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見

一劍穿心的時候......

愛恨匯聚的劍心重跳了......

禦澤怔愣片刻後, 忽然想明白了——江月白這是找到了讓穆離淵重新恨的方法?

“你沒有取那朵花?”禦澤反應過來,“所以......你還是要用他的恨煉劍?”

可怎麽才讓他一直保持那夜一劍穿心時的恨?

因為江月白的死,穆離淵已經在後悔裏煎熬了九年, 如今他再次見到江月白,哪裏還會再恨?

即便那般凶殘貫穿身體的一劍, 穆離淵的恨都隻是一閃而過轉瞬即逝——江月白刺出那一劍之後直接回玄天仙境, 進了境門誰也不理飛速朝仙池去,想要用滿池仙水延續劍心的跳動......可是劍心還是慢慢恢複了死寂。

“你當時那樣狠心對他出劍, 他都沒有重新恨你,你之後準備怎麽辦......”禦澤試探著問, “難道還要再做更傷他心的事?”

那要折磨到什麽程度, 才能比那夜的一劍穿心還要有傷害力?足以讓對方再恨?

“前輩想到哪裏去了,”江月白看了看禦澤的表情, 有些無奈地淡笑了一下, “我在前輩眼裏就那麽狠毒麽。”

禦澤疑惑:“那你想要怎麽做?”

江月白閉眼:“什麽都不做......”

禦澤鬆了口氣, 心道也是, 一劍穿心都不能讓對方恨多久, 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能讓對方恨了。

“淵兒傷得很重吧?”見江月白終於不鐵了心煉劍了, 禦澤也敢說幾句關心那孩子的話,“你那晚出了劍就走, 也沒留句解釋, 淵兒現在怕不是身心俱傷, 指不定怎麽難過......”

“我把拿到的半朵死生之花還給了他,還把他推進了魔族準備好的傳送陣。”江月白閉目半躺著, 聲音很輕, “他不該感激涕零嗎, 有什麽可難過的?”

江月白沒說謊, 那晚長劍穿心的瞬間他還回了半朵死生之花,靈息順劍身湧動,不是在取而是在補,那一劍雖然下手極狠,但到底沒殺。

“好好、行,他是該感激涕零!”禦澤被江月白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給氣笑了,“全天下的修士感激你除魔之恩,你除的魔也感激你不殺之恩,嗯,你是所有人的大恩人,都得對你感恩戴德。”

“不對嗎。”江月白聽出了禦澤揶揄的語氣,卻毫不慚愧,“我本來就是他們所有人的恩人。”

禦澤知道這是江月白故意打斷話題,不想讓他再提穆離淵。

說實話,他其實也並不想因為江月白對徒弟狠心這件事絮絮叨叨,他根本也沒見過那個人幾麵,何必真的要替那個人說話。

他隻是在意江月白,不想讓他走這樣一條太艱難的路。

“來,”禦澤將修絡丹粉和青芷配的藥一起溶進碗裏,遞過去,“把藥喝了。”

“我沒事,”江月白微微搖頭,“這點傷不算什麽,睡一覺就好了。”

“嘿,你這倔小子。”禦澤拿勺子狠狠敲了一下藥碗,“我知道你修為高,受傷也能自愈,但......”

江月白睜開了眼。

“但這是我珍藏了好幾百年的修絡丹!全拿出來給你磨成粉了!”禦澤氣得胡子眉毛一起飛揚,“你不喝我也得捏住鼻子給你灌進去!”

“那還是我自己來吧。”江月白趕在禦澤動手之前接過了碗。

“這還差不多。”禦澤低哼一聲,“多聽老人言,保你不吃虧,以後聽話點,別老是那麽倔......”

“我明日就回劍心池了。”江月白把喝完的空碗放在了桌上。

禦澤剛垂下的胡子眉毛霎時間又飛起來了:“你——”

“前輩,我有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江月白平靜道,“你處處阻攔,攔不住我,隻會讓我更加難受,”

他抬起眼,望向禦澤,“前輩能明白嗎。”

禦澤無言良久,靜默半晌,歎了口氣。

愛恨之心不能用了,那朵匯集靈海靈息的花關及淵兒性命,也不能用。如今江月白要煉開天門的劍,隻能用劍心池的仙水靈氣按部就班踏踏實實地去修煉滋養劍心,自然是一天的時間都不能耽擱。

江月白既然想要上通天之道,自己何故要阻攔呢?就算艱險重重希望渺茫,也不該攔著孩子去試一試。

禦澤想通了,也覺得沒那麽生氣了:“回吧,歇好了就回去吧。”

江月白聞言,如釋重負輕鬆一笑。

“我陪著你一起回。”禦澤看著對方臉上的笑一點點僵硬,“每天監督你把我的修絡丹粉喝光!”

