笑。

人守一小瓶啤酒,玩著色子,誰輸了誰就對嘴吹。不管是賴皮還是運氣好,總之我沒輸過。倒是那林大鵬,幾乎沒拉地喝。他每喝一次,就搖搖頭說再喝我就醉了,我們這些傻大兵可玩兒不過你們。其實他酒量很好,在黨政機關做事,有幾個不能喝酒的。考慮到Midy跟林大鵬住得遠些,還沒到十一點我們就出來了,各自回去。

他們很幸福。小記說。

是呀。我說。

你不想也擁有這幸福嗎?

小記,我現在有點兒累,趕快回去衝個涼睡覺,明天還要上班呢。

你現在隻學會了回避。然後是一路的沉默。

我也不再說話。看似都心鏡平和,而心裏卻翻著無味瓶,怎麽著都不是滋味。我還是無法拿捏我們的感情,無法在心中有一個明確的斷論。所以,我隻有選擇回避,盡量不要自己去想去麵對。

(8)

天氣沉悶著不肯通朗起來,生活也沉悶著,世界都快沉悶得將我壓抑窒息了。忽然之間我又被公司的通知解救了!公司派我到北京一個合作單位監管一段時間。我們公司與各大城市的貿易公司都有往來,每年也都要從我們各地分公司派人到各貿易公司去監管我們的業務,通常時間為三個月到六個月。按往年這樣的工作都應該是總務部或業務部派人過去,今年不知道為什麽選到了我們人事部。但公司這麽決定自有公司的道理,我隻要本本分分做好我的份內活兒就夠了。

麵對小記我卻難以開口,我的離去肯定會讓他難過,那是我不想見到的。可我想要離開,我不想再在這樣一種兩相沉悶的感情中再掙紮,而又是我自己將自己將小記拉進這種沉悶的。所以,我想站離一點,遠一點,讓心躲到一個靜的地方,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從小記來了青島,從我不再排斥他給我的情人般的關心照顧,我就是在接受著他的感情。就像前麵兩段失敗了的感情一樣,我隻是做了接受者。於是,從我意識到這些而在我心中形成的影子從最初班駁一點,到現在,已經將我整顆心都籠罩住了。陰陰的,濕濕的,涼涼的。我沒有任何力氣也沒有勇氣將它驅逐出去,也沒有能耐將陽光放進去照得亮堂幹爽起來。

終究還是我心中沒有明確,我對他的感情到底有沒有男女的愛,是僅是兄妹情,還是我對他為我所做的種種及一片癡心的感動?當這所有的想法炸彈一樣輪番在我腦中爆炸的時候,我的大腦就混沌得如一鍋煮得粘稠了的粥,怎麽也理不出頭緒,怎麽也想不明白。於是,我隻想到了一個字,逃!逃出這個圈圈,逃出周圍所有人的視線,我就會自由就可以大口地呼吸,就能將心中所有沉悶的濁氣都噴吐出去,或許我心就會透徹起來。

小記卻沒有任何我想象的難過與傷心,他很平靜,說你去吧,離開這個環境全當是到外麵去散心了,不就三個月嘛,我在這兒等你。

我知道他心裏很不舒服,他越這麽說,我心裏就越難過,就越覺得不舍得,我就止不住又將淚落下來。

小記就坐到我身邊來伸出手給我抹淚。他這一舉動,使我本是斷斷續續的眼淚就像灑在地上的珠子,劈裏啪啦四下濺落開來。小記卻在笑。傻丫頭,又哭,你心需要靜一靜,這是好事兒。然後就抱著我哄孩子一樣逗我。

等我靜下來的時候,小記就說,他相信我做的決定的,他說他也知道將來的我的決定,放我出去,是希望我會為自己做一個理智的決定,而不是這樣懵懂著接受他,那樣我心裏會有憾。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與他接吻。他的吻溫濕而帶有淡淡煙草香息,深入而美好。

(9)

從我做了離開大風的決定,我就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等著他到青島來,我們見最後一麵。

他或許猜到了我們的結局,也猜到了我心中的決定。所以,他提前三天發郵件告訴我,他有機會路過青島,但隻有半天時間,隻能看看我就走。

是的,隻能看看我就走。如果這半天時間我們想在一起,那當然也是可以,機會是自己創造的。但他說的,就像我現在心裏所祈禱的,隻見見就算。

從我們在上海見麵後,我們幾乎沒了聯係,他發過兩封郵件問我怎麽樣,說你怎麽跟蒸發了一樣找不見蹤影了?我也裝作忙著好久沒上網的樣子說我很好,我沒失蹤,隻是工作忙得焦頭爛額,恨不能長出三頭六臂。他還用以前撒嬌的口氣跟我說,不行,再忙也不能忘了我,也一定要記著我!我反應的冷淡告訴他我現在心裏的決定。於是,他的信就也消失了。

