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退在一邊,沒有再說話。
“你打算將那個丫頭怎麽辦?”納蘭夫人突然開口道。
眾人的目光,落在了一邊角落裏那個瘦弱無依的身影上,有一團淡銀色的氤氳光團繚繞著這個嬌弱的身軀,她似乎是已經沒有了生機,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在胸前,閉著眼睛,微微仰著頭,虔誠地祈禱著什麽……
正是納蘭初。
“之主留下的禁製,非常強大,我暫時也無法破開它。”納蘭性德皺眉,隻是一個無用的廢物而已,若不是要帶回納蘭遊俠,他怎麽會帶著個小丫頭回來,納蘭信大哥之前就要殺掉這個累贅了,卻被那淡銀色氤氳阻擋,還差點兒震傷。
那是這個野丫頭的師父留在她身上的保護禁製。
納蘭性德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攻破它。
想到當日見到之主時候的情形,納蘭性德心中還有些後怕,那的確是一個很可怕的強者,麾下瀚海體修無數,凶猛如虎,算得上是一時梟雄,絕對可怕。
現在想來,此人對自己還是有些懷疑,並未真的相信自己當日的說辭,所以才在納蘭初的身上留下的禁製和求援訊號,可惜那又如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謀劃什麽,依舊落入了自己的算計之中。
這丫頭的求救訊息,卻被密室牆壁上的陣法所隔絕,沒有傳出去。
若放在平日裏,納蘭性德還真的不敢與之主那樣的人作對,整個蘭那家族惹上這樣的人,都會是一場災難,他不敢將納蘭初兄妹如何,但現在情況不同,相信那人已經進了落聖山脈,能不能活著走出來都未可知,且就算是他僥幸活下來找自己複仇,等到那時,自己已經不怕他了。
隻是這丫頭被那禁製保護在其中,一時殺不了她,萬一夜長夢多又發生什麽變故,那就有點兒麻煩了。
想想之前這個原本柔弱乖巧順從的丫頭,突然變得氣勢淩厲地質問,納蘭性德心中還是略有那麽一絲絲的愧疚,但這一絲絲的愧疚,很快就被貪婪的**所祛除。
他抬手,一道犀利的劍光,朝著納蘭初襲殺而去。
叮!
清脆的劍鳴之聲。
劍光被繚繞在納蘭初身邊的銀色氤氳所阻擋,爆發出了璀璨的金星火花,猶如金屬撞擊。
納蘭初嬌小的身軀,猛地顫抖了一下。
她睜開了眼睛。
當那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看過來,納蘭性德也不知道怎麽的,內心深處就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放過哥哥,納蘭性德,如果你還有一絲絲的人性,就放過遊俠,這就是你接我們回來的原因嗎?”納蘭初一字一句地道,聲音裏再也沒有了今天之前在看到納蘭性德時候的那種乖巧和順從,而像是在和一個最憎惡的陌生人說話一樣。
“不可能。”納蘭性德斬釘截鐵地道。
納蘭初眼神裏瞬間布滿了絕望。
這不是她第一次哀求眼前這個男人放過哥哥。
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卻都是這樣的令她絕望,猶如一場最恐怖的噩夢。
而這一次的‘不可能’三個字,終於讓納蘭初心中最後的僥幸徹底破碎了,也讓她完完全全放棄了對於眼前這個男人的最後一絲幻想,放棄了內心深處長久以來一個關於父親的幻想。
一直到此刻,納蘭初還清晰地記得,在三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一切。
這個自從將自己和哥哥帶回到納蘭家之後就一直慈眉善目的男人,突然帶著自己和哥哥來到這個地下密室時候的情景,當時自己和哥哥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帶著對這個身體流流淌著和自己相同血液的男人的信任,有說有笑地來到了這個早就準備好的囚牢……
背叛和陰謀來的如此突然。
以至於哥哥在被囚禁固定在陣法中心的時候,甚至都沒有掙紮。
納蘭初記得在兩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一切。
當納蘭性德下達了殘酷的命令,開啟陣法,當陣中傳來了哥哥驚恐驚慌而又痛苦的嘶喊嘶吼聲,當自己又驚又怕地跪在地上哀求,當那些冷酷殘忍的納蘭家侍衛出現,尤其是當那個戴著鳳釵的女人現身,之前十多天裏一直對自己有求必應的這個男人,露出的那張陰狠鄙夷的麵孔神色……
所有的這一切最殘酷的畫麵匯合在奇異,在這一瞬間,一直在他心中的關於父親和家的美好幻想,開始如風中的沙雕一樣,緩緩地坍塌崩潰……
為什麽母親當年會喜歡這樣一個人?