* * *

靈海是天地間最大的福地,禁製開後屢曆波折,先是被各家修士們瓜分幹淨,後來又被仙人降世那夜從天而落的靈流瀑布暫填。

可那層靈息極淺,每一日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不過三五日,靈海的波浪已經快要蓋不住海底的枯石。

靈海周圍還有些沒離開的零星散修,在此處調息養傷。

雖說當晚北辰仙君用己身靈息春風化雨,卻沒法顧及每個人,不少修士靈脈仍未複原,散修們沒有宗門大派的庇護供給,療傷善後什麽事全得靠自己,此刻都不願離開這個福地——靈海雖薄,卻仙氣氤氳,是療傷的好地方,他們實在舍不得就這麽走了。

第七日海上日出,海麵已映不出朝陽。

修士們紛紛打算離開此地,隻是飛行法器還未召出,忽見雲層之上天光乍泄,如與朝陽遙遙相對的另一輪太陽!

金色的靈光像一朵巨花綻放在天幕!

無數道金光射穿霧氣與雲靄,刺得眾人無法睜眼。

有人驚道:“難道是靈海再次枯竭,又惹怒了上蒼?”

上次他們吸食靈海後天降劫罰,上古凶獸震怒,無數修士慘死。那夜的恐怖陰影尚未消散,此刻個個心驚膽戰。

“不會吧,我們隻是在此療傷打坐,並沒有吸食靈海啊......”

“唉,別廢話了,快走!”

修士們爭先恐後地禦劍飛離,生怕那夜靈海的劫難再臨。

此時沒有仙門百家坐鎮、更不可能重現仙人降世的奇觀,若真的出了什麽事,他們隻有死路一條。

但預想的劫難並沒有到來。

身後沒有狂暴的惡獸嘶吼、也沒有奪命的凶風追趕......

隻有水聲。

滔天的水聲。

修士們聞聲回頭,隻見靈海上方出現了一條金雲蒸騰的天道,從仙雲中傾瀉下金銀兩色交錯的流波。

浮光躍金如碎開的陽光,銀點閃爍似在水的星河。

金銀交匯的仙水奔騰進靈海,揚起漫天濕潤溫熱的水霧。

“天、天河?!!”

這樣的景象隻有在年歲古早到已經失真的話本傳說上見過。

修士們被此等奇觀吸引,紛紛調轉腳下飛行法器,重新回到靈海。可距離稍近之後,他們才發現這道墜落凡間的天河,實則根本不能靠得過近。

這些靈息明顯不屬於人間,從九霄墜落時還帶著滾燙的溫度,霧氣裏都翻騰著極熱的浪。

是普通修士的肉|體無法承受的靈息。

眾人遠遠圍觀著天河入海流,看到靈海重新**漾起靈波——昔日仙人降世時有靈流從天而降,此刻的天河,顯然又是飛升仙人慈悲的手筆。

他們臉上的表情漸漸由開始的震驚轉為憧憬豔羨。

忽然有修士說:“天河想必連接仙境,我們能不能上去看一看?”

周圍一片哄笑。

“當然不能!”

“你我都是普通修士,沒有飛升修士的金光護體,上去不就等於尋死?”

“估計撐不到半途就燒化成煙了吧?”

“半途?想太多了!在底下淋一下都遭不住的。”

“為什麽啊?”

“這應當是仙境的仙池水,靈息濃度太高,會腐蝕肉|身,得在人間放個數月半載才能碰......”

最先提問的小修抬頭望天:“就沒有法子能上去看一眼?就一眼。”

“嘖,你這副身板恐怕夠嗆。”

“除非你被接上去?讓飛升修士用金光護體真氣護著你。”

“還可以這樣?”

“當然,上仙界又不全是飛升修士,還有小仙子和小仙倌,他們可不是靠自己修為能力飛升的,就是飛升修士帶上去的人。”

修士們聽到這個都燃起了興致,紛紛好奇道:

“多講點多講點!”

“怎麽才能被帶上去啊?”

“要求很多的,必須是血緣至親、或者是行過合巹禮的道侶,每個飛升修士隻能帶上去一個,而且對方的修為也不能太低......”

