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魔窟!緬甸叢林簡直就是綠色魔窟!當時我們滯留在那裏後,無數的螞蝗從樹上、草叢中對我們爬來,鑽進我們的身體,吸食我們的鮮血……就在二彪子和蘇富貴手忙腳亂不停為我、也為他們自己拍打時,天下起了暴雨!雷鳴閃電中,山洪對著我們所在的低窪地衝來,洪流的響聲猶如萬馬奔騰……他們倆個架起不能行動的我往高處逃命!可在肆虐暴雨中,植被叢生的叢林泥濘無路,幾次跌滾三人都傷痕滿身,二彪子一交摔倒後磕破了嘴唇和麵孔,滿麵是血。我要他們丟下我先逃,但是倆個兄弟誰也沒有那麽做,繼續死命帶著我往上逃。暴風、悶雷、滂沱大雨和淚水中,我的眼淚在飛……
突然隻有十四歲的蘇富貴發出了一聲慘叫!他被毒蛇咬傷了手指。可當時作為累贅的我不能動彈,而二彪子滿嘴是血,無法為他吸毒,眼看他就喪命於此!危急中我命令二彪子:剁下他的手指!平時戰鬥中曆來勇猛彪悍的二彪子楞了一下,然後拔出匕首……閃電劃過的黑白世界中,被生剁手指的蘇富貴發出一聲聲無法忍受痛苦的慘嚎,我的心更痛!我答應過他的哥哥蘇富根,一定要把他活生生帶回……作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弟弟富貴是哥哥富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如果他有什麽閃失,我無顏麵對富根!可是我不能動,哪怕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不停祈禱著……
感謝在無名小壩子遇到的美麗仙女,是她送的療傷聖藥讓蘇富貴平安無事,而我在天亮時分也回複了行動能力……可是我們迷路了!到處是一模一樣的群山、到處是昏暗綠色的森林、到處是高大的樹木和出沒其中的各種各樣叢林毒物……天陰沉沉繼續下著濛濛細雨,我們像無頭的蒼蠅一樣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離開森林的路,更無法尋覓到自己部隊!饑餓和疲憊中,我們隻能對著大山嶺攀爬去,希望站到高處能看到人煙和出路。可是除了失望還是失望,我們徹底迷路了,瘋狂轉了一天後,我們竟然回到了中午走過的地方……而隨著夜幕降臨,我的身體又開始被無名烈火炙烤而無法動彈……
從那天以後,我們在倉皇狼狽中尋找出路和部隊……沒有補養,沒有方向,有的隻是饑餓難耐、渾身浮腫的同伴。緬甸的魔鬼森林在天晴時赤日炎炎,礫石流金,空氣似乎在燃燒。而下雨時候則是電閃雷鳴,濁浪滔天的洪水,還有被雷電攔腰劈成兩段千年古木和瘋狂傾瀉的雨水……渺茫!前路渺茫……萬幸有身體強悍的二彪子一直在照顧我和蘇富貴,可是日夜疲勞中,在一次和野狼戰鬥後,他也重傷了……無奈中,為了生存下去,為了能養好身體找到回家的路,我們在這個森林搭建了簡易樹屋安家休養。不過當時我們絕對想不到,這裏將是二彪子的埋骨之地……
休養了一段時間後,二彪子身體恢複了。我們開始分工,我和蘇富貴留下建築這裏做根據地,二彪子每天到森林中尋找人煙和出路……可是每次他都失望而歸,唯一的收獲打到的獵物和采摘到的野果,他甚至發現了一種能夠在細小果實上分泌鹽分的樹(注)。而有很多次,他幾天不歸來時候,我和富貴就提心吊膽……大半年了,十五歲的他長高了半個頭,但是沒有正常孩子的活潑,沉默得像一個小老頭,寫在他臉上的是茫然和憂鬱……絕望,無盡的絕望籠罩著我們,還有每夜我必須承受的神秘詛咒!火爆的二彪子每天罵:娘的,老子受不了了!就是母野人也給我遇到一個吧……
我們成了野人……為了生存,我們搭建一個大樹屋,架設了取水時候防止被象群攻擊的藤橋,還抓了些小動物飼養,儲備了很多幹果和野菜幹……為了節省衣服,甚至每天赤身**!日子開始富足穩定,可這不是我們要的生活!我們不知道狗日的日本鬼子投降沒有?我們思念祖國的山河!我們渴望接觸社會……但是每一次準備充足的幹糧後尋找出路都失敗了!我們被世界遺忘了,或者是我們遺忘了世界……隻有在茫茫森林的這個角落裏,我每夜承受痛苦的詛咒,二彪子每時每刻咒天罵地,蘇富貴沉默寡言地長大著,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無休無止!
