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樂一聽,腳後跟都發涼,寧淑鳳走了,怎麽個走法?是別處高升,還是有問題下去了?但不管怎麽說,寧淑鳳不在這邊就很不方便,該辦的不辦,辦了也不盡心,什麽都成了形式過場,想要揪出左家良,難。

“小夥子,咋了?”門衛老大爺再次翻眼,看了看有些頹廢的馬小樂,抖身一笑,抬手摘下老花鏡,捏在手裏掂量著,“人走了也不一定是壞事!”

馬小樂一聽,如同吞下顆暖心丸,回陽了,“大爺,寧主任到哪兒高就了?”

“高就不高就我可不知道,辨不清,但是,權重了。”老大爺揮手把老花鏡掛在了鼻梁上,“檢察院反貪局。”說完這些,老大爺沒再說出一個字,不過馬小樂也不需要再聽,抬腿就往外走,直奔檢察院。

二十多分鍾後,榆寧縣檢察院反貪局局長辦公室裏,馬小樂見到了有些茫然驚愕而又驚喜的寧淑鳳。

“你終於還是來了。”寧淑鳳旋即平靜了下來,淡然地看著馬小樂,這種平靜淡然讓馬小樂有幾許失落,本來的熱情高漲瞬間冷卻。

“哦,是來了。”馬小樂有點不知所措,局促地搓了搓手,有些後悔來得太冒失。

寧淑鳳看到了馬小樂表情的變化,知道他心情的落差。寧淑鳳心裏在慨歎,她哪裏是看起來那麽淡然,馬小樂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巨石,而她是枯井,巨石的一次投入所掀起的軒然大波,讓她極盡歡愉,然而波瀾沉寂後,是更大的枯寂,她連之前那點僅有的平靜也不再擁有了。寧淑鳳一直很痛苦,渴望而又恐懼,她很想馬小樂能隔三差五地來投入,然而又害怕馬小樂會將她的生活激蕩的支離破碎。權衡了很久,寧淑鳳最終決定讓一切都隨風而過,也許人生本如此,兩條生命線偶爾的交叉,激出炫目的星火之後,終歸還是要平行而去的。

但是寧淑鳳並沒有真正做到,小小榆寧縣,巴掌大的地方,作為農林局副局長的馬小樂,尤其是負責沼氣建設推廣項目,平常一般的動向,她都知道。有時,寧淑鳳覺得馬小樂走遠了,便會找報紙看,因為那上麵經常有沼氣推廣的消息,根據這樣的消息,就能大概知道馬小樂的情況。

寧淑鳳表麵上平靜,實則暗流湧動。

一旁的馬小樂,雖然局促,但腦袋並沒有失靈,迅速打開運轉,越想越不對,他之前可是跟寧淑鳳聊過,要她不必太在意那些事情,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沒有任何自責的地方。當時,寧淑鳳似乎也理通了,算是能坦然接受一切了。

“裝的,肯定是裝的。”馬小樂暗道,抬頭看看寧淑鳳,響亮地說道:“寧大姐,你變了。”

“哦,是嘛。”寧淑鳳似笑非笑,表情稍稍輕鬆了點,“我不覺得。”

“唉——”馬小樂一聲長歎,盯著寧淑鳳,“寧大姐,如果你覺得我不該出現,那今天是我錯了,跑到紀檢委問了一圈,又這麽唐突地找到這兒來。”

“調過來有段時間了,我誰也沒告訴。”寧淑鳳道。

“哦,在這裏還好吧。”馬小樂扭頭看看,“辦公環境好像好很多。”

“環境並不重要,都是外在的東西。”寧淑鳳道,“內心的東西才是一切。”

馬小樂對寧淑鳳的話並不是很理解,但不管怎麽說,他覺得沉悶壓抑,也許這個時間不適合交流。“寧大姐,感覺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要不改天吧,改天再和你聊點事情。”馬小樂起身,邁出步子。

不過剛邁了兩步,馬小樂就後悔了,為啥這麽衝動呐,坐下來慢慢聊聊,或許寧淑鳳的心境就開了,到那時才能知道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剛才自己不也斷定她的冷淡是裝出來的麽!再說,其實冷淡不冷淡也沒啥,關鍵是要她給點建議,幫幫忙,看對左家良這樣的人,該怎麽個搞法。

馬小樂懊惱地向門口走去,話都說出來了,現在還怎麽折回頭。

“你有什麽事情,現在就說吧,瞧你來得這麽急,應該是挺趕時間的。”寧淑鳳突然開口了,“如果我能幫得上,當然都好辦。”

這話,因為時機恰到好處,一下把馬小樂的情緒給挑了起來。“哎呀,寧大姐,你還沒變,還是那麽好!”馬小樂停腳轉身,滿麵笑容,快步走到寧淑鳳辦工桌前,“寧大姐,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會變得那麽冷漠殘酷呢!”

