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倒黴的差事
聖旨到了,不可能不接的,而且不能慢著接:就算你已經睡下了,起來梳洗穿衣能有多久——你不能慢慢的來吧?
而且傳旨之人言明:速接旨。那意思就是,你隻要衣冠整潔,其它的就不必在意了,皇帝與傳旨之人都不會怪罪的;但是你如果來慢了,那可就是目無皇帝,一條大罪啊。
六安縣主一家人隻能從速到前廳接旨,沈五老爺和希蘭夫人的神『色』都很平靜,昏暗的燈光正好掩去了他們夫妻眼圈的微紅。
傳旨的太監看到六安縣主一家人跪倒之後,咳了兩聲掃了一眼沈五老爺展開聖旨宣讀起來;聖旨的大意不過就是沈五老爺是沈家謀逆罪人之一,所以要當晚押解進京。
六安縣主一家人立時變了臉『色』:眼下就要押解回京?
太監看到無一人開口,咳了一聲兒:“縣主,領旨謝恩呢。”
六安縣主這才起身叩頭謝恩接過了聖旨來,希蘭夫人此時終於大哭著跳了起來:“我要去找皇帝姐夫說話,怎麽可以這樣待我?!”
六安縣主也是一臉的惱怒:“女兒,馬上走,我們現在就要進京!”說完還讓人準備衣服,她和女兒要更衣。
一麵說著話,六安縣主一麵還扯了扯衣袖,很有一言不和就要大打出手的樣子。
太監就感覺到後背一陣冰涼:這差事,可不是他想來的;六安縣主之名,那可是如雷灌耳啊,最主要的是,他被打了也隻能是白打。
看現在摟著女兒安慰、一臉怒『色』的六安縣主,太監是不敢多說一個字:皇帝、六安縣主母女當然是不敢打的,但是她們母女把他打個半死不活或是半身不遂的,並不是稀奇。
太監把到嘴邊的那一句“來人,給我把那沈家逆賊綁了”給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因為已經要把“來”字喊出來了,所以他強行把話咽回去把自己給嗆到了,咳了好幾聲:貨真假實,可不是假咳。
六安縣主的丈夫程儀賓過來伸手相讓太監:“公公,我看您一路也辛苦了,不如就這邊坐下吃杯茶歇一歇吧。”
太監很為難,他來時皇帝可是下得嚴旨一定要盡快把沈五老爺押到京中的。
六安縣主沒有聽到太監的回答,一手牽著女兒,上前兩手揚手就給了那太監兩個耳光:“我知道,就是你們這些小人在皇帝麵前挑撥——我的女婿是入贅之人,再和沈家沒有半分關係,他沈家出了什麽事兒,怎麽能尋到我女婿的頭上?!就是你們這些小人,看不得我們家和和樂樂……”
她是越說越有氣,揚手又是兩個耳光打到了太監的臉上:她打耳光打得很熟練,熟練的雖然沒用半分功夫,但是早已經料到了太監會往哪裏躲,所以耳光是掌掌不落空。
程儀賓隻是在一旁拍手:“縣主,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嘛;公公,也是有難處的,你先消消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便不好了。”
看樣子他是根本不敢攔的樣子,隻是在一旁幹著急。
太監挨了四個耳光之後,終於認清了他的處境:如果他不到一旁吃杯茶,讓六安縣主母女和那個沈五老爺話別,八成他要躺著回京了——到京之後能不能活下來還難說呢。
六安縣主的脾氣天下人皆知,她絕不會就此作罷,一定會鬧到京中、鬧到皇帝、皇後的麵前:到時,倒黴的還隻能是他。
皇帝為了安撫六安縣主,第一個就會拿他開刀:這倒黴的差事,怎麽就點了自己呢?太監在心中發狠,如果讓灑家回去知道是哪一個在背後算計老子,老子一定要讓他好看。
一來,他不想吃個眼前虧;二來,也不想回京之後小命不保,所以他立時開口:“縣主息怒、息怒,奴才這不是正在想要不要向儀賓討些吃食嘛,這一路上奴才沒有吃上幾口東西,現在肚子還真是有些餓。”
六安縣主冷冷哼了一聲:“休要花言哄我,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然後我們一家人都要上京——讓我知道是哪個小人在算計我女婿,我一定要燒了他的府邸!”
太監聽了嚇一跳,旁人說這種話八成是氣話,不會當真做出來;如果是六安縣主說此話,那她一定會在青天白日之下去燒人家的府邸:到時不但不許人家救火,還會把對方的主子們都打一頓。
誰惹上這位六安縣主,誰就是上輩子沒有燒高香啊!太監聽到這裏哪裏還敢再說話,隻能欠了欠身子喃喃的兩句不知道什麽,一心隻希望六安縣主快去收拾東西。
他不是對六安不敬或是有怨氣,而是不敢再開口說什麽,天知道他萬一說出一句讓六安縣主不快的話來,會是什麽下場。
“帶他去吃碗麵就好了!”六安縣主摟過女兒來,不耐煩的很:“這個時辰了,又是叫人又是開火的,要多少銀子?有碗麵給他,也是看在皇帝的份兒上!”
