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看著在清晨的陽光裏，4大隊的4架驅逐機魚貫飛上藍天，杜劍南那是滿腹的鬱悶。
“杜，杜少尉，對，對不起。”
劉向明在昨夜自責憤怒的一夜沒合眼，此時兩眼紅腫的怯怯站在杜劍南的身後，忐忑的道歉。
“這關你什麽事情，難道怪你有一個禍國殃民的漂亮表妹，或者怪你沒同意那個瘋子當你的表妹夫？”
杜劍南勉強打起精神，笑著對劉向明說道：“別拿一個二百五的罪行來懲罰自己。”
“杜少尉，你真大度，我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劉向明紅著眼睛，被杜劍南感動得無以複加，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也不是很大度，你得請我吃一頓福州——”
“一定，一定！”
劉向明連杜劍南的話都沒有聽完，就連連點頭。
“你還得請你表妹作陪。”
杜劍南繼續說道。
“啊？”
劉向明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傻望著杜劍南。
“開個玩笑而已，忙你的去吧；哈哈，我去品嚐福州的美食去了。”
杜劍南朝著劉向明擺擺手，很隨意的轉身離開。
留下了依然傻站在原地，在心裏麵患得患失的劉向明。
——一
杜劍南的一身飛行員服太紮眼，用徐葆畇‘陶醉’的話來說，‘一上街就會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想要吃東西不被人圍觀，就得變得低調。’
他和徐葆畇的個頭差不多，就借了徐葆畇的一套場兵服穿。
今天整個青雲譜機場，似乎就杜劍南一個飛行員是‘閑人’。
所以也沒有向導帶路，杜劍南騎著一輛借來的自行車，出了機場。
一路上，迎麵不斷駛過來一輛輛汽車，馬車，還有結隊行走的人群，絡絡不絕。
人人都是一臉興奮的歡聲笑語，車上，手裏，都是花環和各種物品，還有旌旗。
應該是前來為昨天的大捷慶祝，慰問的南昌民間團體。
當然還有一輛輛的軍車，拉著大量的軍用物資，呼嘯著快速開過。
因為今天的慰問，都是南昌各界民間團體的自發行為。
在昨天有西方記者出席的表彰會裏，蘇軍飛行員一個都沒有露麵。
所以在中國飛行員和航委的一再要求下，蘇軍指揮官們同意今天的慰問，將由參與鬆山攻擊的蘇軍飛行員們來接待。
杜劍南騎著自行車，輕盈的在碎石黏土鋪設的公路上麵飛馳，經過了兩道戒備森嚴的沿途哨卡，就完全出了機場管製區。
——
陽光晴好，和風送暖，在河流密布的平原裏，種滿了綠油油的小麥和油菜。
放眼望去，令人心曠神怡。
在更遠處，有著很多的村落。
不過都是幾乎清一色的茅草屋，隻是偶爾有著幾棟‘氣派’的青磚瓦房，不用猜就知道是一些富人家的屋子。
“真是貧瘠啊！”
杜劍南歎氣點起了一支煙，心裏麵不覺得沉重了很多，遊山玩水探訪民國南昌古城的興致，頓時也消減了很多。
騎著自行車繼續沿著公路前行，路過一條河流的時候，杜劍南看到河岸兩邊的岸堤坡地上麵，有很多麵黃肌肉的大人，老人，小孩子在挖野菜。
杜劍南心裏微動，停下了自行車，朝著橋邊的幾個大人小孩走了過去。
那是一對男女夫婦和兩個小孩，大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小得大約五六歲，打扮上看不分明男女。
一家四口穿的衣服，都是補丁摞著補丁。
不過都洗的幹淨，大人孩子的頭發也梳理得整齊，臉上洗的也很幹淨。
看到一個騎著自行車的軍官停下了自行車，大步走了過來，一家四口都有些驚惶。
兩個小孩子躲到媽媽的身後，那個女人低著頭不敢抬頭.
倒是那個男人一副領地被侵犯的模樣，警惕的望著走近了的杜劍南。
杜劍南看了那個男人竹籃裏麵，有地菜，蒲公英，還有別的他認不出來的野菜。
“挖野菜？”
杜劍南掏出一支煙遞向那個男人。
“嗯。”
那個男人生硬而沉悶的吭了一聲，卻並不去接杜劍南手裏的煙，而是低頭彎腰繼續在河堤上尋找野菜。
“地菜好，地菜豬肉餃子特好吃；你們這是準備中午包餃子吃麽？”
杜劍南有些尷尬的收回手裏的煙，饒有興趣的望著籃子裏麵綠油油的地菜。
“噗呲——”
那個一直低著頭不敢看杜劍南的女人，沒忍住，笑了出來。
“咯咯，包地菜豬肉餃子。”
那個十來歲的小女孩也笑了出來，然後砸吧著嘴巴說道：“娘，我好多年沒有吃到餃子了，真想吃。”
“娘，我好餓，我想吃飯。”
那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一聽說吃，也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那個女人。
兩個小孩子的話，說得那個女人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一滴滴的滴在蔥翠的野菜籃子裏。
杜劍南也傻愣在原地，嘴巴裏的煙頭都掉在草地上麵。
“乖，咱們這就回去吃飯。”
那個女人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背對著杜劍南站了起來，聲音沙啞的如同含滿了沙子的磨礪。
“吃野菜囉，吃野菜囉！”
那個小孩子高興的跳了起來。
於是，杜劍南明白了。
他的臉變得通紅，連忙掏出口袋裏的一把銀元，明晃晃的朝著那個六七歲的小孩子遞了過去，帶著強笑說道：“小朋友，叔叔給你的。”
明晃晃的銀元，在陽光下閃著灼灼的光芒，看呆了這一家四口。
“銀元唉，我都沒有摸過是什麽樣子。”
那個十來歲的小女孩，一臉驚奇的望著杜劍南手裏的十幾塊銀元。
“謝謝軍爺，我們不要；軍爺是空軍麽，打日寇飛機的那個？”
看到杜劍南紅著臉孔上麵滿臉的真誠，不帶有絲毫的戲弄或者憐憫，那個男人的臉色就好看了很多，聲音也不像剛才‘嗯’得那麽的生硬。
“對，我就是空軍，專門打日寇飛機的空軍；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請收下來給小孩子買點吃的。”
杜劍南真誠的望著那個男人。
“嗬嗬——”
那個男人高興的咧嘴笑了起來，連連擺手說道：“軍爺，別看我們挖野菜，可是去年年頭好，下了大雪，等麥子熟了我們都不缺吃的了，到時候給丫頭包一頓餃子吃。銀子我不要，隻要你們能好好的打日寇，讓這些畜生別來禍害咱們老百姓。”
望著一家四口走向不遠處的一個村子，兩個小孩子一路又蹦又跳的灑下滿路的笑聲。
杜劍南的眼睛不禁變得濕潤起來。
這一家四口，到最後也沒有接受他的銀元。
隻是一個勁的說杜劍南為了百姓的日子，冒死打日寇，他要是拿了銀子，一輩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自己也一輩子不安心。
反而還羞愧屋裏實在破舊的不能見人，也確實拿不出來東西招待他。
不然一定請杜劍南進屋坐一坐，吃頓飯。
並且堅決的跟杜劍南約定，等到麥收，一定請杜劍南到他家吃一頓餃子。
“這個國，這個家，這些偉大而淳樸的人民！”
在春風裏，杜劍南不覺淚流滿麵，上了自行車，朝著機場回路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