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外邊沒有了動靜,“靠江龍”對我說:“當家的,咱不能這麽坐吃山空,得綁一個大票。我這幾天琢磨,盧家屯的孟老大,自打日本人來了以後當上保長,仗著日本人的勢力,搶男霸女,欺壓鄉裏,這錢他也沒少撈。我想綁他一票,你看怎麽樣?”

“這事大姐說了算,綁就綁吧,不過咱們可別亂殺人!”

她打了我一下:“你看你,還當話把啦,我不都說注意了嗎?”

吃過午飯,隊伍開始出發。這一次幾乎是全體出動,家裏隻留下了老四帶著五個人守窩,其餘的全部奔盧家屯而去。

盧家屯在九台縣城的東北麵,距野豬溝五十餘裏。我們這支六十餘人的隊伍,經過一下午的穿山越嶺行軍,於傍晚時分來到了盧家屯的屯邊。

盧家屯在當時是一個比較大的屯子,有一百來戶人家,屯子的南街有一個帶土圍牆和炮樓的大院套。“靠江龍”告訴我,這就是孟老大的家,你看多排場。

天傍黑的時候,大門口點起了燈籠,圍牆四角炮樓的槍眼也亮起了燈光。“靠江龍”吩咐開始行動。弟兄們借著夜色開始向孟家大院包抄過去。那年月,胡子綁票最煩的就是狗。而屯子中的人家為了防備胡子,很多人又都養狗。雖然是在夜色中,屯子中的十來條狗不是好聲地狂吠起來。屯子裏的人家把燈都熄滅了,隻有孟家大院門口的兩盞大紅燈籠在黑夜中格外的顯眼。

看到隊伍已把孟家大院圍住,“靠江龍”抬手照大門口的燈籠“砰砰”就是兩槍,隨著槍聲,兩盞燈籠“刷”地掉在地上。四角炮樓上的燈光也一下子熄滅了,孟家大院亂成一片。“靠江龍”衝院裏高聲喊道:“院裏的人聽著,我是尖山子‘靠江龍’。今天找你們大當家的借點錢,如果要說個‘不’字,惹得我性起,把你們大院全變成死口(死人)!”

過了片刻,院裏一個男人的聲音喊道:“‘靠江龍’,你在尖山子當你的王,我在這旮旯裏當我的爺。咱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跑我這得嗦(顯吧)啥?”

“靠江龍”說:“孟老大,你聽著,我別的什麽也不衝,就衝你能幫日本人唬,我就讓你出點血。咋地,舍不得啊,你搜刮老鄉的時候咋豁出來?”

院裏喊道:“‘靠江龍’,你別瞎得嗦!我知道你有幾杆破槍。告訴你,我還真沒放在眼裏。識相的,趕快滾犢子,大爺我也不是好惹的!”

“孟老大,你別把話說絕了,過一會兒後悔都來不及啦!”

“後悔?我孟老大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後悔!告訴你吧,錢,我這有的是,就怕你拿不走!”

“靠江龍”一聽氣得一跺腳:“媽的,真不知深淺!”抬手就是三槍。這三槍是進攻的信號,大院外槍聲響成一片,炮樓的槍眼裏也不斷有槍聲還擊。

要說“靠江龍”的這幫胡子,雖然沒受過什麽軍事訓練,但打起仗來卻非常玩命。“靠江龍”的進攻信號一響,有三個弟兄從壕溝裏衝向大門,炮樓裏一陣槍響,這三個人先後倒在大門口。“大胡子”老三急眼了,衝炮樓扔出兩顆手榴彈。借著手榴彈的硝煙,帶著兩個弟兄衝到大門口,一下進入了炮樓火力的死角。但是,大院的大門相當結實,“大胡子”老三他們怎麽撞也撞不開,急得在門口直轉悠。

其他的弟兄在大院外幹放槍,不敢往上衝。這家大院的土大牆是用大塊土坯砌成的,有兩丈多高。手榴彈扔到牆根隻能炸下幾塊土,啥事不當。四個角的炮樓高約三丈,裏邊有幾個炮手,槍打得又準,弟兄們衝上一個倒一個。

看到這種情況,“靠江龍”急得直搓手。我說:“咱們不是帶大抬杆來了嗎?用那玩意轟啊!”

“靠江龍”一聽說道:“你看我都糊塗了,把這個茬給忘了。”於是叫弟兄們把兩杆大抬杆架好,瞄準門口的兩個炮樓接二連三地轟了起來。

這大抬杆也叫土炮,以前是用榆木樹筒子做的。到偽滿的時候,已改成鑄鐵的。它實際上就是一個大鐵筒子,填上火藥,再裝些鐵珠碎犁鏵片,然後點著後麵的藥撚。它雖然比不上現代的大炮,但近距離作戰威力也挺大。十幾炮過後,兩個炮樓的頂蓋被掀了下去。

這時大胡子老三已用手榴彈把大門炸開,“靠江龍”一見,把槍一揮,領著三十多個弟兄從大門衝了進去。

孟老大家的護院炮手都是花錢雇來的,見我們衝進院裏紛紛把槍從炮樓的槍眼裏扔了出來。前院兩個炮樓的十幾個人舉著手從炮樓裏走了出來。隻有後院兩個炮樓的人在孟老大帶領下還在做頑強抵抗。

“靠江龍”一見,告訴大夥把他的家人全都抓出來。這幫胡子聽到命令後,挨屋一陣亂竄。頓時,整個大院孩子哭女人叫,孟老大家的三十來口人從各屋被抓了出來,其中有一個八十來歲的老太太,別人告訴她這是孟老大的老娘。

“靠江龍”用一隻手提著老太太的後脖領子,一隻手用槍頂著老太太的腦袋,把她帶到後院,衝炮樓喊道:“孟老大,你他媽的再不投降,我先一槍嘣了你的老娘,然後把你家三十多口殺個精光!”

