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強製休息了一個多星期,因為火葬場缺人手,才又把我叫回去。領導在我上崗前找我談了話,說我要端正自己的工作作風,盡自己的本份,嚴格遵守工作製度,總之,是一大堆屁話,他隻是要我按照程序把一個個死的或者‘活的’人推進去,然後讓他們變成一堆白灰。為了生活,我必須聽他的,如果不是為了老婆孩子,我他媽何必在裏麵受那份兒罪。特別是傍晚,陰霾的天氣,那種謀殺的感覺更加的強烈,一切都沒有完,才剛開始,隻是一個開始。

第二個發出慘叫的是一個隻有六歲的孩子,是溺水死的,那孩子跟我兒子差不多大,讓人心疼啊,這個世界上悲慘的事情有‘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一說。如果是我的兒子冷冰冰的躺在那裏,作為一個男人我也抗不住,死者的家屬當然不冷靜。年青的夫妻倆在親人的陪同下來送兒子最後一程,本來他們是不想讓孩子他媽來的,因為孩子他媽在家裏已經哭得死去活來。

在悼念廳中,孩子躺在冰棺裏,所有的親人圍著一圈,看這個孩子最後一眼。那孩子安靜的躺著,像隻是睡著了一樣,親人輪流送上了一朵白色的**,其實這些**在焚燒時,我都得扔掉,這是規定。但是我總不能衝上去說,別送了,浪費錢。那樣我會被很多人揍,畢竟這是對活人的一種安慰,孩子的父親是個年青的男人,應該沒有我大,大概是一夜之間,年青男人的頭上多了很多的白發。

在他們進行完了送別儀式後,廳裏的哭泣聲一片接著一片,孩子的外婆哭得撲倒在孩子麵前,說啥也不鬆手。家人都在勸,說什麽不能把眼淚流到孩子的身上,這樣他沒有辦法輪回。有輪回嗎?真他媽混蛋的話,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要是有輪回,我趕個時髦,下輩子別做人了,心真的受虐,還是做棵樹吧。

趁那些人拉住孩子的外婆後,我跟另一個同事把孩子推進了焚燒廳,毫無準備的,當我把孩子倒進爐裏,那個死去的孩子竟然掙紮起來,他在喊:“媽媽!”

我聽到了,同事也聽到了,這也許是多數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喊的第一句話。多麽刻骨銘心的話,母親經過十月懷胎,生下了骨肉相連的孩子,母子連心,坐在錄像廳裏看的母親即使沒有聽到,也感覺到了。孩子的母親發瘋的衝進來,在我還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她的手伸了過去,那是個危險的動作,如果我的同事沒有及進反映過來,那麽我們都得陪這個勇敢的母親一起去見閻王。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喊我是凶手!那個母親伸出手,用指甲狠狠的劃破了我的臉,哭喊道:“你這個凶手!是你,是你殺死了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其他人也進來了,都拉住她,勸的勸,拖的拖,好歹我不用再被她打,最後她傷心過度,昏了過去。孩子的骨灰在四十分鍾後出來了,骨灰很少,因為孩子身體本來就很小。看著孩子的骨灰,我真他媽的想抽自己,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個還沒有長成人的男子漢十八年後會輪回來找我算帳嗎?

不用等,沒有等到這個小男孩投胎找我報仇,他媽就來了。大概過了半個多月時間,這個女人就死在了火葬場門口,當著我的麵,她一刀刺進了自己的心髒。我想救她,想用我這雙殺人的手救她,可她當場就死了,血流了一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第二天報紙上登的是‘母親失去兒子悲痛欲絕,火葬場自殺身亡’,上麵寫的與我無關。

但是我能騙自己嗎?那女人是報複,**裸的報複,她要的是我的良心不安,或許她問過上天,問我有沒有良心,問我為什麽見死不救。

那段時間我很消極,回到家裏也不愛說話,還愛上了喝點兒白的,媳婦兒體貼的給我煎了碟花生米,好就著下酒。醒時不敢說的,我醉了什麽都敢說,把一切都告訴我媳婦兒了,媳婦兒第二天跟我哭,她說她怕,結果抱著孩子回了娘家。醒了我挺後悔的,這事兒告訴哪個女人會不怕啊?我怪自己酒後誤事兒,所以帶上了禮物去丈母娘家接媳婦兒和兒子。畢竟媳婦兒對我是有感情的,經過一翻懇求,她的心軟了,哭著跟我說:“要不,你別去那兒上班了?我還能工作,能養家。”

我一聽,火大了,堂堂一個男人,能讓媳婦兒養著自己?那我太他媽沒出息了。結婚那麽久,我給媳婦兒第一次下保證書,我說我以後再也不喝酒再也不亂說話,不編那些故事嚇唬你了,要是我再犯,你就跟我離吧。不知道媳婦兒是感動還是傷心,她哭了,最後抱著兒子跟我回了家。

從此以後,那些話,我沒有說過,那些事兒,也沒有斷過,隻是我不敢跟人提了。我原本以為這件事就是壓在我心裏的石頭,不死永遠也不會搬出來,但是那天上網鬥地主的時候,有個牌友說起了你們,說你們是有真本事。我沒什麽錢,可是我所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希望能和你們見麵談談。我的地址是江蘇省無錫市,我姓楊,電話1366816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