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三年,百重泉之戰,東極大敗,天庭驅兵量天山。”——《大世界·人和》

雖然成功凝結金丹,但天賜並不如何興奮。

與心中那巨大的失落比起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事聚散離合,空有悲歡哀樂,他隻能把這一切都付之歎息。

也許許多許多年後,再回首,紅顏枯萎,而青春,竟是那般的火熱,然而天賜不會明白。

當與柳如眉決絕,他才恍然發現,自己在上宮部落,再沒一個可傾訴衷腸之人。

於是他隻能修煉修煉再修煉,直到永恒的末日來臨。

這天天賜亦自顧修煉,但依舊無所獲,不由收功,等睜開眼,發現上宮流火正站在窗前,背對著自己。

青色的長衫隨風飄逸,披散的長發迎風亂舞。

雙手隨意負於身後,挺立的身姿,在夜色中不動如山,又似要乘風遠去。

瀟瀟灑灑,落落拓拓。

“父親大人!”天賜凝視著上宮流火的背影,微微產生了一刹那的動神,不禁失口喊道。

“嗯,賜兒。”上宮流火回過身來,笑對著天賜,“最近修煉更見勤勉,道行又長進了。”

漆黑的房間中,上宮流火的眼眸泛著奇異的光,宛若一把利劍,在穿刺不休。

“不過是明心見性,而柳如眉,卻已是別人的了。”天賜感覺自己被上宮流火一眼看穿了心事,便垂下眼簾,從修煉席上走下來,一步一步行至上宮流火的身邊。

“賜兒,你修煉萬丈情絲劫日深,要經曆的情劫將會越恐怖,隻有堅持自己的本心不動搖,才能在無數的情絲中覓到一條生機。柳如眉那丫頭,隻是你人生中的小考驗罷了。”上宮流火和天賜並排看向窗外,想起在遠古浮空山脈遇見天賜時,天賜是那般的懵懂無知,而如今,那淳樸的少年,已在自己的引導下,慢慢走向了絕望的深淵。

上宮流火不由驀然失笑,隻有在大絕望之後,才會有大光明啊!

天賜不置可否,麵無表情。

一入情劫終不悔,直至海枯石爛忘情時。

離情容易,忘情何其難!天賜問自己,真能忘了柳如眉?

“情絲亂如麻,分辨已屬不易,如何能找到生機。”天賜看著柳如眉曾日日站在下麵叫自己的那顆柳樹,一顆心,便抽搐起來。

“等你真正成長起來的那天,你會明白,你如今所堅持的,其實是可放下的。在永恒的時間洪流麵前,沒有什麽是不可被擊破的。所以,賜兒,在這世上,沒有什麽是必須的。”上宮流火隻是微笑看著天賜,等繁華過後,他自會明白,能留下的才是真的。

“我的心是永遠不會變的!父親,我會證明給時間看的!”我的心,隻剩下了血,變無可變,故不會變。天賜惡狠狠盯著樓下的那顆垂柳,宣言似的說道。

夜色蒼茫,夜風蕭索,上宮流火突然“嗬嗬”的輕笑起來,看著身邊的天賜,讓上宮流火好似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不屈不饒,隻信自己。

“為父在登天路上走的越遠,才越發覺得天道的浩瀚不可測,一日不成天子,便要做一日的螻蟻。隻有成為天子,才能掌控命運。而你的心若想永遠不變,也隻有成為天子才行。”

世上誰人不知,隻有成為天子才能自由自在萬壽無疆?

天之子,天道之子,天道的兒子,在如今的末法時代,已經是神話傳說中的存在了。

即使是上宮流火,也隻能拚命掙紮,苦苦求索那天地間的一線機緣。

天賜嘴唇蠕動,想要說些激奮的話。

一時卻發現,在天道麵前,在上宮流火麵前,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是虛妄的。

那九天之上的高度,已不是任何言語所能企及的了。

“賜兒,天國大軍很快就要攻打到這裏,到時若有變故,記得不要離開量天山。”上宮流火唏噓半晌,終於告知了來見天賜的目的。

上宮流火說起自家部族的危機,竟是半分擔憂也無,隱約間還露出了竭斯底裏的瘋狂。

“嗯,知道了。”天賜淡淡應一聲,並不如何驚訝,雖說一直修煉,但平時仍舊能感覺出上宮部落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山雨欲來,風已滿樓。

“我們部落的力量,難道還無法抵抗天國嗎?”天賜疑惑問道。

“哼!”上宮流火哂笑一聲,“天國的實力,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就算這一支遠東征剿軍,也遠不是上宮部落所能匹敵的。”上宮流火說起這些,淡然自若,完全以旁人的語氣在輕鬆述說。

殊不知,如今的局麵,以及所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其實都源自於上宮流火在東極聖會上,擊殺青華帝君,搶奪了世界之種。

上宮流火知道緣由,但他依舊不會有絲毫後悔歉意。為了能夠證道天子,上宮流火已是豁出一切了。

天賜默然,因為沒有麵對,所以不能體會。

當有一天天賜真正麵對天國的頂尖力量時,才會知道,那是一種如何的絕望。

當有一天天賜執意要覆滅天國時,才會知道,自己下的是如何一種決定。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我們以後有時間再好好敘話。”上宮流火打破平靜,怔怔看向遠方。

“不多待會兒嗎?”天賜問道。隱隱約約間,他極不想上宮流火就此離去。

“不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努力修煉。”上宮流火的身軀一點一點化作光線,消散於空氣中,隻剩道別的話語猶自飄蕩在天賜的耳邊。

“百年三萬六千日,不知何時上九天!”天賜喃喃吟了一句詩,望著上宮流火憑欄而立的地方,不禁悠然出神起了幽思。

眼看上宮流火為了證道天子大殺四方,天賜是多麽的想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不行!

以天賜目前的修煉速度,就算再用一百年,也到不了上宮流火的高度。

今夜一席談話來的突然,結的匆忙。

天賜隱隱有了預感,卻不願向那最壞的結局猜測。

一時擔憂著上宮流火,一時又惦念柳如眉,然後想起了上宮流火關於“萬丈情絲劫”的闡釋,不由陷入了莫名的煩躁。

自從分離了七情六欲,天賜發現自己所產生的欲念和情念,慢慢的變強了。

分離七情六欲的後果,看似在修煉上另辟蹊徑不懼心魔,然而在性格上,更容易讓人走向偏執的極端。

柳如眉隻是愛上了莫林,憑天賜和柳如眉的關係,並不是沒有機會讓柳如眉回心轉意。

然而天賜憤怒之下選擇了和柳如眉決絕,毫不猶豫一而再的打擊柳如眉,這與天賜分離七情六欲而肆無忌憚釋放心中念頭不無關係。

天賜回憶著過往種種,隨後就又開始了冗長而低沉的歎息。

一聲一聲,扣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