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了師尊活不了。”

聖靈台四麵環水, 湖中心晶石堆砌成耀光閃爍的高台,仿若一座冰晶塔脫水而出。

數十根寬闊金絲錦緞從高台滑向水麵,延伸向四麵八方, 作為終試勝出者走上比武台的華麗通道。

萬名修士擠滿岸邊觀戰,各式法衣校服在日光下反射五顏六色, 人頭攢動烏烏泱泱望不到盡頭。

日月山莊主人遙坐對岸山亭, 防衛禁製後還有層層垂簾遮擋,隻能遠遠瞧到點紅衣影子。

刀聖洛錦是三界唯一突破化神境界的強者, 近些年多在閉關修煉,隻有極為隆重的場麵才偶爾出現, 日月山莊大大小小事務平日裏都是由洛錦的妹妹洛炎代理。

洛炎刀劍雙修, 背負長劍手扶彎刀,一襲黑衣立在日月明亭前, 狂風迎麵, 吹起勁裝衣角。

日光一寸寸覆蓋在浮光躍金的湖麵, 洛炎一抬手, 登時滿山鍾鼓齊鳴, 宣告武試開始。

千百坐席圍著湖邊層層疊疊排開, 蕭玉洺的位置離得很遠,遠到壓根沒聽見鍾鳴, 全靠沸騰喧鬧一波一波傳過來才知道武試開始好一會兒了。

小圓肚子叫了一聲, 嘟嘴往旁邊爬走:“我要吃魚......”

“吃你個頭, 吃那麽多還沒撐死,”蕭玉洺抓住腳脖子把他拖回來, “沒錢了, 給我餓著。”

“這什麽呀!根本看不到他們打架嘛!”小圓蹬腿甩掉蕭玉洺的手, 打了個滾翻身蹦起來, 扒在蕭玉洺肩膀,伸長了脖子,“咱們往前去去!”

“你的好手氣啊,抽到個叁佰伍拾捌號,”蕭玉洺身上貼著“叁佰伍拾捌隨便”的布條,單手剝了個花生,搓搓皮丟嘴裏,“活該坐這兒,等著吧。”

“叁佰伍拾捌號!隨便!”遠處有人喊道,“隨便人呢?應一聲!”

“嗯嗯,這兒呢。”蕭玉洺嚼著花生,舉手示意,“這兒!”

那修士走近幾步,丟給他一塊寫著序號的木牌子:“你第四天申時場,六號比武台。”

小圓抓起木牌:“你怎麽改名叫隨便了......”

蕭玉洺給他嘴裏也塞了顆花生:“聽著,從今天起,你就改叫‘隨小圓’,要是有人問你名,你就說這三個字,記住了沒?”

“我不!我說過你休想占我便宜!”小圓態度堅決,“你要丟臉一個人丟,別拉上我,哪有人叫隨便的!”

蕭玉洺“嘖”了一下:“你崇拜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北辰仙君,當年隱藏身份起了個假名字叫隨風,我是他師弟,叫隨便,多般配。”

小圓更嫌棄了:“你會不會起名啊?隨風好聽,隨便很怪啊!”

“個性啊,”蕭玉洺優雅地拍掉衣袖上的花生碎皮,“贏了所有人都能注意到我。”

小圓沾了一臉碎皮,低頭甩了甩腦袋:“你能贏嗎?”

“小家夥還看不起人呢?”蕭玉洺扭頭。

“我爹說,你隻會行醫用藥,修為再高也打不贏別人,隻有劍修才能......”小圓見對方似乎要抬手揍自己,連忙向後躲。

“聽你爹瞎說!”蕭玉洺抬手一巴掌,幫小圓拍掉頭發上的碎皮,順帶用力揉了一把,“他是嫉妒我。”

小圓十分不服:“嫉妒你?我爹用得著嫉妒你?”

“用得著啊,”蕭玉洺挑挑眉,“他嫉妒我跟江月白睡過一張床唄。”

......

武試隻有頭一天的開試大典刀聖洛錦親自坐鎮,到了第四天,出麵主持的就隻有洛炎了。

前麵幾輪淘汰了近一半修士,餘下的參試者都是有些本事的角色,擂台上的表演精彩了不少。沒舍得走的修士也放鬆下來,有了觀戰的心思,朝著各個擂台吆喝助威,和周圍人下賭注......

人聲嘈雜,一派熱鬧。

小圓開心得不得了,他就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拉著啾啾興奮地在坐席間來回穿梭,時不時順別人點零嘴吃。

“小圓啾啾!”蕭玉洺整整衣裝站起身,“別玩兒了!你們英俊帥氣的爹要上場了!過來給我加油!”

小圓和剛認識的修士自來熟聊得火熱,根本什麽也沒聽見,嘴裏塞滿對方送他的點心後,扯著啾啾一蹦一跳去更遠處玩了。

蕭玉洺無語,自己往六號台走。

台上的對手已經手握武器,擺好架勢了。

蕭玉洺走上台階:“兄弟,靠右邊站站,這邊台下是草地,軟和。”

對麵皺眉:“什麽?”

