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宿的顛簸,車隊在淩晨八點鍾左右來到了“雲霧山”下一個叫“八台子”的村莊。這個村子在當時來講是個大莊,有四五十戶人家,其中有一家財主。為了防備再出現小龍的事,家屬們都擠在這個大院套內,警衛士兵在院外擔任警戒。

這家的當家人姓李,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麵目和善,看樣子是外麵人。對我們非常熱情,食宿也安排得非常周到,每頓飯兩菜一湯。熱乎乎的暖炕,我們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一天,準備晚上加快點行軍速度,盡快追上大部隊。豈不知一場更大的災難正悄悄的向我們逼來。

家屬們這趟湯池鎮之行,雖然洗了澡,改善了生活。但是,“老部隊”的家屬們個個腰纏萬貫,金銀珠寶滿包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方圓百裏的歹徒們,而且越傳越神,最後傳到家屬們的高跟鞋掌都是純金的。

俗話說“有財莫外露,露財禍就來”。家屬們這一通招搖,驚動了雲霧山地帶的兩個大魔頭。這兩個大魔頭姓黃,是親哥倆。老大叫黃天英,是這一地帶最大的反動幫派大刀會的幫主,其堂口在雲霧山中的斷頭崖上一座關帝廟裏,有幫眾三百餘人。黃天英自稱是關帝爺轉身,有刀槍不入神功,幫眾皆亡命之徒,自稱為天下無敵。老二叫黃天雄,滿洲國時岫岩警察局長,後來成為國民黨岫岩保安團長。此人陰險毒辣,心如蛇蠍,殺人不眨眼。這哥倆是黑白兩道狼狽為奸,肆無忌憚地魚肉鄉裏,這一帶的百姓無不恨之入骨。

解放軍這次攻打岫岩,老大黃天英龜縮在斷頭崖上,老二黃天雄的保安團被解放軍的部隊打得七零八落,帶著二十餘人跑到了雲霧山下的劉莊,住在一個財主的家裏。

家屬們逛湯池鎮的消息,被一個上街買東西的老鄉當天下午就帶到了劉莊。黃天雄這個老奸巨滑的家夥根據大部隊駐紮在距劉莊五裏地的八台子的情況判斷,這是一支掉了隊的家屬隊伍。這支隊伍如果要追上大部隊,今天晚上肯定得路過劉莊。他們想這可是一塊到嘴的肥肉,可是一看自己手下這二十來個殘兵敗將,又覺得這肥肉吃不好就得噎死,於是親自寫信一封,叫他哥黃天英火速帶人下山共同堵截家屬的隊伍,同時自己帶人潛伏在劉莊老鄉家裏,窺伺時機見機行事。

雲霧山顧名思義就是座大山,夏季晴天雲霧繚繞,雨天霧氣騰騰,湯池鎮通往岫岩的公路正是從雲霧山腳下通過。

雲霧山的黃天英雖然和黃天雄是一母所生,兩人相貌卻截然不同。黃天雄麵目醜陋,斜眼歪嘴,長瓜臉上布滿了淺皮麻子;而黃天英則圓盤大臉,白白淨淨,臉上總掛著笑容。

黃天英見信驚喜若狂,告訴來人馬上告訴二爺,自己就帶人堵住路口。

大刀會是個反動的迷信武裝,按著幫規,無論是行軍打仗或是重大事宜都要算卦抽簽以測吉凶,然後開堂祭拜關帝爺。

吃過了晚飯,大刀會的匪徒們按著慣例開始“神魂歸位”。所謂“神魂歸位”就每人喝一杯朱砂水。朱砂是上好的中藥,能消炎鎮痛,提神壯膽,愚昧的人們誤以為這就是“神魂附體”,能“刀槍不入”。師爺燒了幾道符,在黃天英的帶領下,這幫亡命徒拿著鑼鼓扛著旌旗背插大刀向山下走來,在道上擺好了陣勢,一場血腥的搶劫屠殺在等待著家屬們。

家屬的車隊離開八台子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為了答謝李大當家的熱情款待,我給了他二百元錢,他告訴我:“雲霧山有一夥大刀會挺惡,劉莊是他們的老窩,你們要加小心。我有個表妹在劉莊住,有啥事你可以找她,她也是個熱心人。”

我問了他一下他表妹的姓名後,就隨著車隊往劉莊走去。

八台子距劉莊有十餘裏,雖然天黑月亮沒出來,但道好,毛驢車走得挺快,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劉莊。如果按這個速度算,車隊在天亮前就能趕上大部隊。

東北山區的村民們晚上睡覺早,一般天一擦黑就熄燈睡覺,一來沒啥事幹,二來節省燈油。但是劉莊這天晚上卻出現了反常,當車隊到達後,這個三十來戶人家的屯子很多人家還亮著燈。家屬們一見來了事,說吃完好東西口渴,非得要上人家喝點開水。

“屯裏有井,喝點涼水不就結了?”

