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說的都是事實?”鄭平安有點納悶地看著吉遠華,他不太相信吉遠華的慷慨陳詞。吉遠華告訴了鄭平安,說馬小樂好色,在沙墩鄉政府大院裏亂搞男女關係,而且還很貪婪,總是利用職務便利為自己謀私利,到各個村吃拿卡要就不說了,關鍵還能對公款打主意。
“鄭縣長,我吉遠華說得絕對屬實!”吉遠華說得斬釘截鐵,隨即又表現出一副不無擔憂的表情,“鄭縣長,你說這樣好色、好貪的人,報紙怎麽能這麽來報道他,簡直亂了套!”吉遠華越說越氣,漸漸提高了聲音,“我們縣裏樹典型,是有經過討論的,並不能隨隨便便就讓媒體這麽胡來,我看這事跟宣傳部有很大關係,他們沒有把好關,沒有和市報搞好關係。”
“嗯,應該是這麽個事情。”鄭平安對吉遠華也還算是客氣,畢竟他是有關係的人,要不也不會到縣政府辦幹主任,“小吉,你反映的情況,我會和生強書記溝通一下,這對我們縣是有好處的,你先回去吧。”
麵對鄭平安,吉遠華非常的恭順,畢竟這是縣裏,不再是沙墩鄉了。
吉遠華走後,鄭平安陷入了沉思,憑多年的經驗,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吉遠華以前在沙墩鄉和馬小樂不和,有宿怨,要不不會這麽激動。那麽這樣一來,吉遠華的話可信度有多少?這兩天來,縣裏對馬小樂這個人才討論得很熱。就在上午,常委會上還提起了他,覺得像這樣的年輕人是可以重用的。但是現在,不管怎麽說吉遠華來反映問題了,作為一縣之長,應該有責任把把關口。
鄭平安想,如果吉遠華是出於泄私憤說得都是假話或者是誇大其詞,那一切都不足為掛,像馬小樂這樣的人才,真的是可以好好重用一番的。如果馬小樂說得都是事實,也不僅僅是簡單的一個否定結果。因為很明顯,市報這麽宣傳他,就是在為他造勢,讓他得到提拔重用,這說明馬小樂他挺有後台,這種情況下,如果縣裏充耳不聞,那必然要讓馬小樂的後台惱火。
鄭平安覺得應該和周生強商量商量,畢竟這榆寧縣他是縣委書記,一把手,但好在他們的關係還不錯,平時有啥事還都能相互溝通一下。像周生強和鄭平安這樣黨政兩派能真正交流的,比較可貴,這一點,原因有二:一是源於縣委書記周生強的性格。此人是個直腸子,說話不拐彎,做事不搞背後動作,正是這樣的性格,讓鄭平安和他算是能得以坦誠相待;二是源於周生強和鄭平安的年齡。他們兩人年齡都五十多歲了,這一屆任職幹下來,也差不多該退二線了,沒有啥混頭了,既然沒混頭,也就沒必要鉤心鬥角打壓對方助長自己了。
鄭平安把電話撥到周生強的辦公室,說有點事情,周生強說也有事情正要找他,並要鄭平安一起到小會議室去一趟。小會議室是常委們開會用的。
一進會議室,周生強已經到了,正坐那兒喝水。“來來來,看看咱倆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你要說的是不是沙墩鄉黨委的那個馬小樂?”
“對,是他!”鄭平安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怎麽,你也聽說了?”
“聽說啥了?”周生強一頭霧水,“那馬小樂有啥事?”
“沒啥事情。”鄭平安不想先把沒有根據的事情說出來,那不是他的作風。
“哦,不管怎樣,我把我的想法先說說。”周生強道,“我已經讓人通知沙墩鄉黨委書記莊重信了,向他多了解些馬小樂的情況。”
“定下來要提拔他了?”
“對!”周生強回答得很幹脆,“我正在考慮該讓他到哪個部門,從報道上來看,這小子挺活套,腦子好使,還有股闖勁,綜合我們縣的情況,我考慮的兩個位置,不知你有沒有啥意見。”
“哪兩個位置?”
