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著的聲音終於爆發了,而這種笑聲在空蕩蕩的地下空間顯得有些空靈。凶手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卻依舊是背對著我。他的聲音像是一塊破布被撕開:“我想要什麽,我想要的就是這具身體啊!”

說話間,他用胳膊一掃,將滿桌子的碗掃在地上。

“劈裏啪啦”的清脆響聲不絕於耳,一個個的碗摔碎在了地上,那碎片四散開來,我甚至能感受到小碎片從我腿邊劃過帶起的氣流。他像是一個瘋子般將碗全部掃在地上,並不停的用腳踩著這些碗。

在“咯吱咯吱”的聲音中,那一個個帶著彩色十二生肖的白碗,就這樣一個個被他碾壓成更小的碎片,似乎這樣他才能夠解恨。而似乎,這些碗和他有仇一樣。

我有些明白他的用意,可還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啊!”他瘋狂的喊叫著,聲音震得我耳膜都有些疼痛了。似乎是要將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他就這樣喊叫著,直到麵紅耳赤再也喊不出來,這才閉上了嘴。

他臉上青筋暴起,和之前那個溫文爾雅的大叔一點兒都扯不上關係。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爽啊,好爽啊。你一定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你一定不明白。世界都清靜了,一切都被我掌控了。”

這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表情,可此刻時間已經七點鍾了。關增彬有危險,而且很有危險。我甚至能夠想到尖刀刺入關增彬身體中的景象,鮮紅的血液將整個鐵床都染紅了,關增彬的身子癱軟,斜靠在床~上。而這一切都是死亡的景象,帶著痛苦和無助。

我開口說道:“我不管你到底得到了什麽,把地址說出來。”

大叔擺了擺手,然後說道:“抓走你隊友的不是我,是澤,你明白麽?她說我們這些臭男人不應該看到那女子的裸~體,我自然是無所謂,而閻王呢,當時還在沉睡著。”

我的心中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來,有的時候,太過於聰明並不是一件好事。這個大叔說他想要的是這具身體,一個蠢人或許能夠和別人共生,可一個聰明的人卻很難能夠允許別人的存在。

我顫抖著說道:“你的意思是,其餘的人格都消失了?現在,隻剩下你了?”

他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坐在了那張桌子上,緩緩的說道:“是啊。”

我的心一沉,像是失去了生命中什麽最寶貴的東西,雙~腿一軟,不覺就跪在了地上。此刻我的腦子中很亂,盡管我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告訴自己或許穀琛已經把關增彬救出去了。

可連我自己都是沒有辦法相信的。我什麽都不想說,什麽都不想做,我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盡管我知道,入了這一行的人,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我們可能隨時都會被變~態的殺人狂殺死,我們可能隨時都會遭致凶手同夥的報複,可能有很多人希望我們死。

但是真的要麵對生死離別的時候,卻深刻的意識到死亡

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兩個漢字而已,這兩個字的背後,都是一個個死去的肉體,一個個凋謝的靈魂,和一顆顆傷痛的心。

我無比悲傷的同時,麵前的凶手卻無比的輕鬆:“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如何才能讓我身體裏的其餘人格消失。所以我開始自學心理學,所以我開始研究多重人格的治療方法。”

我腦子亂哄哄的,根本什麽都聽不進去。

“我發現,多重人格基本上是很難治愈的。在醫學上,也沒有辦法讓這些人格消失,因為這涉及到了倫理的問題。你說,就算不是主人格,那其他生出來的人格就不是人了麽?不是!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是知道喜怒哀樂,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啊!”

凶手的聲音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都送到了我的耳朵裏。

“所以醫學上治療的手段,無非就是通過將所有的人格進行一個整合,讓這些人格互相意識到對方的存在,並且能夠達成一個平衡,消除那些有強烈的暴力的人格,讓他們消失或者陷入沉睡。”

頓了頓,凶手繼續說道:“就好像閻王這樣的人格,那讓他消失是不會有什麽倫理問題的。因為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那麽問題就來了,如果我主動去醫院治療,結果不會比我自己嚐試將這些人格整合在一起更好。”

我的淚水緩緩的從眼睛中滴落到地上,可我的心此刻卻是無比的平靜。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否在悲傷,此刻我隻想要睡一覺。