“吃這麽大的油腥,喝涼水哪行,那不得拉肚子呀?”

沒辦法,隻好叫車隊停在屯中,敲開幾家亮著燈的人家,叫主人燒點開水。

要說劉莊這個屯子確實有點奇怪,當我敲開幾戶人家的門,講明來意,主人都不冷不熱地說家裏的灶坑不好燒,燒不了開水。

老鄉們的反常行為引起了我們種種的猜測,周科長說:“這個屯的群眾怎麽這麽落後,簡直不可思議!”

小董和石幹事說:“不怪是大刀會的老窩,簡直是反動透頂!”

我當時也挺納悶,覺得這遼南一帶雖然沒有建立人民政府,但是共產黨的地下政府也在工作,同時解放軍的隊伍已經來過幾次,大部隊又剛剛出發,他們應該知道解放軍的隊伍是不造害老百姓的。燒點開水這是件再小不過的事了,不至於出現這種態度。如果不了解解放軍,那麽就是一般的軍隊讓他們燒點水喝,我想借他們個膽也不敢說不能燒,那是什麽原因呢?我們幾個合計了一下,覺得這裏邊肯定有說道。

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們倒不是有意想破獲這不解之謎,隻是家屬們渴得厲害,七吵八嚷地非得要喝開水,我們才不得不去找李大當家的表妹。

他的表妹叫李豔華,是個五十多歲的寡婦,領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傻兒子生活。打聽她也挺費勁,問誰誰不告訴,後來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告訴了我們。

李豔華的家是兩間破土房,敲開門以後她四處啥磨了一下,趕緊把我們讓進屋。

當我說明來意後,她說:“你們解放軍是好人,這我們心裏都明白,要說喝點開水這並不是什麽難事,就是過路的進屋喝點水也沒啥可說的。不過現在不同,岫岩的保安團長領著人剛挨家告訴,誰要是給你們辦一點事,等你們走後就殺他們全家。你說誰敢給你們燒水啊!我這你們也不能久呆,等你們走後,我就是個羅亂(麻煩)。”

“他們上哪去了?”

她小聲說:“這屯不少是他們的窩,你們找不到。”

我們幾個一合計,覺得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家屬,不是消滅敵人,得趕快離開這是非之。於是趕忙回到車隊,命令馬上出發。家屬們不知道怎麽回事,埋怨我們無能,連點開水都弄不著,還有的說我太摳,舍不得花錢,花幾個錢哪個老鄉不給燒。周科長這時說了句心裏話:“這些老娘們可真難整!”

就在車隊剛要出發的時候,幾個學生哭咧咧地跑到我的跟前說:“隊長叔叔,大虎和大寶子不見了!”

“什麽時候不見的?”

“車進屯停下後,他倆說給我們找水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我一聽暗暗叫苦,心想剛解救出個小龍,怎麽又沒了小虎和大寶子,這倆孩子早不沒晚不沒,偏趕上車隊要出發的時候沒有了,難道又叫什麽人綁架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應了禍不單行的老話。家屬們坐在車上議論著:“這些孩子也是,不在家裏呆著跟著跑出來幹啥?”甚至有的說:“這也不是咱們的孩子,沒就沒唄,咱們趕快趕部隊去吧!”

這小虎和大寶子是這幾個孩子中最大的,挺懂事,打仗的時候他們跑前跑後地幫助老軍醫搶救傷員,老軍醫也要收他倆做徒弟。怎麽辦?周科長為難地瞅著我。

老軍醫聽說後也跑了過來,跟我說:“這兩個孩子可不能拉下,多好的孩子,出點事那可是作孽呀!”

一個家屬說:“這黑燈瞎火的上哪去找,不是往家跑啦?”

我不是好氣地頂了她一句:“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往哪跑啊?”

周科長說:“咱們還是找一找吧!”

“好,車隊原地待命,宋大哥帶著你的班跟我走,其餘的人喊一喊。”

車隊的士兵、家屬連老板子都扯著嗓子喊著:“小虎——大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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