“嗐!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認識飛升大能和自己修煉飛升,這兩件事難度不分高低吧?你我這些普通人哪能有機會接觸那些人......”

天河在前,空中靈息充沛,受傷的修士們感到靈脈舒暢、神清氣爽,也開始有心情談天說笑:

“飛升大能又不是一出生就是飛升大能,咱們可以提前培養身邊人啊!”

“有道理啊!行!今晚就回去打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

“哈哈哈哈,沒錯!弟弟不行換妹妹,再不行還可以是道侶嘛!咱們都眼光學精準點,趁早和將來能飛升的人搞好關係,也不是不行嘛!”

“誒?等等!說到這個......那北辰仙君飛升了,怎麽沒把黎鮫姑娘帶上仙界去?”

“是啊,聽說黎鮫最近回了仙門,北辰仙君又恰好回了凡間,這真是巧合?不是有什麽約定嗎?”

談及此事,眾修士都來了勁兒,這遠比方才“得道飛升”的話題還要吸引人。

畢竟一個是滄瀾雪山的明珠、仙門最絕色的美人,一個是三界最厲害的男人。兩個人本該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可偏偏最後的結局是個不那麽圓滿的。

讓人唏噓。

“嘖,想當年,他們之間的故事可是流傳了不少版本......”

“可不,話本折子都出了好些,我還看過上台演的呢,每出戲裏的情節都不一樣......”

“所以他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個關係?兩情相悅?還是愛而不得?”

“靈海之戰那夜,黎鮫是不是穿著嫁衣追在北辰仙君身後?”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可是北辰仙君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什麽情況?”

“不曉得啊,聽說前幾日有修士專門去滄瀾山拜訪,想請教當年仙帝的教誨指點,黎姑娘卻閉門謝客,誰都不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晚的事情傷了心......”

旁邊忽然有人酸溜溜道:

“她傷心也沒用,當年北辰仙君要娶她的時候,是她自己逃的婚!現在後悔了,瞧見仙人降世,又想找人家想舊情複燃,當然是癡心妄想!”

“原來是這樣嗎?”

“噓!別瞎說,你了解她嗎?就亂說話。”

“猜也能猜到......”

“好了好了!”

架吵起來之前,有人先勸了架,畢竟仙河當前,萬一不好的話給仙人聽到了呢。

“都別猜了!不管是什麽,那也都是他們那些仙門名流的私事,跟咱們這些普通人沒關係......”

* * *

黎鮫又一次在深夜驚醒。

她已經有整整三晚沒有睡好覺。

每次剛有困意,就會猛然心跳狂亂,把剛剛浮上的困倦衝散。

從回仙門到如今,隻有短短數月,黎鮫卻覺得經曆了最傷心、最痛苦、最漫長的日子。

人界光景雖長,卻沒什麽大風大浪,隻有安靜到索然無味的日升月落。可回到仙門這些日子,她卻無時無刻不處在震驚、慌亂、不可置信、難以理解......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裏。

幾乎崩潰。

暮春入夏的夜晚微微悶熱,蟲鳴不止,卻沒有一絲涼風。

黎鮫頭痛欲裂、滿身疲倦,但不敢合眼。

因為她一閉眼,就會想到雲樺描繪的那些場景——那些詞語揮之不去,雖是短短幾句,卻讓她覺得無比恐怖。

她前幾日還在因為淵兒的痛苦傷心難過,傷心他難以宣之於口的隱藏愛意、傷心他不知真相這九年的難捱、傷心他被江月白一劍穿心的痛......

可從拘幽穀回來後,她又開始為江月白難過,難過他這些年把所有的使命都藏在自己一個人心裏,他不僅要自己完成仙帝的任務,還要做好一個師尊、做好滄瀾門的掌門、做好千萬人的北辰仙君......

他真的那麽無所不能嗎?他就沒有害怕過、感到痛苦過嗎?

淵兒是江月白最喜歡的小徒弟,從前在滄瀾山上的時候,他總是喜歡在江月白麵前耍小心思,會故意裝病、裝得弱不禁風,要江月白抱、江月白哄、江月白讀著故事睡覺......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那些把戲,偏偏江月白看不出來。

如何可能?

黎鮫知道江月白就是單純地寵他。

所以她不敢去想,江月白被最在意的人侮辱折磨、被最親近的人當做發泄欲|望的對象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心境?

雲樺說他在穆離淵身下流過淚,可是黎鮫從來沒有見過江月白流淚。

在她眼裏,江月白是山巔雪天上月......

