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峰之上。

丁浩緊握著手中的魔刀和鏽劍,眼前納蘭初的虛影和那響起在識海之中的聲音,已經將一切都說的非常清楚,一股猶如火山即將爆發般難以遏製的憤怒,在丁浩的胸腔裏熊熊燃燒,即將爆炸。

納蘭性德!

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透過眼前納蘭初的虛影,丁浩看到了發生在那個罪惡的地下密室之中的一切,也看到了鮮血從納蘭初的身體裏緩緩地流淌出來,看到這個倔強瘦弱的少女,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一字一句地說“我不要你的髒血,將你的血還給你……”,也看到一直微笑著傻乎乎的納蘭遊俠痛苦憤怒地吼叫掙紮……

自己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對於那個可憐的少女來說,她心中的痛苦,顯然要比**的疼痛更令她絕望吧!

這操蛋的命運。

為什麽讓這麽善良乖巧的孩子,遇到這樣一個豬狗不如的父親?

“師父,求求你快快出現吧,你一定要救救哥哥,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如果這一切是一場罪業的話,那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吧……”

納蘭初的苦苦哀求和祈禱,一遍遍地在丁浩的識海之中響起。

真的很難相信,這樣一個瘦弱善良的小女孩,到底在這一刻迸發出了什麽樣驚人的意誌力,才能讓自己的聲音穿越了空間的阻隔,穿越了那密室的隔絕陣法,甚至連落聖山脈的黃金仙光護罩都穿透,一直將這一段話傳到了自己的識海之中!

這已經超出了武道神通的範疇。

即便是高階神境強者,隻怕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那樣一個瘦弱纖巧的身軀裏麵,竟然可以爆發出這樣強大的力量,令丁浩感到萬分震驚。

“看起來你似乎猶豫了呢?怎麽樣,是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合格的師父,返身回去救那個曾經救過你的性命的小姑娘兄妹,還是拋棄那些無所謂的仁義道德,拋棄那些掛在嘴邊的所謂的原則,繼續留在這裏,和我爭搶仙器呢?”

丁瞳戲謔地調侃。

他看不到納蘭初的虛影,也聽不到納蘭初的話語。

但是從丁浩的表情,以及剛才那掠過天空的一道警訊,就知道計劃之中的事情發生了,納蘭世家倒也識趣,這次沒有來爭奪仙器,主動投誠配合神庭來牽製眼前這個命外之人,以後倒是可以重用納蘭性德。

丁浩沒有理會丁瞳的戲謔調侃。

他略微猶豫。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之中。

若是轉身去救納蘭初兄妹,那絕對在下一次的混沌迷霧潮汐退去之前,無法再感到仙道峰——甚至隻要一走出落聖山脈,就會被那黃金仙氣光罩所阻隔,再也無法重新進入,這意味著自己將與仙器從此絕緣,也不可能再幫助父親,這樣連鎖反應造成的後果會有多可怕,他無法估計。

但若是留在這裏,那等待著納蘭初兄妹的肯定是慘死的結局。

也許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樣一對兄妹,一個弱小天真,一個智障癡傻,沒有絲毫的投資潛力和價值,甚至會是累贅,但對於丁浩來說,納蘭初在自己初來神恩大陸最虛弱最危險的時候救了自己的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納蘭遊俠雖是一直都呆傻,但那純淨的微笑之中,卻一直都帶著對自己的信任和依賴,在丁浩的心目之中,是真的將這對多苦多難的兄妹當做成了親人一般。

要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對於有些人來說無比簡單,對於有些人來說卻不啻於生離死別。

“怎麽樣?哈哈,是不是在掙紮?是不是在猶豫?”丁瞳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其實根本沒有必要,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為了仙緣付出一切,不惜背叛師門、殺妻棄子、弑父屠兄,像是現在下方苦苦攀爬仙道峰的各方強者們,對於他們來說,就算是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一切的仁義道德和忠誠信義都是廉價且無用的,隻有踏上巔峰的勝利者,才會被銘記和膜拜,犧牲一個小小的徒弟算得了什麽,何況她也不是你親手所殺,不用自責。”