蕭玉洺低頭卷了卷兩手袖口,溫文爾雅地問:“你哪裏穿得比較厚。”

對麵那人更不理解了,表情疑惑。

蕭玉洺歎了口氣,不再廢話,直接抬手一掌——

很輕,甚至優雅。

武台上塵埃旋轉,疾風猛起!

那人直接被掀翻出去,落在台下草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一,招,製,敵。

圍觀人群寂靜一瞬,爆發開洶湧的議論聲。

“煉氣期三層,隨便,勝!”負責記錄比賽輸贏的弟子高喊,“煉氣期九層,羅固,敗!”

武試規則是越兩級勝對手可以直接跳級挑戰。武試台上這位直接越六級,眾人還是頭一回見。

旁邊的弟子詢問蕭玉洺:“你要按順序繼續比,還是跳級挑戰?”

“當然越級挑戰啊。”蕭玉洺拍拍手上的灰塵,在滿場議論紛紛中輕描淡寫地說,“我在這兒等了三天了,沒耐心了。”

那弟子翻閱名冊:“今日勝出的修士有築基初期孫九河,築基中期嶽明......”

“有沒有修為更高點的,”蕭玉洺打斷他,“來個化神境以上的和我比比。”

此話一出,滿場驚愕,千百道各異的目光全都匯集在他身上——

蕭玉洺深吸口氣,心裏暗道:好家夥,終於體會到江月白遊戲人間遲遲不走的原因了,不經意間雲淡風輕驚豔四座,真的是一種極致享受。

“你在說什麽?”負責記錄的弟子道,“你沒瘋吧?這裏哪有化神境以上的修士?”

旁邊陸續有回過神的修士嗤笑:“勝了一場就得意忘形了......”

“見太多了,都是這樣,越是無名小卒說話越囂張......”

“化神境?那恐怕要刀聖洛錦親自上陣了......

“哈哈,刀聖要真的出手了,這人今日怕是得命斷聖靈台了......”

“沒錯。”蕭玉洺表情依然從容,自認模仿到了當年江月白行事風格的精髓,淡淡說,“我要挑戰的就是洛錦。”

嘈雜說笑的人群霎時間寂靜了。

蕭玉洺的衣擺被徐徐涼風吹動,一派風姿卓然,麵不改色掃過一張張神色各異的人臉,把話又說了一遍:“我說,我要挑戰洛錦。”

遠遠站在日月明亭內的洛炎眉頭輕皺,問身旁人:“他什麽來曆?”

旁邊修士答道:“他叫隨便,估計是編的假名字,看他這架勢,像是故意要吸引注意。”

“今日仙門名流強者皆在,諸位給我做個見證,”蕭玉洺從比武台中央轉身,遙遙望向遠處的日月明亭,微微一笑,“若我今日贏了日月山莊主人,山河器可否歸我所有?”

此言一出,眾人皆怔愣原地!

片刻後,守在比武台四周的日月山莊修士齊刷刷亮出了武器!

空中一道黑影劃過,身著玄衣的洛炎瞬間出現在比武台上,厲聲道:“好大的口氣!”

蕭玉洺挑眉:“我剛剛說的是洛錦,不是你。”

“放肆!”洛炎一把抽出長刀,“刀聖大人也是你輕易能見的?”

滿場劍拔弩張,蕭玉洺竟還神色自若地笑了笑:“見見而已,為何不可,我還帶了故人之子,說不定刀聖很......”

“廢話少說!”洛炎打斷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是名正言順地挑戰,”蕭玉洺恢複正色,緩緩說,“天下大勢,強者為尊,人心所向,眾望所歸,若山河器在我手中,我不要諸位元魂作押,用另一個更公平的辦法保住三界。”

洛炎臉色陰沉至極。

蕭玉洺像是全然沒看到對方麵上的殺意,從一旁的武器架上抽出了一把鐵劍,在手裏掂量一下:“刀聖用刀,我用劍,刀劍相拚,夠名正言順吧?”

“別太狂妄了。”洛炎猛地揮刀斬向對麵,空中劃出殺氣凶猛的弧線,“看你能不能先活著過我這一關!”

* * *

穆離淵研究了一種新菜品。

準備食材花了一上午,烹調食材花了一下午,擺盤花了一晚上。

涼了又去熱,熱了又放涼,來來回回十幾次,直折騰到夜半月至中天。

凝露貓腰蹲在門口的石墩上,正打算嚇外麵值守的小弟子,誰知先被跨進門檻的江月白嚇了一大跳,差點翻下去。

江月白單手攬住了她。

“這看門石獅子不夠穩當啊。”江月白拎著後衣領子把她重新放回了石墩上。

凝露吐舌頭:“閣主步子總是沒聲音!”

