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零年,太上諸人,戰六欲真王於龍野,天崩壞,地裂開,三月不絕。”——《大世界·地紀》

天賜懊悔不已,想著過往種種,真個如夢如幻,如露亦如電,原來自己在不經意間,就做了這許多讓姐姐為難的事情。

在這一刻他終於下了一個決定,為自己真真正正樹立了理想目標,而不再是那虛無縹緲,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長生不老了。

殘陽的餘暉豔紅如血,掛在天邊,是如此的刺眼耀目。

天賜轉身返回山洞,看見那蛇妖正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火龍耀武揚威圍著蛇妖打轉,一副趾高氣揚模樣。

一時不由覺得好笑,這火龍隻是一團太陽真火所化,怎麽會這般有人性?當下心念一動,嘴唇微張,火龍就化為一條紅線被吸入心髒潛藏起來。

天賜打量下地上的蛇妖,覺得這條蛇妖也忒古怪了點,隨口問道:“你是不是經常和外麵的世界接觸?平常都在那兒?”

蛇妖見時時盯著自己冷笑的火龍走了,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大喘了幾口氣,道:“回稟大人,小妖這幾年都在遠古浮空山脈尋找渡劫的聖物,以前是在輪回山脈修行。因為這裏屬於輪回部落,對於我們這些蛇妖特別照顧,小妖也經常到輪回部落的坊市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所以對外麵的世界比較熟悉。”

“哦,那你知不知道輪回部落的人都在那?還有你知不知道這個人……”天賜當下將暗算了自己一次的女孩模樣細細說與蛇妖聽。

他是打定主意,總要想辦法報了那一劍之仇,最不濟自己也要給女孩來一下,方解心頭之恨。

蛇妖一聽天賜咬牙切齒描繪半響,臉上不禁浮現出一層古怪的神色,低聲小心的道:“大人一定是被她給欺負了吧?她可是我們輪回山脈的災星啊!”

蛇妖一邊說,一邊就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神色,顯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天賜“啊”的一聲,目瞪口呆,那女孩還有如此來頭?居然在輪回山脈聲名赫赫,臭名遠播?可她本事也不咋的啊?

“你快快將那人的情況如實招來,要是讓我滿意了,你就可以安全離去,你手中的曲徑通幽果我也不會要你的,若是不能令我滿意,哼哼,後果你自己想想!”

蛇妖在天賜一通威逼利誘下,乖乖屈服了,加之這本就不是什麽秘密,在輪回山脈是人盡皆知,更何況還能保住自己九死一生千辛萬苦犧牲色相得來的曲徑通幽果,隻覺得對麵的小白臉也不那麽令人討厭了,簡直是和藹可親啊!

蛇妖立刻就倒豆子般把女孩從小到大,吃喝拉撒,行住坐臥,上下老小,左右旁親,事無巨細,一一道來,果真是詳細無比,無有遺漏,讓天賜大點其頭。

也從側麵讓天賜知道了女孩在這個輪回山脈真個是威名如日,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簡直比自己當初在遠古浮空山脈時都要威風幾百倍,囂張幾千倍,天賜深深汗顏了。

那女孩名叫月色,畢竟出生才十幾年,本身修為不高。

奈何她後台夠硬夠堅挺,輪回部落的族長是她父親,大長老是她爺爺,哥哥是戰帥,姐姐是聖女,打她一出生就注定了要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剛會走路時就已經把輪回部落搞的雞飛狗跳,長大後整個輪回山脈都是她自家的後花園。

再後來更是無法無天,跑到別的部落去惹事生非不過是家常便飯,這十幾年也不知道為輪回部落招來多少麻煩。

特別是這次虎口奪食,一路與陰山部落拚鬥,死傷無數,損失慘重。

天賜聽完這些,已經是驚訝的合不攏嘴了,想我以前對待小白他們還是太仁慈了啊!天賜感概一陣,決定事不宜遲,馬上就去找女孩的麻煩。

在蛇妖口中,天賜已經知道了女孩的住所。如今是信心滿滿,看你這次往那跑!

天賜離了山洞,也不再管蛇妖,自顧揚長而去。如今天已經黑了,但這並不妨礙天賜的興致。

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能夠手刃仇人,天賜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連走路都輕快了許多。

其實天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定要鍥而不舍的找女孩報仇,雖然女孩給了自己一劍,但也不值得自己這樣整日裏就想著如何如何報仇雪恨啊?

難道是因為自己太無聊下意識裏就像要找一件事情來做?天賜搖搖頭,總也搞不明白。

一路走了幾日,天賜才找到蛇妖口中的地方。

這是一處小平原,方圓四五裏,被一圈樹林圍在中間,一條溪流蜿蜿蜒蜒穿過,各種花草爭奇鬥豔,五彩繽紛。

蝴蝶、蜜蜂、翠禽點綴其間,河流旁建了三五棟小樓閣,通體或綠或紅或黃,一派自然綺麗風光。真個是三裏風景異,十裏不同天!