“想要動搖我的武道之心嗎?”丁浩一眼看穿了丁瞳的用心。

對於真正的頂級強者來說,武道之心甚至要比本源根基更加重要,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武道之心,這是一種信仰,而丁浩一貫以來的貫徹的武道風格,就是恩怨分明有仇必要有恩必報,若是這一次虧欠了納蘭初,那就會在丁浩的心中留下一根刺,或許微不足道,但會生根發芽,早晚有一天,在丁浩衝擊巔峰的瞬間爆發出來,足以徹底毀掉丁浩的道。

丁瞳看似如知心朋友一樣的開導,實際上用心險惡至極。

他的每一句話如一柄柄的巨錘,狠狠地撞擊拷問著丁浩的心,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個魔鬼,釋放著最致命最恐怖的**,要將那根刺植入丁浩的潛意識深處。

一旦丁浩做出貪婪的選擇,那就意味著在武道之路埋下了深深的隱患。

丁瞳說完,越發戲謔地笑。

這個神庭的絕世天才,用一種欣賞掉入陷阱掙紮的獵物的愉悅表情,欣賞著丁浩如困獸一般的苦苦掙紮。

但是很快,他的微笑在臉上有點兒凝固了。

因為他不可思議地看到,丁浩竟然真的轉身,朝著仙道峰下方走去了。

放……放棄了?

竟然是這樣的選擇……這……怎麽可能?

“你竟然要放棄仙器?為了那個螻蟻一樣的小女孩?”丁瞳愕然,眼前之人做出的這個決定,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這根本不符合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強者的邏輯。

丁浩沒有說話。

他的腳步也沒有停留。

在連續緩緩地走出四五步之後,丁浩已經收起了魔刀和鏽劍,渾身那澎湃著的氣息緩緩地收斂回去,那湧動著的戰意也逐漸消失,這說明他是真的做出了選擇,而不是虛晃一槍。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笨蛋,蠢貨,原本以為你會是一個有趣的對手,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迂腐之人……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你的一身天賦和修為,弱肉強食的冰冷世界,你的婦人之仁終究難上台麵,為了一個小女孩放棄仙緣,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你注定難成大器。”

丁瞳霍然起身,獨目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提高了音量大聲道。

丁浩停下了腳步。

丁瞳看到這一幕,嘴角浮現一絲得意之色:“後悔了吧?”

但是——

“那就讓我們來比一比,到來頭究竟誰會光芒萬丈主宰一切,而又是誰會零落成泥難成大器。”丁浩回頭看著丁瞳,一字一句地道。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平靜。

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心中還有一絲掙紮和猶豫,有一絲不甘和憤怒的話,那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心中所有的猶豫和迷茫瞬間消失,意誌前所未有地堅定,腦海靈台也前所未有的空明。

說完這句話,丁浩瞬間轉身,化作了一道流光,直接朝著仙道峰下方飛射而去,背影堅定而又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仙道罡風吹拂著丁浩的臉龐,卷起了他的長發。

“父親,如果換做是你,你也一定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仙藥藥引我已經拿到手,一定會想辦法轉交到三叔的手中,母親的傷勢一樣會治好的,現在我要去救人了,救另一個母親的孩子,就像是你當年做的那樣……”

丁浩想著,嘴角禁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

而遠處仙道峰山道上的丁瞳,靜靜地如同雕像一樣凝滯。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丁浩的背影,一直看著丁浩徹底消失在了遠處山間的迷霧之中,獨目之中的神色複雜,仿佛有一絲如釋重負一般的放鬆,又仿佛有一種詭譎奇怪的沉重……

命外之人做出了一個他無法做到的選擇。

做到了他無法做到的事情。

這讓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挫敗感。

“去吧,愚蠢的家夥,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今天你到底錯過了什麽,也會為今天的選擇付出代價,特立獨行的人都會死的很慘,這個世界上絕對不允許懦弱的仁慈存在!”

丁瞳冷笑。

然後他回頭看了看仙道峰之巔。

哪裏的混沌迷霧潮汐已經開始變化,可怕的混沌之力如潮水退潮一樣緩緩地散去,那種圍繞在鴻蒙天柱周圍的可怕力量退卻,最中心位置仙器之光越發地明亮了起來!

時機到了。

……

……

下山的速度極快。

丁浩幾乎是化作了一道閃電,在那可怕重力的牽引之下,下山的速度要比上山的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他的身形如隕落的星辰一樣,周圍攜裹著因為高速摩擦熊熊的火焰,飛速地朝著下方落去。

他再次路過了之前走過的那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