太監苦笑著欠身謝過六安縣主:“奴才最愛吃麵、最愛吃麵。”
希蘭夫人卻在大哭:“母親,如果他不能活,女兒也不活了!”她兒子此時正撲在沈五老爺的懷中大哭,聽到這裏也叫:“父親、母親不能活,我、我也不活了!”
六安縣主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瞪了一眼太監又連忙安撫女兒:“拚著母親『性』命不要,也一定要保下我的女婿來,你自管放心就是。”
太監在一旁看得心裏七上八下,很想打自己兩個耳光:剛剛為什麽不跟程儀賓到一旁去?眼下看六安縣主的神『色』,她再遷怒自己的話就不會隻是耳光了。
他的眼睛在廳上掃了掃,對於長條桌上的那一根長長的、泛著光的木棍很是戒備:這東西看來用得時間不短了,這地方原應該擺放長劍之類的——不過他相信,這木棍絕不是擺設;他早就聽說過,六安縣主常常行使家法時,會用一根長木棍的。
太監看到木棍身上便感覺有些隱隱作痛,恨不能立時拔腿就出去。
程儀賓直到此時才一臉歉意的又過來:“公公,這邊請、這邊請;縣主的脾氣就是這樣,就算是皇後麵前,也是這個樣子的,你還是多擔待多擔待。”相讓太監先走,他隨後跟上;不過在走時,程儀賓回頭對著六安縣主輕輕的點了點頭。
伏在外麵偷看的紅袖和沈妙歌對視了一眼:這程儀賓,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在看太監的笑話。
紅袖看得心裏直想笑:程儀賓和六安縣主不愧是夫妻啊,當真是珠聯璧合,配合的天衣無縫。
太監走得飛快,程儀賓不過使了一個眼『色』給六安縣主,他已經快要走出廳堂了:這裏,他可是不想再多呆了。
程儀賓眼底閃過笑意,輕咳兩聲追了上去:“公公,你慢走,小心腳下。”
沈妙歌看得直搖頭,他現在十二分的確定一件事情,日後就算是得罪廉親王,也不會開罪程儀賓的。
紅袖輕輕一扯沈妙歌,悄悄跟著程儀賓到了偏廳上。
那裏已經擺好了點心與茶水,程儀賓很有歉意的道:“公公,那個縣主發了話,隻能煮麵給你了;不過我已經吩咐廚下,給公公好好的加料,再多配幾樣小菜。”
太監哪裏有心思吃東西,而且他也不敢說吃其它的:隻要六安縣主不要讓他吃耳光,他就已經很感激了。
“無妨、無妨;縣主賞給灑家的麵,灑家當然要好好的吃個飽。”太監口是心非;要知道,他雖然不討厭吃麵,但也說不上來喜歡吃麵。
程儀賓歎著氣坐下:“公公勿怪啊,縣主一向疼愛小女,上一次為了小女的事情,你也是聽說過的。”
太監點頭吃茶:何止是聽說過,他當初就想不聽說都不成,宮裏宮外說的可都是這位縣主的英雄之事。
“沈家怎麽成了謀逆?”程儀賓閑話了一會兒妻子的事情之後,話鋒一轉:“不過,我們那女婿和沈家已經沒有關係了,隻要縣主去和皇帝說清楚,很快我們一家人就能回來了。”一麵說著話,他一麵塞給了太監一疊銀票。
太監悄悄看了一眼,都是麵值五十兩的銀票,這一疊差不多有十幾張,便不動聲『色』的收下了;他心中對程儀賓生出了好感來,還是儀賓大人會做人啊。
對於程儀賓所說的“縣主和皇帝說清楚”,他可是心裏很清楚,六安縣主什麽時候會和人好好講過道理?她從來不是用拳頭、就是用木棍和人講理的——皇帝麵前不敢如此,但是撒潑哭鬧,六安也不止做過一次兩次了。
“儀賓,這也就是你我兄弟說話;”太監往前探了探身子,然後壓低了聲音:“怕是縣主也說不清楚的了,皇上這一次是極生氣的。”
程儀賓的臉『色』變了:“依公公所言,那是凶多吉少還是必死無疑?”
太監歎氣:“儀賓,這話便不好說了。”他輕輕在桌上叩了兩下,程儀賓的臉有些泛白。
“公公稍坐,我去去就來。”他起來匆匆轉去後堂。
太監知道他是給六安縣主通信去了,『摸』了『摸』袖子裏的銀子,他撫了撫臉:這差事也不算很倒黴,幾個耳光換五六百兩銀子,還是劃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