“嗯,怪我。”江月白垂下眼瞧著她,“下次我來的時候叫上兩個弟子在前麵敲鑼開道。”

“那可不行!”凝露換上神秘兮兮的表情,“閣主是來偷偷幽會的,怎麽能大張旗鼓。”

江月白:“我在我的地界還用‘偷偷’。”

“我知道閣主與他是正當關係,”凝露托腮歪著頭,“但每次閣主都半夜才來,看起來很像來見不能見人的小情人啊。”

江月白抬起頭,看向院子裏站著的人,換了個稍冷的語氣:“你每天都和她說些什麽。”

穆離淵愣了一下,無辜道:“我......”

“哎呀不是!沒有啦!”凝露從石墩上蹦下來,“我是覺得閣主忙起來就忘人,來的次數太少,讓人家等得怪可憐的......”

她觀察著江月白的表情,在發現不對的苗頭時立刻拍怕裙子往外跑,“我突然肚子疼,先去方便一下......”

院中隻剩兩人。

“師尊忙了一天......累了吧......”莫名其妙地,穆離淵見到江月白冷淡的表情就開始害怕,有些局促地試探著問,“我今天做了道很有意思的新菜,等師尊好久了,剛剛又去熱了,師尊要不要嚐嚐......”

“不是說過麽,太晚就別等。”江月白走近了幾步,單手勾了下身前的帶子解了外袍,側身坐下瞥了一眼桌上,話音微頓,“你是做菜還是畫畫。”

穆離淵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江月白的動作移動。

被江月白單手勾開的衣帶散著,外袍順著肩膀滑落,搭在了臂彎——不僅是解衣服的動作,江月白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點無意識的瀟灑,很不經意,若有若無,在風塵仆仆的氣息裏顯出點晚歸男人不想著家的風流。

尤其落在滿懷求而不得的人眼裏,這股感覺就越發強烈。

“怎麽,”江月白垂眸看了看搭在手臂的外袍,“看上這件衣服了。”

“啊?”穆離淵回過了神,連忙道,“沒有。”

他彎腰去拿江月白的外袍,話音結結巴巴,“我、我幫師尊拿衣服......吃飯不方便......”

彎下腰靠近的時候,江月白身上淡淡的冷香氣息瞬間縈繞包裹了他。

呼吸被這樣的味道衝散得支離破碎,穆離淵在這一刻沒出息地感到點頭暈目眩。

他是要去幫江月白拿衣服的,卻率先被江月白扶住了。

“一天不見,身子又弱了不少,”江月白的嗓音很輕,但因為距離過近,能清晰地聽出語調裏的微諷,“下一步是不是要倒在我懷裏了,說你頭暈,要我把你抱回屋裏。”

不易察覺的笑意在拉長放緩的語調裏顯得溫柔,配上江月白冷色的眼眸又變得冰涼,仿佛一種名為霜雪月色的蠱。

穆離淵幾乎不敢和江月白對視了,他低下頭,目光又無處可放地落在了單薄白衫勾勒出的鎖骨肩頸線條......

這太折磨了。

近在眼前,卻不能觸碰。

“不是的......”穆離淵抿唇滾了滾喉結,克製住了直接咬上這段鎖骨的衝動,磕磕絆絆地說,“是餓的了,我一天沒吃飯了,餓得頭暈......”

他快速拿過江月白搭在小臂的外袍,轉身就走,“我幫師尊放進屋裏。”

背過身快走幾步之後,穆離淵才敢低頭湊近衣服。

深深吸了口氣......

江月白身上的氣味很好聞,冷冽裏若隱若現的淡香,淡到讓聞的人會羞赧反思是自己太浮想聯翩。

他沒說謊,他是很餓。

好餓好餓。

想把這樣的味道嚼碎咽進肚裏。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咬住披風頸口的帶子了。

那股淡香立刻彌漫了整個口腔......

又隨著他吞咽喉結的動作往下,滲進更深的地方......

“餓了就吃點能吃的。”江月白緩慢又冷淡的嗓音遠遠飄過來,“別把衣服咬爛了。”

穆離淵站住了腳步。

他低著頭抱著衣服,咬在嘴裏的衣帶已經被磨得不像樣子。

還沒想好接下來怎麽辦,就聽江月白又說:

“轉過來。”

穆離淵趕忙把斷裂的衣帶拿從嘴裏拿出來,三兩下攥進掌心,抱著衣服不知所措。

他居然幹出這種蠢事。

他簡直想去投河自盡了。

“轉過來。”江月白又說了一遍。

聲音不大,但語氣像命令。

穆離淵猶豫了一下,慢吞吞轉回身來。

麵朝向江月白時,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手,讓抱著的衣服擋在身前。

江月白放下筷子側過身,微微斜靠著桌邊,雖是坐著,目光卻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審視,順著穆離淵垂著的眼睫緊抿的嘴唇下滑到身前,最後落在那團抱著的衣服上。

“拿開。”

隻有淡淡兩個字,穆離淵卻覺得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打得他肮髒汙穢的內心原形畢露。

“我......”穆離淵低著頭,把擋在身前的衣服攥得更緊了。

雖然他早就已經在江月白麵前失態過很多次了,但每次在江月白這樣居高臨下的注視裏,還是會感到羞愧窘迫。

“至於麽。”江月白盯著他,像是看到什麽有意思的東西般,尾音裏帶著點輕蔑的笑,“一件衣服就這麽大反應。”

“對不起......”穆離淵低聲說,“我會......縫好的......”

