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好怕。”

空山與凝露的辯論, 江月白隔著幾道牆仍然聽了個一清二楚。

凝露說得很有道理,所言種種也是他心存顧慮的原因所在。

那個人真的太能調動出他愧疚的情緒了,讓他一連幾日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誇一句對方手段高超不為過。

但對方也有很多地方不像裝的——

一來穿得實在太破了, 且破得很自然,一看就是經常穿破衣爛衫的人, 不像是刻意裝可憐。

二來, 哪怕是在無人之地,也沒有在孩子麵前說他一句不是, 甚至還幫著他說話。

綜上,他目前還是暫且認可空山的觀點, 勉強認為那人是個善良單純的好人。

......

深夜的山穀寂靜。

晚風, 落花,淡香, 相得益彰。

小院還未熄燈, 偶有細微的聲響傳出。

江月白在側牆的陰影裏站了許久, 才邁步走出了陰影。

大門隨意敞著, 不用叩門。

院中微微飄著汗水的氣息。

小圓在練劍。

起手, 平刺, 背劍,回鋒——

旋腕, 攪水式, 浮波流雲, 白虹貫日!

收劍。

滿地的落花才後知後覺隨劍風飛起,飄飄搖搖。

江月白微詫。

這套劍法, 遠比縹緲閣最熟稔劍法的弟子還要運劍流暢。

若空山與凝露能使出這樣的劍招, 他該獎賞他們三個月不用練功了。

可小圓沒有得到獎賞。

反而得到了一盆冷水。

“旋腕幹什麽。”

穆離淵坐在遠處的台階上看他練劍, 嗓音有些冷。

小圓抹了把汗, 嘿嘿笑了下:“劍花呀。”

“製敵劍不需要劍花。”穆離淵說。

“可是你教過我劍花的呀!”小圓委屈,“教了卻不準我用!”

停頓片刻,穆離淵聲音和緩了些:“用得不是時候。”

“那該什麽時候用?”小圓問。

穆離淵沒有回答,小圓跑近要他抱,卻發現他的目光越過自己落在身後遠處。

小圓轉頭,看到站在落花飄搖裏的人。

白衣融進夜色,好似要化的霜雪。繁花落地,四周寂寥無聲。

小圓不懂什麽美景構圖,但麵前的風景讓他覺得好看得失真,像一幅畫。

看清來人麵容後,小圓驚喜地咧開一個巨大的笑容,就要飛奔撲過去。

卻被穆離淵拉住了——

“你回去睡覺。”

“我不睡!”小圓不服,“我不困!”

“我認為你困了。”穆離淵把他拉近,嗓音微低,“現在去睡,明天給你做蝦吃。”

小圓咬著嘴糾結了一下,最終在抱抱江月白和吃到好吃的蝦裏,艱難地選擇了後者。

江月白唇角擺好了溫和的笑容弧度,緩步走上前。

穆離淵從台階上站起了身。

江月白的笑便有些不自在了。

可憐人屈膝坐涼階,他覺得很是憐惜。

現在可憐人站起身,比他還要高出半頭,著實讓他有些憐惜不起來了。

“晚上冷,怎麽穿這麽少。”穆離淵垂眸看他。

這道嗓音很低柔,似乎比對待小圓還要更寵溺溫柔。

江月白站住了腳步。

對方每次都把關心的話說得很自然,好像他們是多年來從未分離過的密友。

但這種感覺讓江月白非常不適,甚至是不喜歡的。

因為他並不想把從前的一些舊情延續到現在——如果每一段感情都糾纏不清,那他的“逍遙”也不是逍遙了。

“冷對我而言......”江月白試圖向這個單純樸素的可憐人解釋修仙之人是不畏寒的,“不算什麽。”

當然,其實他還是有點怕冷的,因為他習慣了收斂靈息仙氣,好偽裝成一個普通修者。

穆離淵聞言,沒有說什麽,隻用雙眼微微笑了笑——這種笑很深,也很淺,總之無聲。

像在說:你開心就好。

江月白感到很不舒服。

他清了下嗓子,換了個稍顯嚴肅的表情,問道:“小圓的劍是你教的?”