因為忙著工作的交接,事情就很多,中午沒到樓下吃飯,趕著時間將下午的活兒提前忙完。然後在近三點的時候,才脫得開身,找了個到市人事局辦一些事的借口出來見大風。

他見了我,伸出胳膊要攬我的腰,我明白那是在試探。我躲過了,他發出一聲幹笑。你又漂亮了。

是嗎?你也更瀟灑了。

你就會哄我。他說。

他下午六點多的班機,但五點鍾就得從這裏坐出租車出發。青島的機場距市區比較遠,即使自己開車,也要近半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就找了個小茶室坐著聊聊天。

你都挺好的吧?他問。

挺好。我說。

你在mail裏說得自己忙得都不行了,嚇得我都不敢打擾你,今天見了你,看氣色這麽好,我就放心了,可要注意身體呀,女孩子的身子是嬌貴的。

我笑。你看我不是都挺好的嘛?

這次太倉促……不能多陪你,你別生氣……

我沒對這話做任何回答。你妻子還好吧?

他顯然沒預料我會在半路上問這樣一句話,從我們在一起後,他的妻子一向是我們談話的禁忌。挺好的。他斟酌了一下說。她……懷孕了。

恭喜你要榮升為爸爸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人事工作做的,我現在特別喜歡盯著一個人的眼睛審視這個人的內心。此刻,我就在盯著大風的眼睛一刻也不放鬆。

他眼睛看看手裏的茶又看看我,但並不像我一樣眼珠不倒地直視我的眼睛。眼光變動兩次後,他下了決心一樣不再回避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說話。謝謝你一直都這麽寬容我,你能這麽說,我真的很高興,我也知道,你說的話都是發自真心的。

以茶代酒吧。我說著舉起茶杯與他的碰了一下,然後喝了一大口。沒有味道。

他也與我一樣,喝了一大口。他拿起茶壺向兩個杯子裏又倒滿。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我思考了很多,對感情的理解也比以前更深刻了……

我看到,他的眼角閃動著晶瑩。我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可我的眼中分明也有模糊的東西在跳躍。

我以為對於我跟他的這段感情我早就放下了,以為我不會有太大的波動,不會再為分手而哭泣。可我在他上出租車前,有一種一定跟他擁抱的衝動,我覺得我們以後可能再不會有擁抱了,所以我一定要在最後的時候要一次,我永遠不要它消失在我記憶中,我要感覺一份溫度。

我說,大風,抱我一下吧。他就用力地擁抱我,非常非常用力,以致力量都在顫抖,像要就這樣把我卷走。我笑著對他說上車吧,拜拜。可我的笑一定要比哭還難看。他戀戀不舍地上了車,搖下車窗,衝我揮手。我靜靜站在依然熾熱的太陽餘輝中,站在發動起來的車邊,衝他揮手。

他走了。

我抹掉眼邊淌出來的兩行淚,在街上左右看著,想著自己該往哪裏去。我不想回住處,也不想去單位,我不想見任何我認識的人和認識我的人,我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緩緩自己的情緒。可這紛擾的世界堅硬到無法將我的悲傷吸收,一個個發出去又被碰撞回來,在我心中擊蕩。

去海邊走走吧,我想,隻有大海最能包容我們。

於是,叫了出租車,到石老人海水浴場。那個浴場比其他幾個浴場都幹淨,水清沙好人也少,在那裏走走坐坐,把心裏的故事說給大海聽聽,心情也許會好起來。

一走在海邊,心就異常地靜了下來,所有的悲痛與傷心都不在,所有的快樂激動也平靜得如清清流水。我深深呼吸著,感覺愜意無比。我給大風發了個信息:好好愛你的妻子,做一個好爸爸,希望你,家庭幸福美滿!

我手裏握著手機,等待著大風的消息,我知道他還在與我剛才一樣心難過,所以他的信息回來得很慢,是經過了反複思考下了決心後才回複過來的:雲兒,能認識你,我一生的福。我用我今生的全心為你祈禱,祝你一生快樂幸福。珍惜劉小記。

我回他:我會的,與你一起後,我懂得了思考幸福,也懂得了把握幸福!一路平安!

他回過來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