月亮怎麽會流淚呢?

黎鮫呼吸困難,感覺自己的心也在一抽一抽的疼。

她好想和江月白好好說上幾句話,為當年自己的懦弱道個歉,可江月白那晚卻走得那樣急——那夜不僅是千百萬修士們在靈海裏為他歡呼,滄瀾門的弟子在呼喊、紀硯和晚衣也在喊他“師尊!”

江月白居然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他不應是那樣狠絕的人,他一定有什麽苦衷......

窗外的月光照亮一半的紗幔,把房間分成半明半暗。

她黎鮫輾轉反側,她為淵兒難受、為江月白難受,但還有另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緒,是為另一個人,讓她心裏絞著疼——自從她從拘幽穀回來之後,這種怪異的感覺就越發強烈。

她心裏翻來覆去地想著所有令她痛苦的事,一遍又一遍、一刻也不能停歇。

根本不受控製!

她好像,生了一種怪病。

......

黎鮫心事重重地敲開了春風殿的殿門。

殿門兩側沒有守衛侍從,任何人都可以隨意進出。

桌邊燭台未滅,晚衣在燈下提筆作書。聽到響動,她抬起頭,而後連忙起身:“師娘?”

“師娘怎麽這個時候來?”晚衣微微驚訝,“是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沒出什麽事.....”黎鮫搖了搖頭,她看了看桌案上堆的東西,又看回晚衣,“是不是十八峰聯審將近,你在忙著聯審的事?”

“沒錯。師娘放心。”晚衣保證道,“不論雲樺是什麽身份,長輩也好先掌門也罷,做錯了事我便絕不會包庇。他先前強行逼你與他成婚,這件事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不要!不是......”黎鮫脫口而出,隨即聲音又弱下去,“晚衣,你放過他吧......”

“什麽?”晚衣眉心微蹙,疑惑道,“為什麽?”

“我......”黎鮫不敢與晚衣對視,低下了頭,不知該如何說,語速緩慢,“我們......我們畢竟師出同門,好歹師兄妹一場,他對仙門修士做了什麽我不知道,但對我,他沒做過什麽過分事......前幾日我去拘幽穀看他,看他消瘦落魄,我還是......”

她上次見到雲樺摔落在汙水裏,莫名地心疼了一瞬。

讓她覺得奇怪。

“師娘,你是不是沒有休息好。”晚衣打斷了黎鮫,但並沒有追問,也沒有反問黎鮫為何出爾反爾,而是語氣溫和地岔開了話題,“師娘,我見你氣色不是很好,我也不太懂醫術調理這方麵的事,不然......我請秦峰主來給你瞧瞧?”

秦嫣......

黎鮫回了回神,覺得這建議沒錯,她是該去找秦嫣。

她好像確實生了什麽失眠的病,不然怎會心裏絞痛,整夜整夜睡不好覺?

晚衣就要發傳音,黎鮫抬手攔下了:“今夜太晚了,明日我自己去秦峰主峰上吧。”她話音一頓,猶疑著道,“對了......”

“怎麽了,師娘說。”晚衣語氣很有耐心。

“聽說靈海上方開了天河道,正往下放仙池水。”黎鮫問,“是真的嗎?”

“是真的。”晚衣點頭,“我派去的修士帶回了留影壁,我已經看過了。”

“是你師尊開的吧。”黎鮫道。

“應當是......”晚衣抬眼,“師娘難道想上仙境?”

黎鮫沒說話。

晚衣試探地問:“師娘是想見師尊?”

黎鮫沉默片刻,低聲說:“我有話想要同他講。”

“我理解。”晚衣歎了口氣,“我也有很多話想和師尊說。可是,就算天河開了,真仙境和玄仙境也隻有飛升修士可以上,普通下界修士上去是會灰飛煙滅的,除非有飛升修士的金光真氣護體......”