江月白歎口氣,站起身:“我看你確實是餓傻了,過來吃飯。”

見江月白隻嚐了一口就要走,穆離淵忙道:“師尊不再多吃點嗎?”

江月白經過他,朝著房前台階走:“我有點事,房門外我會布置隔絕結界,你不要進來。”

穆離淵追著江月白的背影轉身:“什麽事......”

“你吃完就睡吧,別等我了。”江月白說。

“師尊的意思是,”穆離淵道,“我今晚也不能進屋睡嗎?”

江月白停下步子,轉過頭。

“今夜沒有雨。”江月白抬眼看了看天。

“沒有雨,所以我就應該睡在院子裏嗎。”穆離淵站在台階下,抱著衣服仰頭看江月白,“師尊整日不著家,晚上回來了也不讓我進房睡,上次冒犯到了師尊,師尊不是已經把我打到吐血了,還沒解氣,要繼續懲罰我嗎,難道要......”

穆離淵一句一句說著,忽然意識到江月白長時間的沉默,連忙住了嘴。

江月白道:“控訴完了。”

穆離淵立刻慫了:“不是控訴......我、我隻是......”

江月白對他伸出了手——

掌心向上,很像一個溫柔的邀請動作。

穆離淵微怔,表情從失落害怕變成了不敢相信:“要我......上去嗎?”

江月白點了下頭。

穆離淵不知道為什麽江月白突然改了主意,但還是對這樣的邀請開心得不行,邁步登上了台階。

剛走近,江月白就一把拽回了他抱在身前的衣袍。

身前沒了遮擋,穆離淵瞬間紅了臉。

江月白的視線掃了一眼他身下。

又抬眼看向他的眼睛。

“你渾身上下,也就這雙眼睛幹淨。”

江月白轉身推門,穆離淵在旁邊僵立著,像被兜頭澆了盆冷水不知所措。

對方這話的意思清楚明了:他這樣的反應肮髒得惹人厭煩。

他也承認自己確實很肮髒,隻要見到江月白就有難以抑製的愛|欲和情動,他做夢都想和江月白在深愛之人的身份裏緊緊相擁,哪怕一次。

可一次也沒有。

每一次江月白看他的眼神都是憐憫又輕蔑的,像在審視他滿身名為癡情的肮髒。

直到江月白要關上門,穆離淵才回過神,低低喊了聲:“師尊。”

江月白沒回頭。

“師尊嫌我討厭的話,為什麽不殺了我呢,”他低聲喃喃著說,“這樣就沒人再纏著你了。”

江月白動作一頓:“又要和我鬧了是麽。”

“沒有,我很認真。”穆離淵盯著江月白,緩緩說,“師尊這樣厲害,想要一個討厭的人消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晚風搖晃著樹葉,錯落的陰影下顯得注視認真又深情。

“我的劍不殺人。”江月白看了他一會兒,留下淡淡一句,“要尋死覓活後院有池塘。”

門關上了,穆離淵仍然低著頭站在門口。

他穿著閣中弟子的薄布衣,夜晚的風又冷又急,吹動布衫和高束著的長發——側影像個做錯了事在外麵罰站的弟子。

遠處圍牆外的值夜弟子們正扒著縫隙往裏看,悄聲議論:“哎?閣主新收的親傳弟子好像總惹閣主生氣誒......”

“什麽親傳弟子,你沒聽凝露說嘛,他是女扮男裝哦,實際是閣主的......”

“噓!”凝露惡狠狠拍了說話弟子的頭,“我沒說過!都走!今晚不需要值夜了!”

獨自在門外站了半晌,穆離淵轉身走下台階,緩緩走回院中石桌前。

桌上的菜幾乎沒動,江月白隻嚐了一口,估計更沒看見他精心設計出一幅畫的幼稚擺盤。

穆離淵坐下,手背墊著下巴趴在桌邊,呆呆看著自己做的菜出神。

看了半晌,他忽然伸手抓過金黃的圓形糯米糕,塞進嘴裏,用力嚼得粉碎。

外麵是冰皮的,內芯卻是甜的。

——他許久沒嚐江月白的味道了,想象裏就是這樣美妙的。

吃完了自己精心作畫的一盤菜,他起身走到院中樹下一把小藤椅旁。

這是江月白安排他每晚睡覺的地方。

穆離淵把自己扔上去,藤椅發出一聲快要散架的哀嚎。他雙臂交疊腦後蹺起腿,看著樹影縫隙裏落下的月光。

月色很溫柔,穆離淵很快消了氣,完成了自我安慰,認為江月白對他還是很溫柔的。

起碼沒有讓他睡地上。

算了吧,有什麽可生氣的呢。

穆離淵歎了口氣。

要是真因為江月白傷他的心就生氣,那這一輩子早就氣死好多回了。

穆離淵伸展了一下身體,閉眼準備休息。

忽然又睜開眼!