凶手看了看我,說道:“於是作為第一個意識到自己患有多重人格的我,開始和其餘的人格取得聯係。你知道麽,在我出現之前,這些人的生活一團混亂。他們幾個人格意識不到別的人格的存在,還以為自己得了精神病。”

說著,凶手沉默了片刻,說道:“不過多重人格本身也算是精神病,更準確的說,是心理疾病。我實在忍受不了,當我前一秒鍾還在看書的時候,下一刻,我就在酒吧廝混。我實在忍受不了,當我正吃西餐的時候,下一刻我卻在猛揍我不認識的人。”

凶手指了指自己:“我得承認,我是一個害怕死亡的人。可是,哪一個正常的,高智商的人是不怕死呢?”

“一開始的時候,我隻想讓閻王消失。因為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是我最後一頓晚餐。我可不想被人殺死,或者在監獄裏過一輩子。可後來的時候我發現,我覺得既然我可以把閻王弄消失的話,為什麽我不把其餘的人也弄消失呢?”

我抬起頭來看著凶手,淡淡的說道:“所以,你就要殺了所有的人?”

凶手冷笑了幾聲,然後說道:“殺人?你覺得到司法上會同意你這種說法麽?將自己其餘人格殺死是殺人麽?恐怕全世界也不會同意這件事情的。”

我說道:“可你殺了八個人,你體內的其餘人格都消失了,隻剩下了你,你覺得,這件事情能夠這樣結束麽?難道你覺得,你可以逃避法律的製裁麽

?”

凶手聳了聳肩,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然後才說道:“於是從五年前,我就開始用攝像機記錄自己的一切生活,你知道,多重人格是很難裝出來的。因為每當變成另一個人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包括你的說話方式,語氣,動作習慣,都會完全的變成另一個人,而這一切,都是很難偽裝出來的。”

我皺起了眉頭,我這才明白,對麵的這個大叔從五年前的時候,就開始計劃著這件事情了。

“所以根本就不是要幫助主人格找到什麽失去的童年,你根本就不想幫主人格走出困境。從一開始的時候,你想著的就是你自己是不是?”我看著這個凶手,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千辛萬苦找到拿十二個碗,就是等著這一刻是吧,沒有什麽比希望破滅還悲劇的事情了。我想,主人格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出現了。”

凶手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他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感受到的就隻有痛苦,與其這樣痛苦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不如就這樣死去來的更好一些。主人格,為了一個永遠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困在原地十五年,閻王,承受著無比的痛苦與悲傷,最終的結果一定是走向滅亡。就連澤,也充當大姐姐的形象十五年了,他們都累了。”

我看著凶手,聽著凶手推心置腹的談話,從他的話中,我聽到的更多是解脫,是解放。似乎像是疲倦的旅人終於回到了家一樣,像是終於躺在了舒服的床~上。

“就算他們活著辛苦,可要不要消失,要不要沉睡都是他們的事情,是誰給了你這個權力把他們都弄死!”我說道:“就算閻王是罪有應得,他為了得到十二個碗可以不管三千二十一的殺人,可澤呢,可主人格呢,你不要忘了,是他創造了你。”

聽到了我的話,凶手卻是哈哈的大笑了起來,說道:“到了法庭上,我大可以說是他們要求我這樣做的,他們想要消失了。可就算是我把他們弄消失的,你能怎麽樣?世界上有一項法律條文明確的寫明了多重人格不能在心中將其餘的人格殺死嗎?”

我沉默了,這種條文,的確沒有。

“就是因為主人格創造了我,所以我必須要讓他消失,你明白麽!你不是我們,你難道忍心看著她將十二個碗的素描都畫好之後,滿心期待的母親並沒有出現的情況麽?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才會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失望和悲傷。”

凶手瞪著我,胸~部上下起伏的,說道:“我不忍心看到,所以我不能讓他畫完。有希望永遠是好的,可是希望過大之後的失望,那才是足以能毀掉一個人的。她本來就要消失了,我不能讓她在死前還感受萬念俱灰的感情。”

“你什麽都不明白,你什麽都不懂。”凶手越說越激動,眼中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著:“就好像一開始那些說我是雙性人的人一樣!我們隻是和別人不一樣,隻是獨特了一些,就成了別人眼中的異類,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了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