納蘭初從一開始的苦苦哀求,到現在的徹底絕望,時間漫長的像是無數個紀元。
如果不是師父留下來的禁製力量,這個男人已經毫不留情地殺了自己,就像是殺掉一隻阿貓阿狗,根本就不會在乎自己是他的女兒,原來這些天隻是自己一廂情願,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將自己和哥哥當成是他的子女。
一切都是假象。
他這麽做,隻是為了從哥哥的身體之中,得到某種東西而已。
納蘭初替母親感到不值,辛辛苦苦等待了那些年,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念念不忘的人,居然是這樣一個人渣,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加悲哀的事情嗎?對於母親來說,最為幸運的是,在她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心中的那個幻想還沒有破滅。
聽著耳邊傳來的哥哥痛苦的哀嚎和嘶吼,納蘭初心中突然有一種難以遏製的恨意瘋狂湧起,一瞬間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
“我師父會回來的,他會為我們報仇。”
納蘭初仰天憤怒地長嘯一聲,在這一瞬間,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裏,逐漸有了一種血紅的顏色,仿佛是被鮮血浸染一般,說話的語氣帶著詛咒一般的氣息,如九幽之下的陰靈的控訴。
這種顏色,令納蘭性德在一瞬間心中一涼。
下一瞬間他憤怒了起來。
“你師父?”納蘭性德冷笑道:“哈哈哈,已經沒有機會了,下一次如果見到他,我會送他來見你們兄妹……這樣一來,你所在乎的人,都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哦,對了,還有你媽,你很快就可以和你媽團圓了,如果你在星辰的懷抱之中能夠見到她,相信她會很開心,不是嗎?”
“你真是個禽獸,納蘭性德,你豬狗不如。”
納蘭初渾身顫抖著,指著眼前這個男人,涉世未深的她,完全無法理解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樣無恥卑劣的男人,而這樣一個下賤的男人,卻又偏偏是自己的血肉至親。
和師尊比起來,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人渣。
納蘭性德哈哈大笑了起來,麵對著女兒的指責,他心中最後一絲愧疚瞬間消失,不屑地道:“你的生命都是我所賜予,你身體裏流淌著的是我的血,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我是你的父親,你們身為子女,就應該不惜一切來回報,你們就是我的財產,和我的鎧甲刀劍我的衣物以及那些隨時準備為我而死的納蘭世家武者一樣,都應該為我貢獻出一切,這才是你們的價值。”
納蘭初高高地仰起頭。
她用一種前所未有認真和堅決的語氣,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在哥哥的身上,得到什麽東西,但是從今天開始,我們不再和你有絲毫的關係,我身體裏流淌著的你的血,我還給你……”
話音落下。
少女右手駢指如劍,劃破了自己的手腕動脈。
殷紅的鮮血迸濺出來。
然後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傷口之中流淌出來,納蘭初如今已經有著先天之上的實力,這樣的傷勢對她來說,一念之間就可複原,但她卻操控著玄氣,將體內的鮮血一絲一絲地擠壓出來,轉眼之間,她的身邊有匯成了大片大片的血泊……
殷紅的血跡如一片片破碎的花瓣凋零在地麵。
“我把你的髒血,還給你……”
納蘭初堅定地道。
她雙手合十跪在地麵,重新閉上眼睛,看都不再看納蘭性德一眼,仿佛看一眼這個男人就會髒了她的眼睛,耳邊傳來了哥哥痛苦憤怒的咆哮,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胳膊流淌向地麵,她全神貫注地祈禱,呼喚著師父的名字……
“這是……生靈血祭?”納蘭性德瞳孔微縮。
生機一點一點地從納蘭初的身體裏流淌消逝,這個鮮活的生命還未來得及徹底綻開就倉促地凋零,她的皮膚最終變得蒼白如玉,沒有了一絲絲的血色,前所未有的虛弱讓納蘭初處於一種極為詭異的狀態,她隱隱之間,覺得自己似乎是飄飛了起來,靈魂出竅一樣的感覺……
就在這時——
“阿初,是我,你在哪裏?你那邊發生了什麽?”
一個天籟一般的聲音傳來。
是丁浩的聲音。
納蘭初一呆,已經處於一種奇異空白狀態的她,沒想到竟然真的聽到了師父的聲音,就在她以為這是幻覺的時候,耳邊又響起了丁浩的聲音——
“阿初,你在哪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一回納蘭初終於不再懷疑,是真正的師父的聲音。
天籟之音,終於在最絕望的時刻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