......傳音符燃燒的聲音。

隔絕結界擋不了他,穆離淵屏住呼吸仔細聽。

江月白似乎有意避著他,傳音隻默聲書符,但傳音符另一端的人毫不避諱,直接出聲說話。

有男聲有女聲。

穆離淵瞬間困意全無。

說好的避世而居悟劍清修呢?怎麽還每夜趁他不在和別人私下說悄悄話呢?

穆離淵猛地從藤椅上站起!

他的確該去後院池塘裏。

泄泄火。

池塘臨著屋子的後窗,很近,稍稍一點水聲都能驚動屋內人。

穆離淵踏進水池,用了很重很重的動作。

然後一動不動,任憑自己沉進池底最深處。

來池塘自盡,當然要沉得深些,畢竟是江月白的建議,他很聽話的。

水裏又一次漂散開淡粉色,他渾身的傷口還沒完全好,尤其是脖頸,被掐的當夜隻是紅痕,發酵了幾天後成了大片的腫痛淤紫,導致他不得不在初夏佩戴一條故作深沉的黑色高領頸巾,像個殺手。

穆離淵煩躁地扯開脖子上的黑布,刺骨的冷水霎時浸入傷口裏。

強烈的痛感讓他享受。

也讓他清醒。

相處久了,他越來越發覺江月白的言行完全符合凝露所說——對於找上門的故人都是溫柔相待卻沒有真心。他說是情人就是情人,江月白根本不戳穿也不追究,他說要當愛人,江月白也敷衍應下,甚至還會配合他賞賜幾個恰到好處的擁抱和親吻,格外熟練卻不走心。

是不是對之前其他人也做過這些呢?

要是其他人也可憐兮兮地提出請求,江月白是不是也會施舍給他們點什麽呢?

北辰仙君愛天下人,愛哪一個不都是愛。

穆離淵越想越氣,在水底下躺了整整半個時辰沒動。

等他意識到時,身體已經因為閉氣屏息而虛弱到了極致。

四下安靜,隻有風聲水聲。

似乎又下雨了。

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意味著什麽?

他現在隻是個自封靈脈的“弱小低修”!又受了這麽重的傷,在冷水裏沉底這麽久是真的會出人命的!

穆離淵賭氣般,又一動不動躺了半個時辰。

雨下得更大了。

池塘水麵被砸開一圈圈破碎的圓,在他逐漸模糊的視線裏放大。

確認了江月白根本不在意他性命安危之後,穆離淵放棄了。

他暈頭暈腦地從池中爬出來,胸口悶痛,渾身散架了一般,感覺像丟了半條命——這下真成了在尋死覓活。

外麵冷雨紛紛,屋內傳音符的燃燒聲還在繼續。

穆離淵身子也沒心情擦,濕淋淋地走到後窗邊,一把推開了窗!

傳音符的光亮瞬間熄滅了,故意避他似的。

穆離淵一瞬間醋意更濃了。

生氣的時候他顧不得再裝什麽弱小,手勁太大,直接把窗紙都扯裂了。

冷風凶猛掃進,穆離淵沾血濕透了的黑衣長發還在向下滴水,像個滿身殺氣的刺客。

“師尊和誰傳音呢?”

房內隻有一點微弱的燈燭,照亮屋角一隅。

江月白斜靠在榻邊的帷幔柱上,垂眼擦拭著長劍,一腿踩著榻沿,拿劍的手撐在膝蓋上,另條長腿隨意伸著,衣袍下擺順著榻邊垂落,顯出幾分落拓不羈的意味。

聽聞響動,江月白沒有什麽反應,仍在緩緩轉動著手裏的劍。

雪亮的劍身映著跳動的燭火,在側臉投下細微的碎光。

“玩夠了還是憋不住氣了?”江月白沒抬眼,目光還在劍上,語調聽起來有些心不在焉,“擦了身上的水再上榻。”

穆離淵表情僵硬了一下,剛才要質問什麽全忘了,開心道:“真的嗎?”

方才還怒氣騰騰的刺客此刻乖巧地收斂了戾氣,單手撐窗棱,卷腹翻身,利落地躍進了屋內。

“我真的可以......”身上的水和血弄髒了地板,他有些局促地抹了把頸前的血,不敢相信地確認了一遍,“睡床嗎?”

燈火昏暗,江月白似乎勾了勾唇,翻手讓長劍轉了半圈,收劍回鞘:

“我給這把劍做了新劍鞘,你過來看喜不喜歡。”

不經意一閃而過的劍花隻有半圈,穆離淵卻出神了許久。

江月白是這是上最出塵絕色的劍修,劍在他手裏不僅僅是劍,是勾魂奪魄的致命殺器——不僅能殺人,還能殺人心。

見他遲遲沒反應,江月白直接抬手將劍拋給了他。

穆離淵回神接住。

木劍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銀絲鏤空的金屬劍鞘,足夠堅硬,花紋縫隙裏還能透出劍身雪霧般的寒光。

出自北辰仙君之手的東西,當然絕世無雙,比世上一切其他劍鞘都要好。

穆離淵愛不釋手地撫摸劍鞘,緩緩拔開再緩緩合上。

花紋鑲嵌合縫的刹那,金光驟亮又熄滅,飄逸的幾個字隨著光出現又消失。

穆離淵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抬頭:“師尊......”

