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實在是來的太突然。
蓮兒高興的要暈過去,陸鬆卻穩如泰山,對軍爺拱手作揖道,“有勞軍爺稍候片刻,我們這就收拾。”
軍爺笑了笑,道,“你這小屁孩,倒有禮數。”
陸鬆道,“爹常教導,禮法為人之本,不能廢。”
軍爺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隻沒有拿個孩子放在眼裏。現在聽他一板一眼的說這些,竟叫他肅然起敬了。
軍爺道,“你們收拾,不忙,反正也不在乎多等這一時半刻了。”
陸鬆頷首,緩步而去。
蓮兒在那收拾,陸鬆道,“隻留我帶過來的那些衣裳。”
那就是後來到了這裏蘇娟給他新添的衣裳都不要了。
蓮兒點頭,又問,“這些書呢?”
鎮子上尋到這些書不容易,聽說好些都是托人在外地買來的,也是用了心思的。
陸鬆道,“爹的書房藏書千冊,我稀罕這些做什麽?”
語氣竟像是生氣了。
原來小公子也會生氣。
蓮兒默不作聲去的收。
陸鬆籲了一口氣,道,“我不是有意對你這般,蓮兒姐姐莫氣我。”
蓮兒道,“奴婢隻是個下人,不氣小公子。”
陸鬆道,“我大約是一時高興的腦子糊塗了。隨意簡單收拾了,我們就走,莫讓旁人久等了。”
蓮兒點頭,道,“奴婢也是這樣想的。趁早走,怕是夢。”
陸鬆扯了扯嘴角。
簡單收拾了,不該是陸鬆的,他一樣都沒拿。
見到軍爺的時候,軍爺呆了一下,道,“就這些細軟?”
陸鬆道,“都是些身外之物,多了反倒是累贅。軍爺路上總不能叫我吃不飽。”
軍爺一笑,擺擺手,“行吧,那咱走。”
蓮兒跟在陸鬆身後一道出門。
他們是不是都忘了什麽?
可沒人提,她一個奴婢又怎麽提?
外頭馬車已經備好,陸鬆自己上了馬車,蓮兒跟在身後。
軍爺問道,“好了嗎?”
陸鬆回道,“有勞。”
軍爺便示意身後的人也都上馬。
六七個人的隊伍就要離開這個鎮子了。
奔著他們原來的家鄉而去。
馬車行出去一段路,馬上的人都是行伍出身,是沈冽安排的。他們耐力強,又習慣於這種日夜的奔波。
馬蹄卷起煙塵,聲音又大,沒人注意到後麵有人正追過來。
頭發都沒挽好,衣服還有一顆盤扣沒有扣好。若仔細看,一隻鞋好像也快掉了。
一人隻是偶爾回頭看,見到身後有人似乎就在追他們。他上一次回頭,好像也看到了。
多久了,竟還能這樣一直追著,腿都要跑斷了吧?
怕有什麽事,還是告訴了他們的頭。
那位軍爺因為對陸鬆刮目相看,便多了句嘴,停了馬車,問道,“後麵有個人在追我們,是不是你們相熟的,要不要道個別?”
陸鬆坐在那裏卻穩如泰山。
蓮兒卻先沒忍住朝著馬車後頭看了。這一看,眼淚流出來,抓住了陸鬆的衣袖道,“小公子,是蘇姨娘啊。”
半夜裏軍爺到府上的時候,消息是傳到了那家男主人那裏。那時候蘇娟就睡在他身側,聽到動靜也醒了。
男人安撫她睡下,他出去便知道了是什麽事。考慮之下,便隨著他們帶走陸鬆,還將這事情瞞住了蘇娟。
他好久不對一個女人依賴了。蘇娟會熬羹湯,會替他捶背,還會彈琴,雖然隻會彈那麽一兩首,可見並非是個行家。但在他們這個鎮子已經是不得了。
男人舍不得她走,那個形容虛設的妻子不過就是個擺設,躺在他身邊的女人才是活生生的。
陸鬆被帶走,沒有她的兒子在,他指不定還可以和她再生個孩子。
他年紀不小了,但那方麵還不錯。
可蘇娟從來都不是個傻的。她拿捏這個老男人比陸詹要簡單的多。她知道事情不對,這個男人有事瞞著她。
趁著男人睡著,她偷偷下了床,找到人終於問清楚。
陸鬆要回京都城了。說明陸家沒事了。
怎麽能,留下她呢?
蘇娟什麽都沒帶,什麽都顧不上,追了出去。
離開鎮子回京都城的路隻有一條。她也不是一來就放棄了希望,她曾經懷著希望一直看著那條路,希望有個人出現來接他們母子。可是她沒有等到,這希望就成了絕望。
她追了過來,看到了車轍印子,就知道自己沒有追錯。
人沒有到那一步,都不知道自己這麽豁得出去。她隻知道她不能被陸鬆拋棄,一個人留在這個鬼地方。她本就不屬於這裏。
所以她拚命的跑。好在她知道的並不晚,一直不停歇,感覺快要死的時候,她看到了馬車的蹤影。
追上了啊,馬車停下來了。蘇娟雙腿一軟,突然跪倒在地上,整個身體向前一傾,臉砸在地上,鼻腔嘴裏進了許多煙塵。
馬車上的陸鬆沒有動,甚至沒有開口。
蓮兒看一眼外頭還在追過來的蘇姨娘,再看陸鬆,道,“小公子,那是你的娘啊。你怎麽能把她扔在這裏呢?”
軍爺自始至終沒有提蘇娟,為什麽?
因為不想帶她回去。
陸鬆自始至終也沒問,為什麽?
因為他也不想帶蘇娟回去。他的娘以色侍人,早就背叛了陸家,有何顏麵回去?
陸鬆終於開口,道,“蓮兒姐姐,是她先選擇了這裏。”
蓮兒哭著道,“也是為了你呀。”
她道,“小公子一直在房間裏,從不出門,你沒看到外麵的人過著什麽樣的日子。我們院子裏的玉姐姐,前些日子上吊死了,因為被人淩辱,被不同的人淩辱,她受不了了,所以死了。李媽的女兒,才十歲啊,去幫著放牛,被牛一腳踢死了。”
這兩個人陸鬆都記得,玉姐姐長得很好看,比蓮兒大了不到一歲。
李媽的女兒比他還小一歲,是個很可愛的女娃。有人拿她開玩笑,說等他長大,送到他房裏當通房。
怎麽就死了呢?
是啊,他們這些人過來都是為奴為婢的下等人,哪有什麽尊嚴可言,能活著就不錯。
“快決定啊,不見得話,我們可就趕路了。艸嘞,這裏真幹燥,什麽鬼地方。”
蓮兒不敢說什麽,哀求的目光看著陸鬆。
他是主子。且他有自己的主張。
陸鬆抿了抿唇,道,“蓮兒姐姐,帶她過來吧。”
又對那軍爺道,“還請軍爺通融。”