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不棄找到陸泰的時候,他正在陸洪山的墓前。
“二叔!”陸不棄看著一襲紫衣的陸泰那挺拔如劍的背影,有些蕭索。
陸泰沒有回眸:“我就知道你會來。”
“因為你知道爹會來找我!”陸不棄淡淡一笑:“願意跟我說說麽?柳伯於對你有什麽要求?或者說,雲澤派對你有什麽要求。”
陸泰轉過身,臉上帶著幾分驚容:“不棄,你真的有一雙能洞悉世事的慧眼。”
“這不難猜,我一個隻是被點名的人,根本還沒加入雲澤派,如今不想入了,易蒼山脾氣還那麽大。你這個已經在雲澤派學藝有成的人,要退出雲澤派,豈能如此善了?”陸不棄說道:“許多門派組織慣用的伎倆,應該至少是要廢除修為的。”
“賜予的,再奪回去!這是天經地義!”陸泰點頭:“其實我決定去見師父,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打算。雖然我很不舍得這一身能殺敵報仇的修為,可是我更容不得這雲澤派弟子的身份……如果不是雲澤派強行讓爹成為什麽狗屁聯盟軍的盟主,爹他……”
見陸泰仰頭灌了口酒,陸不棄輕笑走了過去,從陸泰手中奪過酒壺:“獨自躲起來喝酒,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在陸泰有些錯愕間,陸不棄也灌了口酒:“如果你現在修為被廢,你會開心麽?”
長呼一口氣,陸泰攤了攤手:“應該無所謂吧……反正有你在,我相信,爹的仇一定能報。”
陸不棄吧唧了下嘴,將酒壺遞回給陸泰:“我能想象得到,如果你現在修為被廢,恐怕喝的酒更多。我也希望你能有能力,跟我一起去報仇,那樣才不會留有遺憾……雲澤派準許了你脫離雲澤派,不追究你責任,肯定有相換的條件,說吧,柳伯於想要通過你,讓我,或者外麵陸家做什麽?讓我加入雲澤派麽?一個換一個?”
陸泰見鬼般地看著陸不棄:“這你也猜得到?”
陸不棄輕笑:“算時間,你離開藥王穀和柳伯於見麵之前不久,我剛跟易蒼山在故雲隱市照過麵,我拒絕了他。”
“現在你是龍門掌門,你更不可能成為雲澤派弟子,我也不會同意的!”陸泰重重點頭:“我當時就這麽跟師父表態了,他提供了第二個方案……”
陸不棄劍眉輕揚:“還有第二個方案?合作麽?”
陸泰再次點頭:“不知道師父他們從哪得知,藥王前輩修出了法力,如今是心動境的元修者,而且跟你關係密切。所以,他們希望能跟你見一次麵,商量合作對付騰獸門和魂飛穀之事。”
陸不棄輕笑:“雲澤派現在要走投無路了,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也無可厚非。二叔為這事也糾結這麽些時日?”
陸泰咬了咬牙:“可我覺得,這像是個陰謀!”
陸不棄愕然:“陰謀?怎麽?你覺得他們想殺我?”
“我不知道……”陸泰搖了搖頭:“爹教過我,事出反常,必有異象。師父對我不錯,可在某些原則上,絕對是嚴厲無比。這次我要脫離師門,跟他斷絕師徒關係,他竟然強忍住了怒火,都要達成一個事先預定的目的……不怕你笑話,這讓我感覺到了害怕……”
頓了頓,陸泰吐出一口濁氣:“可是這些天過去了,我又覺愧疚……那日雖然沒有應承師父,但是我這身從雲澤派學來的本領還在,無疑是用事實做了某種決定……我又擔心,這事會害了你……懷疑師門,我的良心卻又過不去……”
“這就難怪了!”陸不棄恍然,心頭暖暖,很顯然,陸泰之所以會糾結,完全是因為不敢讓陸不棄因為他的事而冒一絲風險。
再次灌了一口酒,酒壺空了,陸泰將之棄於一旁,長呼了口氣:“可惜爹已經不能給我建議了……不棄,其實你如果再晚一點,我喝完這壺酒就打算自廢修為的……爹,從小就教過我,男人行於世,可欠親恩,欠友義,不得拖欠半分怨情……”
“別!”陸不棄連忙拉住陸泰,他知道陸泰絕無絲毫矯揉造作,陸洪山教出來的兒子,即便是有些中庸的陸安和陸平,某些性格其實都要比常人強上不上,又何況人生觀相對簡單的陸泰呢?