“我這樣算是冷漠殘酷?”寧淑鳳輕皺眉頭。

“對,非常冷漠非常殘酷!”馬小樂刻意強調著,“對我來說,幾乎難以接受,所以剛才迫不得已要走,其實話一說出來就後悔了,但沒法子,說都說了,不過還好,寧大姐你呼喚了一聲,救了我!”

“你還是那樣,永遠都那樣。”寧淑鳳看馬小樂這般說辭,貌似無奈地搖了搖頭,其實是帶著點愜意的。

“是,我永遠都會是這個樣子。”馬小樂笑道,“寧大姐,所以你跟我在一起不必多想,一切都是安然的。”

“你能做到安然,可我能麽?”寧淑鳳道,“雖然我是你大姐,但在某些方麵,比你脆弱多了,在你進退自如樂逍遙的時候,我隻能是無限擴張著我的欲望,縱然有一時恣意極致的樂爽,而過後,更多的是難耐、空虛和煩躁,所以我寧願選擇遠離你。”

“你的思想包袱永遠都放不下。”馬小樂盡量笑著,不想讓氣氛太過嚴肅,“有些你感覺壓得你喘不過來氣的事情,其實可以彈指即去,無非就是心態問題,寧大姐,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你不應該像蝸牛一樣,背著沉重的外殼。”

“大道理我都懂。”寧淑鳳道,“你以為我沒開導過自己?沒用的,我的性格決定著這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遺忘。”

“好,那就遺忘。”馬小樂點頭笑道,“寧大姐,最好你現在就遺忘掉你想遺忘的事情,我隻是你當初縣委黨校函授班的小同學,現在我有事想谘詢你,或者說想請你幫忙。”

“說吧,隻要我能幫得上。”寧淑鳳鬆了口氣。

“我想先問問,你現在到什麽檢察院反貪局,和以前紀檢委有啥不同,都管些啥。”馬小樂很認真,他想從寧淑鳳的話裏,看看能不能管到左家良。

“以前在的紀檢委,那是黨內設的一個機構,專門檢查和處理違法的黨員。如今在的反貪局,是國家的職能部門,專門管國家工作人員的,隻要他們有貪汙、賄賂或挪用公款等職務犯罪,我們就可以立案偵查。”

“哦,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馬小樂點點頭,心裏琢磨開了,左家良是黨員,而且是個老黨員,可能算是國家工作人員麽?化工廠廠長,不是啥國家機關單位呐。

“紅旗化工廠廠長,這位子上的人算啥?”馬小樂問,“算國家工作人員麽?”

“那當然算。”

“哦,我怎麽給忘了!”馬小樂一拍腦袋,“紅旗化工廠是國企,那肯定是了!好,太好了!他左家良還是能落在我手裏!”

“左家良?”寧淑鳳道,“你想扳倒左家良?”

寧淑鳳問到這裏,馬小樂也就把他和宋光明、吉遠華之間的恩怨講了,左家良作為他們的心腹,又將到農林局當局長,如果不扳倒他,以後他的日子會很難過。

“哦,我知道了。”寧淑鳳微微點頭,“你也不容易,扳不倒宋光明和吉遠華,隻對左家良動手了,可是想動掉左家良,也不是個容易的事。”

“肯定不容易。”馬小樂道,“背後宋光明肯定會保他,不過這樣才好,沒準到時把左家良扳倒,還一塊兒把宋光明那東西也給辦掉呢!”

“你想得也太簡單了。”寧淑鳳道,“很有可能你連左家良都辦不掉。”

“辦不掉我也認了。”馬小樂歎氣道,“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怎麽說也得抗爭抗爭,起碼讓他們知道,有些事情也不是隨心所欲的。”

“你想怎麽個搞法?”寧淑鳳身子靠在椅背上,“有沒有啥證據?”

“沒有,啥都沒有,但我知道左家良肯定有問題,而且還不是小問題。”馬小樂道,“如果真的都揪出來,估計槍斃他十次都足夠!”

“那沒用,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說。”寧淑鳳道。

“所以嘛,寧大姐,這不找你來了。”馬小樂道,“你給指點路子,省得我走彎路,耗時耗力又不見效果。”

“左家良的事我多少也了解一點,先前的就不要過問了,取證困難。”寧淑鳳道,“就現在紅旗化工廠裏的事情,估計就夠他蹲一輩子大牢了。”

“真是可惜!”馬小樂懊悔地拍了下大腿,“當初我在紅旗化工廠時間太短,沒了解到啥情況,要不現在多少也能有點線索可以著手。”

寧淑鳳聽到這裏,身子向前一探,“馬小樂我問你,你可得老實回答我,你是不是早就想到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