江月白換了條胳膊搭在膝蓋,瞧著他驚喜的模樣,道:“是你想要的效果麽,嗯?”

穆離淵低頭再次拔劍又合劍。

劍格護手與鞘口相撞合縫的瞬間,劍柄與劍鞘的刻字接連亮起!劍鞘底部是瀟灑飄逸的“離淵”,劍柄前端是他自己刻的“見月”。

收劍時碎光細閃已是非常漂亮的劍氣流風,更何況這碎光是刻字發出的,流淌的碎金光澤描摹著四個字的筆鋒輪廓滑過,自上而下,在劍柄頂端的寶石處凝成一團月光般的耀眼暖黃——

這已經不僅是漂亮,而是浪漫了。

他以為江月白會因為他“用劍脅迫感情”而厭惡他,沒想到江月白居然在這把劍上刻出了“離淵見月”。

同一幅景色,這比自己做的那道幼稚的菜精致多、好看多了!

穆離淵緊緊握著劍快步走到榻邊,真正高興的時候他什麽都說不出來,反倒呼吸急促得想流淚。

江月白向後仰身靠著,臉側發絲滑向後,露出了帶著點調侃淡笑的眼眸:“這麽容易就哄開心了?”

搖曳燭火被飄**的紗幔分割成光影,落在江月白臉上,像細軟的筆勾勒出冷峻的線條,每一筆既有寒冽也有溫柔。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有魅力的人。

穆離淵盯了江月白片刻,跪地用力抱住了江月白,隔著衣衫聞那些讓他意亂神迷的氣息,直到把頭發全蹭亂也不舍得放開。

欲|火燃燒的時候他想把這個人撕碎吞進肚裏......

清醒的時候他又覺得,這個人隻要施舍給他一絲憐憫寵愛,就夠他心甘情願付出一切了。

他的心上人實在太會勾人,像蠱一樣,什麽都不用做也不用說,隻是在這裏,就能讓他發瘋。

穆離淵低頭伏身,隔著層層疊疊的衣衫去吻,透過衣服索取那些讓他癡迷的味道,肮髒的占有欲不敢表露,小心翼翼收著獠牙討好般一點點舔|舐......

從下慢慢向上,經過腳踝骨骼的起伏,沿著綁腿纏繞的褶皺描摹修長優美的線條,連衣擺也要含在嘴裏舔幹淨味道。

雪白的衣衫被他沾染了大片的血色,江月白卻沒推開他這個滿身是血肮髒不堪的人。這種默許對他而言是極度寵溺的恩賜,縱容他越來越大膽。

江月白的指|尖是涼的,指節的弧度是優美的,指縫間的薄繭像凝集的霜雪,被含在唇齒間一點點融化......

穆離淵繼續向上,到手背到手臂,從手臂到肩頸,終於敢仰頭看向江月白的臉。

蠟燭隻剩了一點,火苗的光暈晦暗曖|昧。

“親夠了?”江月白垂眼瞧著他。

穆離淵抿唇點了點頭。

江月白還保持著屈膝靠坐的姿|勢,伸手繞過身前人,直接用手指摁滅了榻邊小桌上燃燒的燭火——動作隨意,又帶著一絲刻意的摧殘感。

癱軟的紅蠟流著淚,被指腹撚出一縷不舍離去的青煙。

室內陷入了寂靜的黑暗。

穆離淵在黑暗裏捉住了江月白的手,輕輕吻著指|尖殘留的那點紅蠟煙塵。

隻是還沒把那點燙舔幹淨,穆離淵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腦後傳來輕聲撞擊的“砰”,視線再清明時,發覺自己被按著肩膀抵在了床尾旁邊的窗下。

垂紗飄**,月光像水波,映在江月白冷色的眼眸裏。

雨停了,但風更大了,吹得兩人長發飄揚交纏。

“我方才說了,不許進來。”江月白嗓音很輕,顯得冰涼,“你這麽不聽話,怎麽罰。”

這樣的眼神和嗓音實在太蠱惑了,穆離淵完全處在失去思考能力的癡迷裏,隻呆呆看著江月白。

“窗紙全被你撕了,遇風傳音符會碎,”江月白按著他的肩膀,輕聲說,“罰你今晚在這裏擋風。”

江月白抬手扯過掛在旁邊的衣帶——斷裂的衣帶冒著細小錯亂的線頭,在月光下張牙舞爪的。

“好牙口。”江月白把他咬斷的那頭在他眼前搖了搖。

穆離淵想為自己辯解,江月白已經利落地用這根衣帶繞過他脖頸,將他綁在了床尾窗沿欄杆上。

衣帶不寬不窄,上麵又被他咬出了粗糙的磨痕,剛好是能勒疼人的程度,隨著呼吸摩擦著頸前的喉結。

“舊傷還在疼呢......”穆離淵方才被按得一條腿半跪著,現在不得不調整成兩條腿都跪著,但頸前傷口還是被重新磨出了點血,“......師尊舍得這樣綁我?”