穆離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側身讓開了台階:“外麵風大,進屋說吧。”

江月白邁步登了一級台階——

腦海忽然閃過凝露那句,“閣主馬上要有第二個兒子。”

於是又收回了腳。

“太晚了,我就不進了。”

渣男行徑他已經對此人做了一次了,不能再做第二次。

夜深人靜,孤男寡男,不太好。

穆離淵回頭看向他,眸色中隱約有細微的神情變化,似乎是笑,也似乎不是,總之沒有再強求,直接在屋外的冷風裏回答了剛才的問題:“是我教的。”

“那是什麽招式?”江月白問。

“劍譜,《秋水問楓》。”穆離淵道。

“你與誰學的?”談到劍招,江月白也沒心思再擺出虛假的和顏悅色了,句句直截了當。

春夜寂靜,便顯得這陣短暫的沉默有些漫長。

“向我師父學的。”穆離淵停頓了片刻才給了回答。

“你師父是誰?”江月白追問。

穆離淵笑了笑,垂眸又抬眸,將麵前的人緩緩看了一遍。

江月白一開始沒有明白,但是兩人之間寂靜得久了,他便忽然明白了這個眼神裏的答案。

他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身份關係有點複雜,好像越來越超出他可以接受的範圍。

“有點冷,我進屋坐坐。”江月白又重新邁上了台階。

屋內物件堪稱簡陋,但卻整潔。小圓已經在內室睡熟了,從屏風後傳來平穩的呼吸,時不時還夾雜著幾聲哼哼唧唧。

聽起來軟軟的,很可愛。

江月白手指攥在一起捏了捏,假裝已經捏住了小圓的圓臉。

“你可以進去看看他。”穆離淵從後麵跟上來,順便帶上了房門,“他睡覺很不老實,總是踢被子,還總是說夢話。我每次守著他睡覺,能聽到很多個他夢裏的故事。”

江月白轉過身:“照顧小圓這麽多年,你辛苦了。”

穆離淵用簡陋的茶具為江月白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小圓很調皮。一個人照看確實有些辛苦。”

江月白接過了熱茶,略微沉默了一下。

因為按照他預計的發展,這位善良淳樸的可憐人肯定會說“不辛苦”,而他就要表現出關切的模樣閑聊——聊一聊他本人都忘記了的、多年來極力想要記起但怎麽都記不起來的劍法,再聊一聊他們兩個人究竟是怎麽從師徒關係發展出不倫之戀的順便從閑聊中問出這個和他們倆長得很像的孩子到底是用什麽神奇方法搞出來的......

但現在對方已經表達了“很辛苦”,以上步驟似乎都可以省略了。

“和我到山上去住吧。”氣氛烘托到這裏了,江月白跳過了套話的步驟直接說來意,“我已經讓人收拾了房間,明日再去為你添置些物件和衣服。”

江月白自詡不是不願負責的人。

說出了這樣的承諾,也能讓麵前這個曾被負心傷情的人安心。

然而江月白話音落後,對麵的人隻是笑而不語。

江月白忽然有一種極為強烈的預感:他似乎要被對方拒絕第二次了。

怎會如此?

難道對方當真隻是逃難路上碰巧途經此地?完全沒有任何來討要名分賴著不走的意思?

還是說......這樣的表現,又是這個人設計的另一個讓自己心軟信服的把戲?

“仙君先把熱茶喝了。”穆離淵伸手,請江月白在桌邊坐下,語氣依然很溫柔,“涼了就沒法驅寒了。”

江月白在桌邊坐下,心情複雜地喝了口茶。

穆離淵坐在對麵,安靜專注地在看他喝茶。

窗縫透進來些涼風,將本就不算明亮的燭火吹得搖搖晃晃,落在麵容上的光影也明暗錯落。

江月白喝了幾口便不喝了。

氣氛太靜謐,便顯得呼吸聲格外清晰。光影錯落下,近在咫尺的眉眼像墨筆勾勒出的,引人意亂。燭光的搖曳與呼吸的氣息一同起伏,在靜夜裏彌漫開無聲的曖|昧氣息......