孟老大一見這陣勢害怕了,在炮樓裏喊道:“‘靠江龍’,你別這麽幹了,我服了。有啥事衝我一個人來!”

“靠江龍”說:“那好,你們把槍扔出來,舉著手走出來,我保證不傷他們一根毫毛!”

孟老大說:“好,好,你等著吧。”一陣“劈哩啪啦”槍落地的聲音過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帶著十幾個人從炮樓的門裏舉著雙手走了出來。

“靠江龍”一見老頭出來,扔下老太太走到老頭的跟前,用槍頂著他的下巴說:“孟老大,怎麽樣,現在你該後悔了吧?姑奶奶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想幹的事非得幹成不可。原來我是想和你借兩個錢,現在怎麽樣,我死傷好幾個弟兄,這賬怎麽算?”

孟老大說:“姑奶奶,我現在真後悔了,這個賬你怎麽算都可以,隻要不傷我的家人就行。”

“靠江龍”把槍從他的下巴上拿了下來:“好,爽快!這麽地吧,看在你是個孝子的份上,死的弟兄一人一萬,傷的弟兄每人五千。另外我費這麽大勁不能白來,外加五萬。現在就開始算。”

外邊的弟兄進來說:“死六個兄弟,傷了四個。”

“靠江龍”說:“死六個傷四個這是八萬,外加五萬共計十三萬,現在拿錢吧!”

孟老大一聽,“撲通”一聲給“靠江龍”跪了下來,哭嘰嘰地說:“姑奶奶,我就是傾家蕩產也拿不出十三萬哪!”

那個老太太也跪了下來哭著說:“姑娘,俺家哪有那些錢呀,你看我八十多歲的份上還是少要點吧。”我上前急忙扶起了老太太。

“靠江龍”說:“大娘,看你八十多歲的份上,我再給你減三萬,不過這三萬不能白減。”

說完轉過身,用槍對準跪在當院的護院家丁們“啪、啪、啪”一連三槍,三個家丁的腦袋當時就開了花。

“怎麽樣,還減不,減一萬死一個?”

老太太當時就嚇得昏死了過去。孟老大磕頭作揖地說:“姑奶奶,我認了,不減了!”

“靠江龍”把手一伸:“那好,拿錢來吧。”

“姑奶奶我一個莊稼戶人家上哪弄那麽多現錢,你緩我三五天我就是砸鍋賣鐵也保證把這筆錢湊齊。”

“靠江龍”轉過頭來問我:“兄弟,你說怎麽辦?”

“他說的倒不假,著急要忙誰家也沒有那麽多錢,不如就緩他三天吧。”

“靠江龍”對孟老大說:“舵爺的話你聽到了吧?我隻緩你三天,不過按老規矩我得帶你的一個兒子一個孫子走。”

“不帶人不行麽?到日子我保準給你送去!”

“靠江龍”把眼睛一瞪:“別他媽的給臉不要臉,這事就這麽定了。你要是不要兒子和孫子的命,就去報告日本人去!”

說完叫弟兄們把他的一個兒子和孫子綁了起來,帶出了大院。

到了大院外清點隊伍的時候,除了死傷的以外還少了一個薑六子。“靠江龍”叫幾個弟兄返回院裏去找,結果在廂房的夥計炕上找到了他。原來他正在炕上**孟老大的小老婆,聽到隊伍要回山的信號後,他提著褲子跑出了大院。

“靠江龍”問他:“你幹什麽去了?”

他低著頭沒吱聲。

“靠江龍”問我:“你說該怎麽辦?”

“這事得按規矩辦。”

“靠江龍”尋思了一下:“看在你跟隨我立杆子的份上,這一次我饒了你,不過你得自個做個記號,以後記住這件事!”

這小子二話沒說,拔出匕首,“刺拉”一下把自己的左耳朵割了下來。然後不是好眼睛地瞅著我說:“怎麽樣舵爺,行了吧?”

“靠江龍”說:“好了,趕快站到隊伍裏去,準備回山。”

回到九堡十八哨以後,過了三天孟老大打發人送來了十萬元滿洲幣,領回了他的兒子和孫子。

這趟綁票“靠江龍”並沒占到什麽便宜,雖然得了十萬元錢和一些金銀首飾,但是死傷了十個弟兄。不過從這以後,“靠江龍”的名聲大振,大戶人家隻要接到“靠江龍”要錢的帖子,沒有敢不送來的。日本人對她也格外注意了起來,發布告懸賞一萬元要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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