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笑顯然讓三井怒火中燒,他瞪了我一眼立刻麵朝窗外躺了下去。任我道歉好話說盡也不出一聲,我頓時一肚子火,想到他現在是個病人,忍了下去,卻禁不住酸酸的說:“其實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你總是想怎樣就怎樣,你有爸媽寵著你,惹了事情也不用擔心,其他人還得哄著你,就怕你不開心。”

三井肩膀抖了一下,卻依然不吭氣。

“伯母去給宮城父母道歉了,我前兩天去探望宮城,他也得躺一兩個月,你們倆打平了,這事就算了吧。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找宮城的麻煩,但是我要說清楚,我當宮城隻是學弟,本來確實有一些事情想拜托他幫忙,知道你不喜歡,也沒有來往了。我想著你也不可能隻是為了這事,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問,隻要你自己心裏覺得過得去。就沒人說你什麽。”

我在床邊坐了一會,心情實在不佳,三井的絲毫不動讓我耐心全無,便起身離開了醫院。

在我年幼的時候,母親曾經對我說,仁美,生在我們家,你的生活或許不會那麽輕鬆隨意,平常人有的東西對你而言卻可能是奢侈,而當你擁有時,一定要告訴自己,這是我的幸運,我一定要牢牢的抓住。睜大你的眼睛,去分辨人的善惡,那些對你笑奉承你的人未必真心,而對你惡意相向的人,你也不需太在意,你要努力使自己的內心強大,走你自己真正想走的路,能夠有力量去保護屬於自己的東西,和愛的人。

我沒有隨著年紀的增長擁有更多,卻更少,沒有朋友,母親去世,有紗嫁進來,有了秀吉,父親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秀吉那裏,我沒有吸毒,沒有和其他黑社會的少年混在一起,沒有**,我努力的學習,想和其他人一樣,僅用成績就能證明自己的優秀,可是,我想,我錯了,這使我成了夾縫中的人。但我謹記著母親的教導,如果想堂堂正正的走在陽光下,即使路再艱難,也要堅持下去。

我很珍惜川崎的一切,這裏看得到我的努力,給我了所有我本該擁有的東西。有時候我對三井會有種莫名的嫉妒,無論他做了什麽,無論他得到的是榮譽還是否定。無論他好也好,壞也罷,如何任性,他的父母都會寬容他,寵溺他,愛護他,一家人無論何時看起來都是那麽幸福。而這些,卻是我再如何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

所以,三井是老天給你的彌補。不知道哪裏冒出這個聲音,讓我一激靈。擁有幸運就該好好抓牢。母親的話又響在耳邊。

我停住了腳,轉身往醫院走去。

春假結束的時候,升入三年級,分班將我和真澄分到三年六班,同在這個班的還有籃球隊的隊長赤木剛憲和木暮公延,而三井和裏美則被分到了三年三班,三井得知這個消息,整個人又被烏雲籠罩了很久,讓他更生氣的是,雖然因打架被禁止了上學期期末考,但恢複上課後還是要補考。

在病**躺了快一個月,三井的氣色好了很多,心情也逐漸晴朗起來,我也漸漸輕鬆起來,雖然每當我看見三井掉的牙齒就超級想笑。

周六的清早,我發現自己是麵帶微笑的醒來,心情大好,從**歡快的跳下來,準備收拾收拾就去醫院,穿好鞋出門前,電話鈴響了,我踮著腳跳過去接起電話。

“喂,哪位?”

“仁美,現在,回東京一趟。”電話那頭,傳來健一深沉的聲音。

我心裏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問:“出什麽事了嗎?”

“快點。等會我去車站接你。”還沒等我多說兩句,電話裏隻剩“嘟”“嘟”“嘟”的聲音。

我不敢耽擱,拎起包就衝向車站,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我的心越來越緊張,一定是有事發生了,會是什麽呢,父親?梨乃?健一?我在祈禱千萬別出大事,可是又不斷的否定這種寬慰。

我在人群中張望著健一的身影,直到一張憔悴發白的臉出現在前方,衝我招著手。健一沉默的開著車,帶我來到新宿醫科大醫院,即將進入醫院的時候,健一停下來,說道:“帶你來和他告別,明天會火化。”

我的心一下子就顫抖起來:“誰?”