五年過去了。五年的時間回想起來似乎是一眨眼的瞬間,但是沒有過的每一天卻是那麽漫長……有時候,我從水中的倒影看到自己,我無法相信這個未老先衰的老頭是我。二彪子則是瀕臨精神崩潰的邊緣,隻有富貴沉默地長大了,開始挑起我們三個人生活的重擔,他每天起來後就鑽進森林……除了狩獵到很多的獵物來改善生活,采摘更多的野果和野菜曬幹儲備外,我知道他不甘心就這樣過一生,在尋找出路……開始的時候,他會在森林中過夜,但是第二天傍晚一定回來。慢慢地他在森林中過夜的時間越來越長……到了最後有一次,他十天沒有回來了!我很焦急,二彪子更是不停地罵:這小子不是自己找到路離開了,就是被老虎豹子吃了,或者被母野人抓去做老公了了,美死他!
富貴回來的那晚,已經是天黑以後,當時我的詛咒已經發作,遠遠聽到他左腔左調地唱著:大刀槍,往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二彪子激動地跳起來跑出樹屋去迎接他,我的眼淚刷地一下出來了,他好好的!他活著!我雖然沒有把他活生生帶回祖國,但是他好好的。激動中我也有一絲疑惑,已經幾年沒有說一句話的他,為什麽開心地唱起了歌?當他和二彪子摟抱著走進樹屋看到我後,急忙結結巴巴說:鄭,鄭哥……我,我,我要,我要告,告……可是多年不說話的他越急越說不出來,說到最後一個告字時候他滿臉漲紅,最後沒有了聲音,隻剩下手腳比劃不停。我知道他有新的發現要告訴我,而這個發現是關乎我們三人命運大事,一定是!
二彪子開始暴躁地使大力搖晃富貴,我急忙製止他,讓他給富貴倒水拿吃的,同時對富貴說:別急!休息一下慢慢說。說不出來的富貴喝水時候,性急的二彪子自己動手開始翻富貴出門時候裝東西的獸皮袋,倒出不是很豐盛的收獲後,二彪子咦了一聲,抓起一樣東西看了起來……那是一個像紐扣一樣的寶石,妖豔的紅色中透露出詭異的碧綠光芒。看到二彪子拿起寶石,富貴突然發瘋了一樣,跳起來就去搶奪,而好奇的二彪子故意不還給他,還口裏嚷著:你說啊!你快點說出來你告訴我們什麽,我就還給你。可是富貴說不出來,隻是焦急的拚命去搶奪……
富貴的表情讓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但是我詛咒發作渾身無法動彈,隻能大喝一聲:彪子,還給他!別再逗他,讓他休息一會快點說。在我的製止下寶石回到了富貴手裏,但是二彪子的神情很怪異,他的麵色開始通紅,眼目劈裂東張西望起來,手則是不停在身上撓抓……我心中的不祥感覺越來越盛,急忙問二彪子:你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我的問話他沒有回答,而是猛地對著富貴撲去,將富貴撲到在地後用力撕扯身上的獸皮,遂然不防的富貴開始是躲避,後來看到二彪子瘋狂的眼後拚力反狂,可是發了瘋的二彪子竟然抓起我們煮東西的鋼盔,重砸在富貴頭上,鮮血湧出後富貴昏迷了……
我無法相信打仗時勇猛,平時對戰友愛護的二彪子竟然變成了禽獸!我希望我眼睛看到的不是事實!可是瘋狂違反人倫的事實擺在我的眼前!我想拉開伏在富貴身上的二彪子,可是我連手指都無法動彈,我想罵,使勁的咒罵他,但是我的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讓我說不話來!是道德和良知產生的巨大反感,讓我失去了語言功能……隻能眼睜睜看著昔日的戰友變成了禽獸,然後傷害自己親如兄弟的戰友!蒼天啊……為什麽我會中了莫名的詛咒,然後拖累我的戰友成為野人,都是我!是我害了他們!無名小壩子中的紅衣女人,你為什麽要詛咒我?
急火攻心後昏迷過去的我,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第一眼看到滿屋的鮮血,刺刀插在二彪子的胸口,他死了!從插入位置和力度看,他是自殺的……富貴則不知所蹤!我不吃不喝不動地呆呆看著這一切五天,直到蛆蟲從二彪子身上爬出,我才收殮了他火化。每一天,每一年,我的耳朵都在轟鳴,滿是二彪子禽獸一樣的粗喘聲……我搬離了三人居住的樹屋,回到我們剛到這裏居住時候建造的小樹屋。等待著富貴回來……可是又過了五年,我已經衰老得路也走不動了,我快要死了,富貴也永遠沒有回來!請看到的人一定把我和二彪子的骨骸帶回祖國!我辜負了蘇富根的重托……死不瞑目!
看完編號是二十的最後一塊木塊,花月容泣不成聲,張揚的眼中一片淚光模糊……
注:這是鹽酸果,在橫斷山脈地區有,每年夏季開花出細小的花,然後結出一串串果實,果實有西瓜籽大小,果實上分泌出鹽酸果樹從土壤裏提取的鹽分,味道酸中帶鹹,山裏獵人經常找來代替食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