“綁著才老實。”江月白摸了摸他的臉,“我怕你待會兒發瘋鬧脾氣,把我的傳音符撕了。”

江月白轉身走向床邊,毫不避諱地當著穆離淵的麵脫衣服,直到隻剩一件單薄到近乎透明的貼身薄衫,拉過床幔躺下去。

穆離淵的視線被飄繞的長發打碎,風吹雲散,柔軟的月光落在榻上,與他一起肮髒又旖旎地描摹著江月白——貼身薄衫上沾染著格格不入的血珠,血珠順著彎曲的線條緩緩地滑,最後在陰影裏消失不見。

穆離淵感到自己強烈的破壞欲正在緩緩抬頭,就要按捺不住。

要他這樣跪在床尾看一晚,還不如殺了他。

淺金色的符文輕飄飄地懸在江月白枕邊,嘈雜的人聲透過傳音符傳出來,隻發出了一點聲音,就被江月白打斷了——

“不方便,默聲傳音。”江月白閉著眼回道。

傳音符立刻安靜了,隻剩下浮動的靈光。

穆離淵要瘋了。

“怎麽不方便?什麽事還要刻意防著我......”他剛說了兩句,脖子上的衣帶瞬間鎖緊,勒得他嗓音發啞,後麵的話變作了忍痛的悶聲。

傳音那頭顯然聽到了這點響動,不知說了什麽調侃的話,讓江月白眉頭微皺。

“好好講話。”江月白輕聲對那頭說。

口吻與對他說話時差不多。

冷淡,但帶著點讓人浮想聯翩的寵溺。

風夠冷了,但穆離淵深吸了幾口依舊冷靜不下來,心跳聲太劇烈,胸腔都要炸開了。

可他往前一點,那根粗糙的衣帶就勒進了還沒長好的傷口,木質的欄杆隨著他的動作晃動,發出嘶啞的哀嚎,仿佛在嘲笑他的欲|火焚身。

穆離淵用手去扯這條衣帶,然而它嚴絲合縫地貼著脖頸,細微的靈流沿著衣帶滑動,像一條狡猾的毒蟲,不給他留一點逃脫的可能。

他不顧一切猛然用力,衣帶瞬間被繃緊拉成了細線!完全嵌進了咽喉處的舊傷,而後崩斷成了兩截。

穆離淵踩上榻邊,用極其惡劣的姿|勢把江月白牢牢按在了身下。

頸前傷口的鮮血一滴滴落在江月白臉上。

“你看,我就說你要來鬧,”江月白緩緩歎氣,“下次換更結實的繩子綁。”

急促的呼吸聲比吹進窗的風聲還要錯亂,穆離淵猛地吻了下去,動作凶狠,膽大妄為地撬開牙齒往裏擠。

江月白沒有怎麽抗拒,很配合地滿足了他的進犯欲念。

薄衫很薄,而且不結實,一撕就爛。

溫熱相貼的觸感太真實了,反倒給他一種極度震撼的不真實感。

他停住不動了。

江月白的眸底映著月光和血色,最深處是他汗水淋漓的麵容。

“害怕了。”江月白低聲道。

穆離淵撐在身側的手在劇烈發抖。

“沒有......”穆離淵費了很大力氣才讓聲音不顫,“我早就想這麽做了......”

失去窗紙的窗戶迎進皎潔的月色,將本該隱秘的身體線條照得一覽無餘,勁瘦有力的曲線在月光裏變得魅惑動人,讓即將享受這道奢華盛宴的人心跳如狂,幾乎不舍得去占有破壞了。

江月白忽然抬手,摸上他的眼角。

而後指腹朝上,在月光下欣賞著一點晃動的水珠。

無言的嘲諷殺傷力很大。

穆離淵渾身發燙,臉頰也發燙。

“就這點出息。”江月白微微動唇,更多掉落的水珠滑進了唇縫裏。

懸在旁邊的傳音符閃爍了一下。

江月白冷淡道:“沒說你。”

傳音符的靈光閃爍得更強烈了。

“那是汗,”穆離淵抱緊了江月白,不讓他去看旁邊的傳音符,“師尊,我流了好多汗......”

過於緊密熾燙的相貼讓江月白輕吸了口氣,緩了片刻,才對傳音符另端的人說:“......離了我你活不了嗎。”

語氣依然是平靜的。

“活不了。”穆離淵埋在江月白散亂的長發裏,悶聲說,“我離了師尊活不了。”

穆離淵低喃著用癡迷依戀的語氣回答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問題,手卻惡劣又迫不及待。

江月白目光寒冷地盯了穆離淵一眼,口中的話緩緩說給傳音符另端的人聽:“你這是作弊。”

傳音符的靈紋光暈像另一輪小月亮,照亮江月白輪廓俊美的側臉,眸底沉靜的神色和衣不蔽體的模樣反差太大,隻這一眼,就讓燥熱脹痛的人再忍不了了。

穆離淵抬手劈碎了懸空的靈符。

江月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又緩慢地變作十指相交,將他的手緩緩握進了掌心......