健一幹澀的聲音回答:“涼介。”

我整個人都懵了,隨著健一和醫生走進停屍房,看著白布下蓋著的人。

“別怕。”健一輕輕的安慰我,示意了一下醫生。醫生輕輕的揭開白布,露出了涼介的臉。

我呆呆的看著,並不是很明白。

“今天淩晨,在舞廳附近的小巷裏發現的。”

家裏的氣氛極其低沉,警察廳幾次派人來找健一調查情況,梨乃的眼睛又紅又腫,已經哭了好幾次,我更擔心健一,他一下子幹癟了許多。

第三天,葬禮在祠堂舉行,健一及其以下手下都出席了。黑白的相框裏,涼介微微笑著。健一從頭至尾都陰沉著臉,偶爾會看著一直在擦著眼淚的涼介的母親,露出一絲絲悲憫的神情。

我一直都沒有主動跟健一說什麽,即使是安慰,遇到大的事情,他更情願默默的消化在自己的肚子裏。

下午接到了三井的電話,那任性和發脾氣的聲音在此時反而給我帶來一絲溫暖和生氣。活著多好。

兩天後,我對梨乃說:“好好的照顧健一,就拜托你了。”

梨乃睜大眼睛認真的點點頭。

離開東京前,我獨自去了涼介的墓,在墓碑前放了一束小鄒菊:“如果你還在,請守護好健一。”

車窗的玻璃照映出我的臉,緊鎖的眉頭中,藏著一絲憤恨,我下意識的伸手擦了擦玻璃,隨即又沮喪的笑了起來。

在車站前徘徊了一下,如果一個人回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還是決定直接去醫院看望三井,他的唧唧歪歪,可能還會讓我振作一點。

走進病房的時候,三井正在睡覺,發出微微的呼吸聲,我輕輕的在床邊坐下看著他。他安靜的在我身邊的時候,都會給我帶來心安,和充實。有的人就是這麽幸福,我伸出手,觸摸三井的臉,他睫毛抖動了幾下,睜開了眼。

看到是我,眨巴了幾下眼,掙紮著要起來,我急忙給他墊好枕頭讓他好好的靠著。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

“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恩。”

三井等了一會,見我沒有說下去的跡象,又問道:“很嚴重嗎?”

我低頭想了想,回答道:“是的。”又補充:“有可能。”

三井有些糊塗:“發生什麽了?”

“涼介死了。”

“…..是健一最好的兄弟嗎?”

“可能。”我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對不起,我思緒有些混亂。”

“怎麽死的?”

“我也想知道,我回去的那天清晨,屍體在小巷裏被發現的,被捅了五刀,醫生說肺部那刀是致命的一刀。”

三井拉著我的手,小心的問:“那你有危險嗎?”

我看著他,笑起來:“傻瓜,放心吧。”

“健一怎麽樣?還好嗎?”

“應該不太好。”我皺了皺眉頭,又說:“我想他心裏明白,涼介背叛了他。”

“怎麽會?”

“健一沒有親口跟我說什麽,但凡他心裏特別痛苦的時候,都喜歡一個人。上次回去的時候我就發現有問題,我猜可能涼介是被有紗收買的。不過和這次有沒關係,我說不準。”

“。。。。。”

“我問了健一的手下,涼介出事的頭一夜,已經出事了,健一和涼介帶著兩個手下去拜訪森重組的大哥,半路上突然被人追殺,是什麽人這麽大膽敢追殺健一呢?又為了什麽?手下說當時涼介為健一擋了追殺的人,和健一分開跑了。”

“那怎麽說涼介背叛健一呢?”

“健一要去拜訪森重組的大哥是臨時的事情,走的路線也自然是臨時的。我一直在想,有沒可能是涼介透露的消息,但是沒有想到對方打算一並滅口。”

“這,不太可能吧,涼介和健一不是從小就認識的兄弟嗎?”

“為了地位和錢,兄弟又怎樣呢?上次他阻撓我去會場找有紗,我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我一直在觀察,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認為極有可能涼介和有紗之間有些不光彩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說涼介還為健一擋了刀嗎?”

“也許是念著兄弟情後悔了,也許是做戲,誰知道呢。無論怎樣,我隻知道,健一現在一定在受著極大地痛苦。”

“我很同情健一,但我更擔心你,你能不摻和這些事情嗎?每次聽到這種事,我都會很擔心。”

我笑笑,捏捏三井的手:“我不摻和,也脫離不了,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就別亂擔心了。”

“你前幾天突然就沒來醫院,又沒說一聲,把我嚇的夠嗆,我去你家找你了,怕你在家出什麽事又沒人發現。”

我睜大眼:“你去我家?你跑出醫院了?你這副模樣就溜出醫院了?”

三井鼓起臉頰,哼哼的說道:“你以後要先跟我說一聲,這次就原諒你了。”

我撲哧笑了:“你隨便跑出醫院還敢教訓我,你好了啊?你好了就跟我上課補考去。”

聽到補考,三井眼睛一閉,倒在了**。

窗外陽光正好,照得三井的黑色長發和睫毛都在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