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枝枝能品出來,陸緋喜道,“你喜歡,一會兒我叫琳琅送一些過去。”
又道,“我如今閑著也是閑著。把以前練的茶藝又搬出來了。隻是如今飲茶的隻有我自己。先前夫君是很喜歡我煮的茶的。”
說起來不免傷神。
枝枝勸道,“世子爺過世許久了,世子夫人還是不要傷懷的好。”
陸緋歎道,“若是一帆風順,自然想的就少。萬想不到夫君過世之後,我落了這般的情景。此時想一想,若非有一個誥命在身,我已經被掃地出門了。”
枝枝道,“世子夫人生了小公子,是定國公府的功臣,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世子夫人如何的。”
陸緋抬眼看她,眉目帶著笑意,道,“你當真是這麽想的?”
陸緋這麽一問,枝枝竟一時答不上來了。
她在這後宅,陸緋的事情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的兒子都能被人奪走,何況她現在是個沒有夫君,沒有婆婆可以依傍的人呢?
陸緋道,“你再喝茶。這喝茶如同人生,細品,才能品出這其中滋味。各種酸甜苦辣都在心裏頭。”
捏著茶盞看了看湖麵,小荷已經露了小角,偶有蜻蜓立在上頭,撲棱一下,泛起點點的漣漪。
陸緋收回視線,落向枝枝,道,“其實有時候,我覺得我們兩個有些同病相憐。你看我有個兒子,又有誥命,看似地位穩固,可又如何呢?母子分離,要見一麵還得看別人的臉色。而你呢,枝枝,你有容貌,有智慧,最主要是二弟他喜歡你。可你有個最大的軟肋啊,你生不了孩子。”
枝枝神情一頓,手不由的捏緊了茶杯。
這個問題她許久不去想了。
因為她覺得隻要高轍喜歡她,喜歡她有一點點陸菀的影子,那她的日子就不會難過。她所求不多,就是留在高轍的身邊。
她相信那個男人。
而且一直以來她也做得很好。
可是前陣子她那個姐姐的事情給她敲響了警鍾。她過得太安逸了,卻忘了危險從沒遠離過她。
陸緋觀察著她的神色,繼續道,“其實少夫人是個不錯的人,我看出來了。以後若是她當了這個當家主母,你我的日子不會太差。如今她與二弟琴瑟和鳴,令人羨慕。”
琴瑟和鳴四個字其實刺痛了枝枝。
她知道高轍遲早要立正妻。
宋靜與他門當戶對,這門親事十分般配,枝枝從沒有因此而嫉妒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滿足於現在的狀況。
可有一點,她不能忍受。
那就是高轍逐漸喜歡上宋靜,發自內心的喜歡。
他對宋靜的喜歡,是對陸菀的放手。陸菀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正在一點點的降低,而她呢?她因為這張臉受了高轍青睞,仰仗的就是高轍對陸菀的念念不忘。
如果沒有了那份感情,高轍看到她,還會有什麽愛意嗎?
這是枝枝所擔心的。
陸緋繼續道,“其實二弟是個很溫柔的人。女人,他或許會辜負,但到底從沒有主動去傷害他們。我其實相信,就算日後二弟再立小妾,也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知道的,高家現在人丁單薄,頭等的重任就是開枝散葉。”
枝枝捏緊了茶杯,指尖泛白。
她看著茶盞中的水,一句話說不出來。
因為陸緋的字字句句都說到了她的心裏。
陸緋又道,“二弟可以信任,但趙姨娘卻不能信任。你我與她非親非故,在她那裏算什麽?說棄了就棄了。我便是看透了,所以就算是宋靜把孩子送過來,我都不敢接。你沒當過母親,你不知道,其實我的心在滴血。”
陸緋默默垂淚。
枝枝看向她,身為女人,對她自然還有一份同情。
陸緋苦澀一笑,道,“二弟人雖好,卻十分孝順。他聽趙姨娘的話。當初你還沒進門,若非趙姨娘以死相逼,二弟也不見得會同意與小妹和離。二弟抱憾不已,又如何?如今還不是繼續又立了正妻?畢竟世間的女人千千萬,而生母卻隻有一個。所以,枝枝,你在二弟心中的分量能高過他的生母嗎?”
枝枝回道,“自然是不能的。我這等身份,又如何與趙姨娘相提並論呢?”
陸緋道,“我想起了一些時候。我知道,你與我從來都不是那種坐以待斃之人。”
枝枝心中猛然一顫,意識到了今日陸緋與她說那麽多的真實目的。
兩個人竟心照不宣的相互看了一眼,想到了同一處。
陸緋道,“你我命運皆有些坎坷,所求都得靠自己。我為了自己能好好活下去,你為了能在這定國公府有一席之地,好求得半生安穩。就像當初的趙琳琳一想。她突然沒了,真是省了很多事情啊。”
枝枝點點頭,道,“世子夫人說得對。”
其他卻不多說。
從亭子離開,枝枝回到房間。
她的心髒跳得很快,陸緋話中隱含的意思太過明顯。隻是她還不能給她答案。因為這件事太大了,她需要時間思考。
她靠在榻上休息了片刻,被外頭的動靜吵醒。
沒一會兒丫鬟進來,見到枝枝醒了過來。
枝枝問道,“何人在外頭?你手上拿著什麽?”
丫鬟道,“方才是琳琅姑娘來了,說給娘子送春茶的。”
手中的確是拿著一個鐵罐子。
枝枝覺得不對,忙穿了鞋走過去,將那鐵罐子拿了過來,打開一看,卻不是春茶,是些粉末狀的東西。
丫鬟吃驚問道,“娘子,這是什麽?”
“丹砂。”
丫鬟一驚,問道,“這,這是要做什麽?”
枝枝看著那鐵罐子的東西片刻,道,“先收起來。”
丫鬟更吃驚,不是扔掉,而是收起來。
她想了一下道,“娘子,這東西還是扔了的好。世子夫人看著不大對勁。”
枝枝卻一笑,道,“她有什麽不對勁呢?她的處境你不是看不到。”
“而我,又比她好到哪裏去呢?東西收起來吧,我得好好想想。”
待丫鬟將東西收起來,枝枝聽到一些動靜,知道是高轍回來了。
她走出去,遙遙與高轍對望了一眼。然後高轍便收回視線被宋靜拉著進屋了。他滿眼溫柔的聽著宋靜與他說著什麽,偶爾還勾一下唇笑一笑。
枝枝一直被輾轉變賣的那種隨時會被拋棄的恐懼感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