這氣息很古怪,濃鬱卻沒有來源,尋不到又無處不在,和他們之間這種至今還沒有清晰明了的身份一樣朦朧。

江月白當即放下茶杯站起了身。

多年閱人的經驗告訴他:此地不宜久留。

“深夜造訪冒昧了。”江月白不再虛偽假笑,換回了自己慣常的“淡淡”口吻,“你早些休息。”

穆離淵抬眼瞧著他利落起身的動作,眸色裏還是從容又曖|昧不清的淺笑——江月白對視著這雙含笑的眼,覺得這樣很不妥。

對方似乎在明目張膽地和自己調情。

空山那傻小子的猜測完全不靠譜,麵前這個人根本就是裝得人畜無害實則城府極深的狐狸精。

“仙君,”穆離淵沒有起身送客,反而輕聲問,“要給我準備什麽樣的衣服?”

江月白看著這雙含情脈脈的眼,心內泛起一絲冷笑,表麵仍是平靜溫和的:“你想要什麽樣式的,我可以吩咐人去做。”

“所以仙君,”穆離淵迎著江月白審視打量的目光,眸色仍舊是似笑非笑晦暗不明,“是要認我和我的兒子了?”

江月白直截了當道:“別笑了。”

這人每次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曖|昧不清的笑,他很好笑嗎?顯然不是。

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對方在刻意撩|撥。

穆離淵抿唇,很聽話地不再笑了。

“我隻是看你們過得可憐,”江月白勉強維持著心平氣和,“以前的事情我記不清了,但既然你開了口,我也就當你說的是真的。”

對方到底有沒有撒謊,其實他都無所謂。這些年來來找上門要他負責的人太多了,數都數不清,他也從來不會過分深究。畢竟“要他擔責”這種事幾千年來做過太多次了,早已經習以為常。

此刻就當對方說得是真的,孩子都給自己生了、這麽多年的窮苦辛勞也都受了,他當然須給對方安排一個衣食無憂的餘生做補償。

“仙君是不是在疑慮,”見江月白許久沒有說話,穆離淵忽然問,“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們的?”

江月白抬起眼,輕微地挑了挑眉,但沒有回答。

沉默一下後,穆離淵站起了身。

本就晦暗的燭火被遮擋,籠罩下一片深黑的陰影。

“不如這樣,”穆離淵低緩地說,“師尊親自來和我試一試,不就知道能不能生出來了?”

江月白:“......”

好一個不懷好意居心叵測的壞男人。

江月白站在原地沒動。

穆離淵往前走近了一步,向江月白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是個邀請靠近的動作。

“夜深了,我服侍師尊到榻上休息,好嗎。”

江月白垂眸看著對方的手——硬朗、骨感、薄繭遍布,不是一雙細膩的手。

他很快便在心中有了判斷:常年做粗活的手,也可能是常年拿兵器的手。

江月白還在思索間,穆離淵已經拉住了他的手,準備帶他向裏走。

“不用了。”江月白抽回手,把話說得很直白堅決,“從前逍遙世間,或許常有風流犯錯,我道歉,但那都是從前,如今我避世而居潛心修行,想要悟透清心劍法,凡俗種種,我都已厭煩,不想再碰。”

燭火昏暗,但江月白還是清楚地看到對方臉色僵硬了一下。

“當然,你也不用擔心,”江月白保證道,“你是什麽人對我而言都不重要,如果你願意留下,往後我會照顧好你和孩子,如果不願留在此處,我會給你一筆銀錢,足夠你們生活。”

穆離淵很久沒說話,深呼吸了幾口,才略帶顫音地喃喃:“師尊......”

雖然對此人剛接觸自己幾天就親昵叫師尊這個行為不很適應,但江月白理解對方大抵是因為自己的話太直白而難過,於是努力把麵色放溫柔了些,歎了口氣:“我說了,我會對你們負責的......”