天賜心中大訝,沒想到一派原始的森林中居然會掩藏了這樣一處所在。

如今正是白天,豔陽高照,明晃晃的耀眼。

他不知道那個名叫月色的女孩是否就在這處平原中,也不知道溪流旁的房子中是否有人。

反正他是打定了注意,晚上就去探探情形,要是在便一勞永逸,要是不在哥就耗這了,總要等到她出現為止。

時光漫漫,天賜躲在林子中修煉起道法,他本是一個耐得住無聊的人,畢竟十多年都過來了,就算叫他幾天幾夜不動不語都沒問題。

當天賜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微微的黑了,太陽東沉,月亮西升。看了下遠處的小平原,還是沒一點動靜。

安閑、靜謐、平和。

天賜不以為意,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盯樓房。

當太陽完全落下,其實這太陽也就是一隻巨大無朋的三足金烏,每日裏跑到東極的盡頭找東西吃,然後又跑回真正的太陽體內洗一次澡。

現在這會兒東極之所以陷入黑暗,是因為三足金烏餓了,要吃東西了。

天賜並不知道這些,他隻知道三足金烏每日都會往返一次。

若讓知道了三足金烏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就讓東極充滿黑暗,天賜很可能會恨恨的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把這個可惡的三腳鳥倒立吊起來,把它的鳥翅膀砍掉,羽毛拔掉,看它還敢不盡心盡力為人民服務不?

可如今的天賜隻是一心一意想要報仇,他就這樣盯著小樓房,直到天完全的黑了,繁星高照,月亮爬到頭頂。

終於,天賜心神一震,看到了樓房中走出一個人兒來。

穿一襲淡綠的連身裙,綰了一頭雲鬢,眉眼如畫,好似一彎月牙兒,肌膚像是軟玉,體態輕盈如風中搖曳的香花,真個是綽約窈窕,絕古無倫。

天賜看的呆了,覺得那人就像是自己姐姐的翻版,除了相貌,可是自己姐姐的相貌每天都在變,沒有一日是相同的,相貌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地方了。

有一刻天賜就這樣動搖了,我真的要去殺了她嗎?她可是這樣的像我姐姐呢!

然而下一刻,天賜就想起了那個同樣的夜晚,那絕情而又絕決的一劍,粉碎了所有的溫柔。

本應同甘共苦的兩個人,就這樣走向了分途。

那名叫月色的女孩兒,走到小溪邊,坐下,托著下巴看著水中的倒影。

遠遠的,好像是一幅畫,一個風景。

但天賜站起來了,直直向女孩走去,沒有一絲一毫的掩飾,天賜不相信女孩能夠在自己的眼皮子下再次逃走。

女孩很快就看到了天賜,神色一瞬間充滿了驚訝,似是不相信天賜能夠找到這裏來。

就那樣坐著,一雙白嫩嫩**裸的小腳還擺在溪水中,魚鱗般的溪流閃爍著明黃亮晶的的光芒,圓圓的月亮合著女孩的倒影,是這樣和諧、圓滿、無瑕。

然而天賜冷漠的打破了溫柔,這本該情人約會的夜晚。

他走過去,想起了許多,姐姐和上宮流火。如果說誰對天賜一生的影響最大,無疑就是這兩人。

若不是天賜對姐姐的眷戀,在第一次就不會去救女孩。

若不是天賜違背了上宮流火的話,也不會生出這許多的悔恨愧疚。

天賜走到女孩的麵前,居到臨下道:“我們又見麵了,這次你準備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女孩呆呆看著天賜,隻是驚訝和好奇,再沒有以前那般的驚慌和無措了。

“是唉!我們怎麽這麽快就又見麵了呢?”

天賜本能的感覺女孩很古怪,毫不遲疑伸出手去,就像上會那樣,要再次掐住女孩的脖子。

然而天賜剛對她產生殺機,就不得不停下了。

虛無、飄渺、不可見。

整個小平原上突然響起了琴聲,淡淡哀哀,如情人離別時,用無限哀怨的眼波看著你,縱是鐵打的腸,也不得不化做繞指柔。

天賜一隻手伸在半空,卻怎麽也抓不過去。

看著女孩,好像就在看著自己的姐姐,我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姐姐呢?我以前傷害了姐姐難道現在還要繼續傷害姐姐嗎?

“啊——”天賜大吼一聲,那琴聲無孔不入,不可斷絕。

天賜打心裏不相信對麵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姐姐,可就是無法說服自己的眼睛,還有感覺。

七情六欲,天賜雖然去了六欲,但這七情由於少了六欲的幹擾卻被大大加強了,一生一世,這最大的桎梏,看不透就是輪回。

渾身顫抖著,天賜再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忍不住就捂著耳朵,轉身奪路而逃。

女孩看著天賜在自己麵前逃走,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得意的道:“這回你還拽給我看!”

“月色,他可是救了你一命,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再如此了。”

悠揚婉轉的聲音傳來,無處不在,如跳動的音符。

“知道了,姐姐!”女孩懶洋洋道,然而連身子都未動彈一下。

“唉——”

“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使人愁。他年客裏若相逢,不知紅顏可白頭?”

淡淡哀哀的琴聲,慢慢,彌漫。

然而天賜遠遠的,落荒而逃,是再也聽不到這些了。

當太陽落下-

月亮升起-

我回不了家-

是誰彈綠綺的琴-

讓我掉一回淚-

碎一地花-

雙手碾住的是記憶-

泄下的是時光-

總有一種緬懷叫作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