“農林局和經貿委。”周生強很認真地說道,“我們縣雖然靠海,但畢竟地方不大,沒有啥相關產業,把馬小樂弄到經貿委去鍛煉鍛煉,熟悉一下我們縣域經濟大環境,尤其注重沿海地帶的產業開發,讓他去折騰折騰,沒準也能出些成績。可是我有考慮到,咱們縣說到底也還是個農業大縣,尤其是西部丘陵地區,農業生產比較落後,還靠天吃飯呢,馬小樂不是農村長大的麽,對農村感情深,也熟悉農村的情況,所以我又想把他弄到農林局去,看看他能不能對全縣的農業再做出點舉措。”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如今咱們縣的勢頭在全市四個縣裏是大不如以前呐,是需要培養一批有膽魄、有能力的年輕幹部,讓他們發揮敢闖敢拚、能闖能拚的長處,推動經濟跨越式發展,在四個縣的競爭中迎頭趕上,勇當咱們通港市縣域經濟的領頭羊和排頭兵!”鄭平安點點頭說著。
“嗬嗬,真是有一套,你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我就不行,沒那麽多詞,想起來就隨便說。”周生強對鄭平安說道,“不過現在學習也用不上了,要是再年輕那麽五六年,還有點幹頭,說不準會讓秘書好好給我整套詞來,咱也鏗鏘有力地說說!”
鄭平安聽了,剛要哈哈大笑,秘書小劉敲門進來,說和莊重信聯係過了,還有五分鍾就到,是不是該喊組織部部長嶽進鳴了。
“嗯,時間也差不多了,喊吧。”周生強對鄭平安道,“我把進鳴也喊來了,這也算是一次民調談話,或者說政審。”
“那當然是。”鄭平安想了想,趕緊說道,“剛才我不是跟你說有事麽,利用這幾分鍾時間抓緊說說,讓你有個數。”
“哦,那趕緊講。”周生強看著鄭平安。
鄭平安便把吉遠華告訴他的一切,又都告訴了周生強。周生強一聽,呼地一聲站起來,“那怎麽能行,如果要是這樣的人,我不但不提拔他,還要撤他的職!”
“這事也不一定,聽說而已。”鄭平安道,“而且即使是事實,咱們還得考慮下馬小樂的後台?”
“後台?”不繞彎子的周生強眉毛一緊,“什麽後台?”
“不知道。”
“不知道?”周生強很納悶,“那你怎麽知道他有後台。”
“就從報道看出來的!”鄭平安道,“像這樣的樹立典型的宣傳報道,按照程序應該是要和縣委宣傳部打招呼的,但是一切都是靜悄悄的,直到文章見諸報端,我們才知道沙墩鄉還有馬小樂這麽個小能人!這說明什麽,說明他上麵可能有人,直接就安排下來讓市報去這麽搞了!”
“嗯,是這個道理!”周生強點點頭,“不管怎麽樣,先了解了解情況,但願你所說的都不是真的!”
鄭平安笑笑,說他也這麽希望。
幾分鍾後,嶽進鳴和莊重信先後來到了會議室。棗紅木的會議桌透著威嚴穩重,要不是桌麵上白瓷茶杯和琉璃煙灰缸作襯墊,很容易讓人覺著是張死人板板。
莊重信很拘謹,因為他不知道被縣委書記喊過來是咋回事。等到周生強開口問起馬小樂的問題時,他才緩了口氣。
“馬小樂是個人才!”莊重信很肯定地給馬小樂先來了個定性。
“你不能袒護下屬,應該實話實說,這是對我們黨的事業負責!”周生強道,“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隱瞞,不誇大,我和平安縣長還有嶽部長都在,這也是對馬小樂的一次民意評估。”
“我知道,周書記、鄭縣長、嶽部長。”莊重信挨個說著名字點著頭,投去溫和的目光,“本著對黨和人民高度負責的態度,我莊重信絕對實事求是地回答領導的任何問題!”