“師尊說從前常有風流犯錯......”穆離淵話音顫抖,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極為艱難,“真......真的嗎?”

江月白皺眉,忽然有點不耐煩。

難道他誇下海口說了一句“我會負責”,就徹底被纏上了?還有義務把之前千百年的舊事都認認真真仔仔細細跟這個人反思分析一遍?

“我隨口一說,你別太較真。”江月白放了左手捏著的茶杯,往屋門口走,“往事太多,我大都記不清了。時辰不早,你休息吧。”

剛走到門口,忽然耳邊涼風一掃,接到了一道帶著哭腔的傳音:

“閣主!閣主救命!那個怪物又回來了!閣、閣主你快回來呀嗚嗚嗚!它好凶我們打不過啊啊啊!”

江月白掐斷了傳音。

空山這臭小子怎麽還哭上了?!

出門沒走幾步又收到了一道傳音,這回是凝露的。

凝露倒是沒哭,語氣鎮定:

“閣主!那個怪物把我們暴揍一頓之後又消失了!”

“漣波殿內有十八件武器摔碎,三十本劍譜損毀,您的佩劍劍柄也被怪物啃了一個牙印。”

江月白聽得心在滴血,回了一道傳音:“空山沒事吧,怎麽哭了。”

“沒有。”凝露認真嚴肅回道,“他躲得很遠,躲在水池裏,是被我給撈出來打哭的。”

江月白:“......”

空山與凝露日日鬧矛盾,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一打就打得頭破血流,著實不讓人省心。

江月白走出了院門,忽然又想起什麽,步履匆匆轉身往回走。

穆離淵正站在門口安靜地望著他,背後微弱的燭火籠罩出身形——來時江月白明明看到對方個子很高,可此刻背光而立的身形很頹喪,失魂落魄的。

“你與孩子今夜不要出門,安心歇息,”江月白快速說,“我回山上看看。”

“是那個怪物回來了嗎。”穆離淵問。

江月白點頭。

“會來這裏嗎。”穆離淵小聲問。

“我會吩咐巡邏守衛守好塵澗穀,”江月白道,“應當不會有事的。”

“可是......”穆離淵欲言又止。

江月白保持著耐心站在原地,接了他的話:“可是怎麽?”

穆離淵猶豫很久,才輕聲說:“我好怕......”

“不必怕。”江月白安慰道,“外麵有巡邏守衛,我回去之後會發傳音通知長老們,讓他們加派人手......”

“我知道了。”穆離淵嗓音暗淡,“仙君回吧。”

漏風的木門關上了,從破爛木縫裏透出的點燭光也熄滅了。

江月白看著在自己麵前關上的門,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下。

他心內泛起一絲冷笑。

這人居然還想和他玩欲擒故縱,那就別怪他反過去玩一玩當個教訓了。

......

空山被凝露揍得鼻青臉腫。

“好姐姐,別打了!”他趴在凝露腳邊連連討饒,“我錯了!我已經認錯了啊......”

他實在想不明白,隻是怪物來襲的時候他一個緊張跳進了水池裏,怎麽就惹得凝露這樣一頓凶猛的暴打。

他已經道了歉認了錯,凝露反而打得更狠了。

比剛剛那個怪物下手還狠。

“你是不是被、被怪物附體了啊!”空山抱住自己腦袋。

凝露猛地停住了手,俯身下來,神秘兮兮地低聲說:“我在試驗。”

空山仰起鼻青眼腫的臉:“試驗什麽啊......試驗我多扛打嗎?”

“試驗閣主到底有沒有真的愛上那個女人。”凝露的拳頭都已經滲了血,可臉上的表情依舊認真正經,“如果閣主在一刻鍾之內回到山上,證明他還沒有愛上她。如果閣主在一刻鍾之內沒有回山,證明他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你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嘛!”空山對自己挨的這頓打非常不服氣,“你就算不打哭我,閣主也會馬不停蹄趕回來的啊!漣波殿裏有閣主視若珍寶的劍!還有閣主這麽多年收集來的各種寶貝劍譜!怪物來作亂,閣主肯定心急如焚啊!”