看似溫和卻強硬的壓製。

讓烈火焚心的惡獸冷靜。

穆離淵低頭舔了下江月白的手指。

破碎的靈符金光散做塵埃,又在江月白臉另一側重新匯聚成形。

“身為外物,動中取靜,心寧則氣通,順脈以生靈......”江月白閉目低念,“足穩脛沉,肩遊臂輕......”

穆離淵動作一僵。

劍法口訣。

江月白居然......

在給傳音那端的人念劍法口訣?!

穆離淵心底的怒火燒得更烈了。

教人用劍,在他心裏,是極度浪漫的事情,因為他的劍法是江月白教的。

他隻有江月白這一個師父,但江月白不止他一個徒弟。漫長歲月裏,能被江月白握著手教用劍的人估計數都數不過來,可是隻要不當著他的麵,他都可以裝作不知道不計較。

一人念劍訣,一人出劍招。

這樣親密無間的配合,隻屬於雙劍合璧的道侶。

連他都沒有體驗過的事情,江月白居然和別人做,還在這樣風月情濃的夜裏,偷偷摸摸和別人做。

穆離淵俯身想去咬江月白的嘴唇。

卻被江月白先一步攥住了他頸後的衣帶。

衣帶貼著頸前咽喉的一段已經深入傷口裏,江月白隻需稍稍用力,就有更多的血滴下來。

“靈華若溪,潤物無聲,通掌匯劍,不動生風......”

江月白拉著衣帶讓他遠離自己的臉,穆離淵不得不跟著江月白的手後撤,撐在江月白身側的手也後退。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這個被迫向後爬的動作狼狽,起碼他的視線能隨著後退的動作一寸寸欣賞江月白的身體。

退到了他想要的位置,

就能嚐嚐想嚐的味道了。

“心神兩凝,氣影方隨,人劍合一,無妄無我,無相無形......”

江月白的嗓音很低,因為聲音輕,帶著幾絲若有若無的啞,是最有魅力的那種男子嗓音。

這樣的嗓音在徹底沙啞時最動聽,尤其再因為某個地方的突然刺激而摻雜一聲不受控製的斷續輕喘。

劍訣斷在了關鍵的地方。

成功如願以償,穆離淵承認自己很卑鄙。

餓獸很惡劣地沒有收起嗜血的獠牙,偶爾用危險的牙齒輕碰,似乎在告訴這個人,別與危險的猛獸對抗。

江月白的呼吸斷續,卻沒有出手傷他,放在他頸後的手指隻是緩緩移動,蓄勢待發。

也可以被他想象成撫摸。

“小混蛋。”

清風明月的劍訣裏,江月白低沉地加了這三個字。

......

圍欄崩裂的比武台在劍氣縱橫裏炸成漫天碎屑!

氣波翻滾,掀翻層層人群,日月湖水浪滔天。

洛炎長刀斷做數截,在猛烈的劍氣衝擊裏後退數十步,沒有可以支撐的東西,滿身是血地向後仰倒。

卻被接進了一個臂彎。

紅衣似火。

從天而降。

極強的威壓頂住了撞**的劍氣,甚至將氣浪反彈回去,滔天的水霧撲了蕭玉洺滿臉。

從不輕易展示刀法的刀聖洛錦,居然現身出了手。

聖靈台紅綢斷裂翻飛,好似落葉碎楓,殺氣彌漫的日月湖上,水霧都浸成了血紅。

蕭玉洺反手橫劍身前,對著符文騰躍的劍身愉快低笑:“小混蛋,罵誰呢?”

塵埃漸落,這抹劍氣裏的笑在洛錦的視線中逐漸清晰。

輕佻,自傲,不屑一顧。

又通通被遮掩進“風輕雲淡”四個字裏,隻剩下一片隻可遠觀的溫和。

一瞬間恍惚,如見故人影。

“算我贏了嗎。”蕭玉洺收了劍。

四周被劍氣震翻的修士們跌跌撞撞爬起來,咳著嗆進喉嗓的水霧和塵土。

洛錦直視著對麵,久久不言。

直到圍觀眾人都大著膽子重新靠近聚集,想要瞧瞧這場離譜的鬧劇還能如何發展。

人群中隻偶有細微的猜測議論聲,窸窸窣窣,不算安靜,又小心翼翼維持著安靜——更顯得對峙雙方之間緊繃的一觸即發。

沉默良久,洛錦終於在千百道目光的匯集裏開了口,卻不是答複“贏與不贏”,而是回問了一個問題。

“閣下劍法,”刀聖嗓音暗沉,一字一頓,“師承何派?”

【作者有話說】

新的情敵已出現,怎麽能停滯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