“嗯!”周生強微笑著對鄭平安點點頭,開始了問話。
一個多小時候,莊重信已經要虛脫了,事實上,他本著對馬小樂和他本人高度負責的態度,並且有隱瞞有誇大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周生強明顯是相當滿意了,扭頭望望鄭平安,似乎在征求意見。鄭平安咳嗽了一下,探身附在周生強耳邊說了幾句。周生強嗬嗬一笑,對嶽進鳴道:“進鳴,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裏了,下麵我們和重信隨便聊聊,你看看有啥事先忙去吧。”
嶽進鳴探腰躬身,麵帶笑容,“好咧,周書記、鄭縣長,那我先去了。”繼而又直起身子,口氣頓時不再那麽柔和了,“莊書記,你再陪周書記和鄭縣長聊聊吧,我先忙去了。”
“好好好。”莊重信連忙站起來,“嶽部長你忙去,辛苦了!”
嶽進鳴離去,會議室裏的氛圍似乎一下輕鬆了許多,周生強和鄭平安也有說有笑起來。莊重信明白,剛才是民調、政審,不能不嚴肅,現在是閑聊,用不著那麽假惺惺地裝肅穆了。
“周書記、鄭縣長,啥時有空到我們鄉裏去指導下工作啊!”莊重信滿臉堆笑,從公文包裏拿出還沒開封的軟盒中華,“嘶啦”一聲拉開裝封線,又“嚓嚓”幾下撕開封口,忙不迭失地給周生強和鄭平安敬了煙。
鄭平安點上煙吸了一口,看了看畢恭畢敬的莊重信,“重信,你也點上啊,別那麽拘謹,就是再隨便聊幾句。”
“好,我點上!”莊重信笑嗬嗬地道。
“重信,吉遠華吉主任以前是你們的副鄉長,當初他到縣政府辦來,我們也沒找你談話,現在想聽聽你對他的看法。”
莊重信一聽,立刻琢磨開了,怎麽會突然問起吉遠華來了,他已經到政府辦當主任這麽長時間,咋還要聽他的看法?莊重信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過來,肯定是吉遠華在鄭平安麵前詆毀馬小樂,而且鄭平安把事情也跟周生強講了,他們兩人也拿捏不準。莊重信很想把吉遠華說成是一錢不值的東西,可不能,怎麽說現在他是政府辦主任,如果那麽說了,豈不是對周生強和鄭平安的一種否定?可是也不能說吉遠華好,肯定了吉遠華,那就是對馬小樂的否定。
“嗬嗬,這個問題不太好說。”莊重信尷尬地笑了笑。
“但說無妨,這次談話不在任何記錄,也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周生強嗬嗬地笑了,“重信,別有啥顧慮,你看我們不是把進鳴支走了麽,目的就是要你大膽地說。”
“這個,這個嘛,嗬嗬。”莊重信為難地道,“馮義善鄉長都說過了,我就不在重複了,隻是有一點需要補充一下。”
“嗯,行,我們明白你的意思,你還要顧及義善的麵子,有啥補充的就說說吧。”鄭平安笑了,扭頭看看周生強,“生強書記,你看呢?”
“行,那就補充幾句吧!”周生強點點頭。
莊重信的補充隻有一點,就是強調吉遠華之前在沙墩鄉的時候,和馬小樂不合,平時兩人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什麽,但背地裏卻鬥的特別厲害,尤其是吉遠華,因為看不慣馬小樂的能耐和上升的勢頭,所以心理上很不平衡。比如上次鄉裏提拔副鄉長的事情,本來按照德能勤績,應該是馬小樂當選,可後來還是吉遠華上去了。莊重信這麽說意思很明顯,周生強和鄭平安一聽就明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說行,知道了。
莊重信走後,周生強說看來馬小樂沒啥問題,能用,吉遠華的反應隻不過是泄私憤的言行而已。
“對,你說的很正確。”鄭平安道,“吉遠華省裏有關係,不管他有沒有問題,有多大問題,我們管不了,據說他過兩年還要調到市裏,那些我們都不考慮,但我們不能因為他而埋沒了人才,像馬小樂,既然能用,就要大膽地用,咱們得為我們榆寧縣考慮!”
“不錯,我也是這麽想的。”周生強點頭道,“現在要考慮下,到底該讓馬小樂到哪個部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