“今日我把事說出來了,我一身輕鬆,可我絕不允許你因為我的事,而冒險去應雲澤派之約!”陸泰緊緊地盯著陸不棄:“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我百思難辭其咎,一輩子都恐怕不會原諒我自己。”
“最好的方法,還是自廢修為,將雲澤派賜予的還給他們,那樣就兩清了。不棄……你放心,就算修為廢掉,我也不會就此頹廢的,我可以做組織、訓練方麵的工作……我……”
見陸泰越發的激動,陸不棄輕喝道:“二叔,聽聽我的看法,你再做決定,如何?”
被陸不棄那明亮得讓人信服的眼神看著,陸泰的心緒穩定了些:“不棄,你說吧。”
陸不棄輕輕一笑,很陽光的笑:“二叔,我很敬佩你的這種剛直的性子,這是我們陸家人血脈傳承的優點。是我們陸家值得驕傲的,爺爺說得對,我們陸家可以欠親恩,因為親人付出不圖回報,可欠友義,因為我們也可為友人兩肋插刀,但絕不欠怨情……有怨之人的債,一定要還清,才能具備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的權力!”
陸泰微微點頭,作勢就要散功:“那好……我……”
“我還沒說完!”陸不棄輕笑:“但是,你欠雲澤派的債,需要你自廢修為來還麽?”
“我……”陸泰眼神有些糾結。
陸不棄搖了搖頭:“根本不需要!沒錯,雲澤派對你有授業之恩,此恩厚重如山。自廢修為恐怕都難還……可事實上,陸家已經替你還了不少了……不說爺爺的死,因為有一天我們恐怕還要跟雲澤派算算賬……”
“即便就當我們陸家成為聯盟軍盟主是自己願挨,但二叔,你可別忘了,雲澤派還欠我們一枚斷續丹!斷續丹價值可不菲,不說抵消你欠的師恩,抵消個三四成總該可以,可你現在十成十地去還,值得麽?”
陸泰皺眉:“可恩怨哪能用買賣一樣的來衡量?”
陸不棄點頭:“就是因為不能隨便衡量清楚,你更不能隨便付出成本,尤其是有些一去不複返的成本。你不就是糾結於欠雲澤派的麽?我再給你一個思路……如若雲澤派不收回成本,目的就是為了借你的手來害我……”
陸泰頓時憤然:“為人師者,豈能教人做此殘害親友之事?”
“如果真這麽做了,這種師恩是不是又要大打折扣?”陸不棄輕笑。
陸泰並不笨,他隻是因為思維進入了某種胡同中而已:“自然是的,可這隻是猜測,或許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也不允許我去冒險印證!”陸不棄淡笑:“那麽我們就要用一點時間,來做個論證!論證一下雲澤派的目的!”
“怎麽論證?”陸泰疑惑。
“雲澤派擺出來的說辭,不是說要跟我們合作,對付騰獸門和魂飛穀麽?”陸不棄輕捏鼻尖:“那麽,可不可以這麽認為,雲澤派跟騰獸門和魂飛穀真的已經勢同水火?”
陸泰點頭:“這是自然,雲澤派都被逼得退出了聖雲山,就像我們陸家被迫離開洪山郡一樣,這能證明什麽?”
“我們陸家實力不濟,蟄伏期尚且努力地在多個方麵打擊黑海羌國、魂飛穀和騰獸門。那麽雲澤派一個實力不弱的門派,自然不會完全甘於蟄伏吧?至少如果你我是易蒼山和應空劫,怎麽也可以給魂飛穀和騰獸門的人敲上幾個悶棍吧?”
陸泰恍然:“你是說,我們可以關注這些時日雲澤國的局部戰況消息?”
陸不棄點頭:“如果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兩個月,都很難得到雲澤派向魂飛穀和騰獸門的人出手的好消息。一個連鬥誌都失去了的門派,你覺得他們邀請我們合作的誠意會有幾分呢?”
陸泰點了點頭:“有些道理,可如果有這方麵的消息呢?就能表示他們不會害你麽?”
“當然不能!”陸不棄搖了搖頭:“那個時候就需要我出麵了……二叔,你別激動。論證通過,說明雲澤派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是有誠意跟我們合作的嘛,那麽這就不是什麽壞事,四個人組團敲悶棍,總比兩個人要強許多。國師範弼是怎麽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陸泰微微皺眉:“你真是這麽想的?”
“當然!”陸不棄點頭:“所以,即便我多少有些冒險,可也不僅僅是因為你,就算是為了我們陸家的仇,為了龍門,也有這個必要。而又換回你的自由,解開你內心的枷鎖,何樂而不為呢?”
陸泰眼睛一亮:“可如果這一兩個月,都沒有雲澤派些許複仇行動,那麽他們合作的誠意就很低了……那他們就愧為人師!”
“你再自廢修為還這種恩,就是傻子行為了吧?”陸不棄笑了。
陸泰也笑了,心結打開的感覺,就如同從迷宮中走出來,重見天日的感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