晚衣見黎鮫神色落寞,又改了口,“師娘不必這般傷心,靈海遇劫,師尊當晚力挽狂瀾,顧不上其他。但我覺得,師尊他一定還會再回來的。”

黎鮫緩緩抬頭,看到晚衣的眼眸在夜色燭火裏如星般亮。

映出截然相反、低迷喪氣的自己。

“是啊......”黎鮫喃喃,“若他真的想見我們,是可以回來的。”

江月白下界一次,就要與仙境時間錯位一次,會耗費大把的光陰和道行。況且飛升修士幹預凡間事,是有違天道、有損修行的。

太不值當。

她不該這樣自私。

* * *

禦澤不顧江月白的反對,在劍心池旁強行建了一座雲上仙宮。

他知道江月白不喜歡複雜繁瑣,所以宮殿不大、裝飾也不多,掩映在雲霧裏,與雲水同色,隻能看到潔白。

可江月白從沒有住過。

甚至沒怎麽進過。

“屋裏景色哪有外麵好。”江月白麵對禦澤的質問,給出了合理解釋,“有山有水有花草,心曠神怡。”

他覆下雙手,結束了人劍相連的修煉,轉身靠在池邊山石旁,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身旁靈獸的腦袋。

“還有可愛小動物。”

聽到他誇自己送的靈獸可愛,禦澤很滿意。

他掃了掃落花,在江月白旁邊坐下來。

“來,聞聞,”禦澤把酒葫蘆在江月白麵前繞了個來回,“太香了。”

江月白認同:“嗯。”

“聞夠了嗎?”禦澤伸長胳膊,又在江月白麵前晃了一圈,“我喝了啊?”

江月白麵色不慍不惱:“嗯。”

禦澤對這種平靜反應很不滿意,收回手將杯中酒仰頭飲盡,咂了咂嘴,自言自語道:“這酒裏可不僅有鬆劍草,還有花,從華薇仙子那采的,十多種,入口是辛辣,回味是甘甜,絕。”

江月白聽完這話,無奈地笑了笑。他如今喝著青芷配的藥、還服著修絡丹粉,不能碰酒,隻能天天被禦澤的酒香折磨。

對方還以此為樂。

“你喝過花釀的酒嗎?”禦澤忽然問。

“當然。”江月白說。

“桂花釀還是桃花釀?”禦澤搖搖頭,“凡間的那些俗酒可比我這靈酒差遠了......”

“紫藤酒。”江月白回答。

“還有這種酒?”禦澤頭回聽說,“怎麽個味道?”

“苦的。”江月白說,“很苦。”

“既然味道不好,那你為何要喝?”禦澤又仰頭喝了口甘甜靈酒。

“喝酒喝的本就不是酒。”江月白語氣淡淡,“是甜是苦沒什麽所謂。”

“喝的不是酒是什麽。”禦澤再次朝江月白晃了晃自己的酒葫蘆,“你是喝不著開始胡言亂語了?”

“是人。”江月白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望著天上飄散的雲,“喝酒看和什麽人喝......和想一起喝酒的人喝,再苦的酒也是甜的。”

“喲,”禦澤拿開了嘴邊的酒杯,“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啊。”

他側身湊近了些,“比如和誰?”

江月白很久沒回答。

禦澤來了興致:“你有心上人?”

江月白閉了眼,但笑不語。

“是誰?”禦澤不依不饒,“既然有,就把她接上仙界來啊。她叫什麽名字?是不是那個......”

江月白忽然開始劇烈咳嗽,把禦澤後麵要問的話全給咳沒了音。

“嘖,怎麽咳嗽了?”禦澤收了逗弄人的神色,口吻嚴肅了些,“聽我一句,傍晚的時候還是回仙宮歇著,你現在是養身體的時候,不能被冷風吹。”

他放下酒葫蘆就要去扶江月白,江月白卻伸出一隻手對他擺了擺。

遠處仙風吹晚雲,夕陽漸落山,山邊暈開一片紅。

禦澤負手歎氣,轉身要走,忽然皺起了眉頭,又轉回來。

“小白,”他伸手指向天邊,“你瞧那邊......”

江月白半躺在山石旁,靈獸們都擠在江月白腿邊,有的甚至踩上了他肚子。

他拍了拍幾隻靈獸的腦袋,示意它們下去自己玩,而後拂了拂衣擺粘上的靈獸毛,站起身,順著禦澤所指的方向看去——

夕陽染紅層雲,可那紅尤其的深暗,像流淌的毒血。

似乎不是仙境裏該出現的顏色。

“我去看看。”禦澤剛要踏雲而起,遠處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他回身轉頭,見到一個人影在暮色裏由遠走近......

青白翡翠的衣裙在傍晚的仙霧裏漸漸清晰了顏色。

“今早不是送過藥了嗎?”禦澤問來人。

“不是來送藥的!”青芷神色不似往常端莊,此刻雲鬢微亂,話音裏還帶著一絲氣喘,“靈瓶仙池水從仙境門口放下去,天河現在連接凡界,有人要闖境門!”