“不,一,定,哦。”凝露緩緩說,“在閣主心中,山下那個女人的分量,很可能比全部這些加起來還要重。”

“怎麽可能!那個女人才出現多久!”空山斷然否定,對神神叨叨的凝露感到氣憤,“全縹緲閣的高手都被閣主吩咐駐守在山下山穀了,現在山下可比山上安全多了!閣主又不是傻子!哪裏更需要他還會判斷不出嗎!”

“愛情令人智昏。”凝露道,“這裏的東西再重要,奈何不會裝可憐,可是山下的那個卻很會,你以為她是為什麽穿那麽破?”

“凝露,我覺得你是話本傳奇看多了。”空山替凝露的精神狀況感到深深擔憂,“哪有那麽玄乎,不信我們賭一個月值夜,我輸了替你站一個月夜崗,我賭閣主不出一炷香時間就會回來。”

凝露緩慢認真的語氣裏隱隱帶著絲興奮:“那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

江月白在蕭瑟寒風裏站了一會兒,重新走上前,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

四周殘花落葉飄零,冷風呼嘯似鬼嚎。屋子破舊,門窗都在透風,房頂的碎瓦還被掀飛了幾片。

江月白記得自己那日明明吩咐了空山挑一間好點的屋子,現在這屋子卻一副要塌了的模樣。

江月白在心裏思考著,麵前這幅景象,這到底是空山沒有認真按照他的吩咐辦事,還是這個擅長偽裝的人故意裝可憐把屋子搞破給他看,

最後得出了“應當是後者”的結論。

畢竟空山那個小屁孩隻是腦子笨,但人是老實的。可這個帶孩子的人很不老實,滿口謊話,沒一句真言。

正腹誹時,忽然麵前的門打開了——

夜深無月,唯有幾點遠遠的星辰。

幽暗之中,江月白隻能看到對方解開飄散的長發,還有那雙隱有微光的眼眸。

“仙君怎麽還在這裏......”穆離淵的嗓音極度暗啞,“回山上看看你的徒弟們吧,他們更需要你......”

江月白:“......”

又來。

欲拒還迎是吧?方才扭捏著示弱,現在又擺出一副冷淡模樣,反倒成了自己上趕著進門一樣。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了,”江月白語氣還是溫和,做出要轉身的模樣,“那我就走了。”

“別!”穆離淵忙說,“別走......”

江月白回過頭。

穆離淵對上江月白視線時又垂下了眼,小聲說:“我不是想讓師尊走,隻是怕纏得緊了,惹師尊厭煩......”

江月白心道這倒是真的,他方才已經有點厭煩了。

對方倒還有自知之明,抵消了那點厭煩。

“行了,夜裏不安全,我留下陪你。”江月白歎口氣,登上了台階,“你睡,我坐著。”

穆離淵轉身看著他:“師尊今晚真的不走了嗎。”

江月白:“嗯,不走。”

穆離淵跟在他身後:“方才小圓做噩夢了,還喊了你。”

“我明天拿點安神散,讓他每晚睡前服就不會做噩夢。”江月白邁步進了屋,回頭說話時隱約看到對方那雙眸色暗淡的眼眸裏,有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

可再仔細看時,又隻剩下了無辜清澈。

穆離淵幾乎是在江月白進屋後的一瞬間,就飛速地甩上了門!並且上了鎖。

聲音急切到——江月白感到自己仿佛是踏入了吃人妖怪的巢穴。

“鎖門做什麽。”江月白問。

屋裏沒有點燈,太黑了,什麽都看不到,麵前的人隻剩下一個漆黑的輪廓。

“防怪物啊。”穆離淵低柔地說。

黑暗的陰影一寸寸向前移動,緩緩包裹住了江月白,空氣中好似彌漫開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

江月白心頭一顫,忽然覺得,怪物好像不在外麵。

就在自己麵前。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