青芷語氣急促慌亂,但話音落時,卻隻得到一片死寂作回應。

禦澤與江月白神色各異,但都不約而同地沉默。

禦澤是錯愕怔愣:仙界境門也是凡人能闖的?!

江月白則是安靜地垂著眸,挑揀著衣服袖子上的靈獸毛。

“你們兩個!有沒有聽我說話?普通人怎會有能力闖境門!那人根本不是一般人!”青芷見他們都沒反應,又焦急地補了幾句,“現在仙河水裏都是魔氣,門外仙雲都成黑的了!”

“什......什麽?”禦澤終於從震驚中回了神,“魔氣?!”

“靈瓶仙池水是你放的!”青芷上前一步拉住了禦澤的袖子,急到“前輩”兩個字都省了,“你現在還不快去斷了天河?”

“這......”禦澤聽到青芷說魔氣,已隱約把事情猜了七八分,他扭頭看了一眼江月白,又回頭看了看青芷,最後從青芷手裏拉回了自己袖子,含含糊糊地說,“哎,斷什麽斷......現在斷也來不及了......”

“所有被驚動的仙君仙子都往境門去了!”青芷對禦澤的反應感到不解,“難道要看仙魔大戰在玄仙境裏打?”

“你說什麽?”禦澤動作一頓,“都去了?”

“都去了啊。”青芷點點頭,“他們好久沒見過魔族了......主要是好久沒打架了,都摩拳擦掌呢。”

“那你怎麽在這?”禦澤上下掃了她一眼。

“我是醫修,”青芷清了清嗓子,抹平了自己鬢角亂發,恢複端莊神色,“怎麽能參與打打殺殺那些呢。”

遠處天邊夕陽光暈剛落,就又炸出血色的光芒!

黑紅的魔氣順著拉長的縹緲仙雲漫延,玄天仙境的清風第一次染上了如此張揚的陌生氣味。

“算了!先不說了!”青芷回頭望向遠處,“那人法力似乎很強,我還是去看看吧,萬一有小仙子小仙倌受傷呢。”

說罷,淡煙飄起,青芷身形消散。

仙氣與魔霧碰撞出類似滾雲悶雷的顫聲,從遠處緩緩發散開,到近處變作一陣陰風,吹得仙樹搖晃。

“哎!小白!是淵兒吧!他是想來見你吧?”禦澤有些慌了,三兩步跨到江月白麵前,“你不去看看?全仙境的飛升修士都去了!他頂得住嗎?”

江月白沒什麽太大的反應,拍掉了袖口最後一點獸毛,甚至還輕笑了下:“沒事的。”

“沒事?”禦澤聞言,表情急得有些許扭曲,“他可是魔族!來這個地方本來就要忍著仙氣蝕骨的痛.....他就算法力再強也扛不住整個玄仙境的仙人群毆啊!”

“這裏又不是誰說來就能來的地方,他既然有膽子上天河闖境門,不就是想試一試這份苦麽。”江月白淡淡道,“打疼了就乖乖下去了。”

“那孩子也是個倔脾氣,萬一強撐著不走死在這兒怎麽辦?”禦澤勸道,“咱們好歹傳音知會一下仙君仙子們,揍人可以,別往死裏打啊。”

江月白沒有反對禦澤的意見,隻輕聲說了幾個字:“嗯,前輩看著辦吧。”

說完,江月白轉了身,朝著雲上仙宮的仙雲長階走。

“你等等......”禦澤看著江月白逐漸走遠的背影,連忙追上前拉住他,“你不去見他?”

禦澤沒用多大力氣,可江月白竟直接被拉得一踉蹌,顯得無比虛弱,禦澤還沒開口,他又猛地咳嗽起來。

禦澤:“......”

一不想聽我說話就開始裝病是吧?

“人都來了。”禦澤道,“你去見一麵吧。”

江月白又咳了幾聲,拿開了捂嘴的手帕,帕上竟然暈開了淡淡的紅。

禦澤:“......”

好家夥,還裝得挺真。

“見了說什麽呢,說我騙了他很多年麽。”江月白折起手帕,“越說越是恩怨難解。不如不見。”

【作者有話說】

每次想要多寫一章的時候就會晚(流淚),手速真的很慢很慢,這八千字從前天晚上開始寫,寫到現在(歎氣)

這回還是兩章噢!繼續給小可愛們發紅包鴨!

對啦!是哪個小可愛!給我空投了五百個月石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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